27、廿陆·霰·穷途末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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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子缘殿的路途竟出人意料的顺利，没有任何阻挡，包括亡灵；以至于艾俄洛斯来到子缘殿门前之时，仍在云里雾里一般。没有陷阱，没有障碍，连类似双子宫那迷惑人心的迷宫幻影都没有，艾俄洛斯觉得这一切顺遂得不现实。
古祭源神社最神秘的一殿就在他们眼前。微微腐朽的木质拉门与一路过来所见的神殿没有半分区别，艾俄洛斯上前，拉开了子缘殿的大门。
散落四处的烛火次第亮起，照得殿内欣然一片，有如最喜庆隆重的庆典一般。地上随意摆放着数不清的人偶，高矮不一、形态各异，皆着华丽的衣饰，笑容可掬。炽烈的光明在人形的缝隙之间穿梭，留下绰绰阴影相互重掩；光影之中，只觉凝固在娃娃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别有用心的阴险意味。
艾俄洛斯的目光在殿内扫过一圈，确认无异常后便率先走了进来，他后面跟着的黄金们也鱼贯而入。
“嘭！”
不大的声音在幽谧的环境中格外刺耳而惊心。当走在最后的修罗也进入之后，子缘殿的大门突然关了起来。众人立刻进入防御状态。
火光在人形娃娃的脸上投落明淡交融的暗影，愈发得让人捉摸不透那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子缘殿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深浅急缓各异的呼吸声彼此清晰可闻，殿外疾风夹雨，穿过从木质墙板的缝隙，咿咿呀呀如呜咽一般的嘶鸣，和着落地灯笼中偶尔爆开的烛花，更透出几分惨淡而诡谲的凄然。
许久不见动静，艾俄洛斯向最后的修罗使了一个眼色。修罗点了点头，转身去查看拉门。
“……打不开，只能用暴力了。”修罗使了几次均无法再次将门拉开，表示无能为力。
“算了，这扇门等会儿再说。先去找找通往尘世湖的密道吧。”艾俄洛斯也没有多做纠缠，子缘殿深处走去。
“哼，恐怖片的基本套路，”阿布罗狄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关门落锁灭灯。然后，就该这些娃娃动起来了。”
“不过，这个神社似乎不按常理出牌啊。”穆抿去嘴角微淡的笑意，环视一圈明亮的内室与看似人畜无害的人偶，跟上艾俄洛斯，“在那里还有一间房间。”
“嗯，”艾俄洛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游览图上说，子缘殿的内殿才是供奉人形的核心地点。我想，通往「隐世」的密道，应该在内殿。”
其他几人也都来到了内殿门前，听艾俄洛斯这么说，卡妙和修罗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上前，将拉门一左一右向两旁拉开。
外殿暖红的灯火如从天而降的刀刃，透过拉门打开的缝隙，劈开了内殿的黑暗。借着外间的光亮，艾俄洛斯看见，正对大门的摆满了人形的神龛之前，正跪着一位老妇。她佝偻着身子对着神坛不知在祈求些什么。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缓缓转过身来，端正坐好后泰然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来人。
“贞代婆婆？”艾奥里亚不由得惊叫道。
“正是老身，您有什么吩咐吗？”贞代婆婆俯身颔首，谦卑非常，只是她的声音却是不卑不亢的。
“或许，应该叫您阿贞才对。”艾俄洛斯温言道，他微微睁了睁眼，眸中依稀有精光闪过，“末代「雨山巫女」的「侍」，阿贞。”
“您也可以这么叫我。”贞代婆婆微微颔首，平静地承认了这个隐藏顿时的事实。
艾奥里亚闻言便想冲进内殿，却被艾俄洛斯拦下。他有些不甘，只得质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十分抱歉，即便是老身，也很难就这个问题给予准确的答复。”她再一次躬身，慈眉善目让人生不出半点戒备之心，“几位有兴趣听一听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吗？”
“少废话！我们可没……”迪斯刚才就被贞代婆婆摆了一道，如今早就不耐烦了，刚吼出生话头就被艾俄洛斯截住。
“您请讲。”
“长青山城户家族当年由盛转衰的故事，想必各位已经从政司的日记中得知了吧？只是关于古祭源神社的巫女们的使命，只怕就连政司也知之甚少。”她的语调平缓而安详，仿佛此刻不是大敌当前，而是在某个惬意的午后，和儿孙们闲话当年一般云淡风轻，“在长青山这座「雨山」之中死去的人，只有经过巫女的引渡，灵魂才能顺利进入「黄泉」安息，否则，只有在这片山林之中永远地徘徊。当年古祭源神社所有的巫女，都葬身于长青山的大火之中，巫女的传承也因此彻底中断。但是，长青山自杀胜地的名声仍在，外人不知其中秘密，于是这一百多年来，来长青山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以至于这座曾经神圣的「雨山」，彻底被怨灵占据。”
艾俄洛斯沉默不语。过去的一百多年，对整个世界来说无疑是最不平静一个世纪，战争、金融危机、自然灾害，天灾人祸让寻求死亡与解脱的人数激增。但是少了巫女们的引渡，那些来到长青山祈求永久平静的绝望之人，最后的归宿却是成为山林之中的孤魂野鬼，日复一日，怨气日盛。再加上在长青山大火中死于非命之人，数量之多如沧海沙砾，数不胜数。如此，也不难理解，为何这山雨之中会带着这样强烈的怨愤与死气。
贞代婆婆也不理会各怀心事的众人，继续说道：“老身随宁世大人去的时候，身边也没有进行仪式的巫女，于是自然而然，便成了林中徘徊的亡灵之一。只是，与它们不一样的，老身的肉身依靠着宁世大人的与「黄泉」的力量而不腐，只是随着时间，慢慢「枯萎」了而已。”
“这么说，你其实并没有死？”穆开口问道。
“不，”贞代婆婆摇了摇头，“老身在宁世大人被送去尘世湖时，的的确确是投缳自尽了。「有灵魂的尸体」，我想这是对老身最贴切的形容。但是当我借用这虚假的生命在人世间游荡之际，我意识到了。这是宁世大人的意思。而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宁世大人的心愿。”
“心愿？”阿布罗狄上前一步，湖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湖蓝色的瞳孔中折射漫散着烛火零星点点的光，美丽得致命，“死掉的城户宁世到底想做什么？”
仿佛没有听到阿布罗狄的问话一般，贞代婆婆自顾自地倾诉着：“原本，死者的思念与怨念都借由长青山的水系传递到了「黄泉」之中，因此，「雨山巫女」只需要专注镇压山底可能爆发的「黄泉」即可。但是现在，「黄泉」之中的宁世大人没有巫女们的辅助，逐渐无力压制山中亡灵的怨念，加上「黄泉」爆发的时间渐近，宁世大人恐怕很快就支撑不下去了。”
艾俄洛斯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这样……果然，女神是被选中的继任「雨山巫女」。”
“不错。”贞代婆婆坦然承认。
修罗闻言一急，就要冲上前去，却仍旧被艾俄洛斯拦住，只得质问道：“女神现在在哪里？带给圣域错误的信息，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好事？沙加呢？他是不是……”他忽地住口，「战死」这一词怎么也从他口中说不出。
“带给各位的话的确是真的，那一位带着的气息，长青山中是没有人能仿造出来的。只是，「雨山」自然有特殊的方法，延长沙加大人信息所到达的时间。”贞代婆婆耐心地解释道，却只字不提纱织和沙加的下落。
“我猜得没错的话，”艾俄洛斯的面容随着他步步向前的步伐，逐渐隐入了烛光照不到的黑影之中，“女神和沙加，都在山顶的尘世湖。”翠绿的眸子有微光反射，如夜枭一般隼利，“你身后的神龛，便是通往尘世湖的「隐道」入口。”
“……不错。但是，我是不会让你们过去的。”贞代婆婆应着，进而缓缓起抬头，浑浊的眼眸瞬间明亮，闪烁着毫不退缩的坚定，“纱织小姐是宁世大人等了一百多年才等到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破坏宁世大人的心愿。”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穆失笑，也抬步走进内殿，“恕我直言，恐怕单凭您，是无法阻止我们的。”
“毋庸置疑。”贞代婆婆缓缓站了起来，无所畏惧得让人意外，“可这样就不一定了……”
她笼在振袖中的手陡然用力，随着锐利的破碎声，几块碎石从她袖中抖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便化为几道流光，四散飞走。与此同时，贞代婆婆猛地一踉跄，跪倒在地。她的举动过于突然而出格，让人始料未及，自然也无从阻止。
“你做了什么？”
艾俄洛斯抢上前，一把拉住她将要伏倒的身子，俯身扬声质问道。他脸上表情被内殿的黑暗吞没，阴沉得让人不寒而栗。
“老身以自己的灵魂与所剩无几的虚假生命为代价，破坏了开启「隐道」的石匙……”她游丝般的气息愈加虚弱，仿佛随着口中吐出的字句一点一滴地吐尽，“你们……可以强行破坏大门……但是……绝不可能到达「隐世」……除非破碎的石匙恢复如初……”
艾俄洛斯看着贞代婆婆寸寸趋淡于无形的身影，脸上青黑一片。他恨恨一握，却只有几缕烟气从他掌心中逃逸而出，瞬间便散了。心中压抑多时的担忧与隐怒都在这一刻被激发，他握紧的拳微微颤抖着，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木质地板稍稍震动，却不见丝毫损坏。众人皆看得明白，他在触到地面的瞬间收了力道，如此一来那一拳的力量全部回击到了他自己身上，也最是伤身。
他不是拿地板泄愤，而是拿他自己出气。
“艾俄洛斯……”穆走到他身边俯身单膝跪下，低垂的眸映着外殿的烛火，透着磷火般流溢的幽绿，“我们现在也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微抬眼睑，大片的光霎那落在他眼里，炯然生辉，“我刚才看得清楚，贞代婆婆虽然破坏了那石匙，但是却无法完全销毁它——石匙碎成了四块，往不同方向飞走了。如果我们现在去追的话，应该还是有机会把它找回来，拼回原样的。只是……”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止于静默。
只是，拼接好后的石匙是否还能打开「隐道」？
穆虽然没把话说完，但是他的意思大家都懂；也都，有意地忽略掉了。
艾俄洛斯深吸一口气，从容的笑意又漫上了嘴角：“我知道，我们还有补救的余地的。只是刚才……是我失态了。”
他站直身子，转身对着众人：“现在该做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还是按照刚才的分组，追回石匙碎片！”他的声音雄浑坚定，带着振奋人心的豪情。
“是！”众人齐声答道，气干云霄。
穆见众人都恢复了斗志，也颇为欣喜，便开口调笑道：“迪斯刚刚好像表示不想跟我一队的，你就别为难他了。”他语调轻快，善解人意非常。
迪斯一呛，不由张口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抓着我们那点过节不放？！”他用大拇指比了比阿布，颇为自豪道，“再说，本大爷的搭档本来就不是你，你凑什么热闹？”
“哼，跟你分到一组，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阿布罗狄一别头，语气嫌弃。
“喂……”迪斯被当头泼了冷水，再没了言语。
众人笑过，皆朝各组定下的方向，飞掠而去，转眼就没了踪迹。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廿陆·霰·穷途末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