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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7章 ...

  •   娘子与他素来没什么交情。
      此话一出,姬瑶惊得坐直。衣袖扫落了案几上新置的礼品也顾不得,她急忙问:“你是说,苏公子与我并无往来?”
      冬青尚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遍,肯定答道:“婢子入府七载有余,确实没听娘子提到过这位苏公子。”

      说话间,门外的侍女已进屋整理起洒落的东西。
      姬瑶呼吸一凛,眸光随着日暮的余晖微动。

      “滴答!滴答!”
      墙角的滴漏缓缓地描摹着时光的剪影,铜盆中姿态各异的铜鸭随着水滴流入旋转着身体。

      姬瑶的思绪早在这一声声中陷入了往事。

      摘星楼被封那日,她随楼里众人被投入诏狱。
      肮脏恶臭的地牢里,混着刺鼻的血腥味,叫喊声、呜咽声,不绝于耳。
      第一天,尚有人将她护在身后;
      第二天,牢房里的同伴被带出去了大半。

      她瑟缩在角落里,有个狱卒透过栅栏拍了拍她的肩膀,颤巍巍递来几个饼子:“女公子饿坏了吧?”
      她茫然接过,大口撕咬起来,其实那饼子不好吃,硬得有些硌牙,可她又怕又饿。第一次发现,没了师父和师兄的庇护,她什么也做不了。
      “小人曾受国师大人恩惠,若女公子信我,小人可打点一二。”
      狱卒的视线落在她的衣裙,慌乱中,她摘下裙摆上的珍珠,一股脑交到狱卒手中,沙哑着嗓音致谢:“有劳了。”

      入夜,又是一阵哭闹,牢房外脚步声渐近。
      “你真打算帮那什么少楼主?”
      “怎么可能?”一声嗤笑,在阴森森的牢狱里荡开,“窝藏前朝余孽,勾结朝中叛党,哪条罪名都够喝一壶,老子才不趟这浑水。”

      狱卒教会她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莫名而来的善意。
      狱卒用饼子换珍珠,那么苏恒又想换走什么呢?

      “大娘子,腊祭仪式还得一会,可要先用些茶汤?”
      司茶的秋月端了茶盘进来,发现姬瑶呆坐着,使了个眼色给冬青:“你同娘子浑说了些什么?”
      “就……”冬青低声嗫喏,偏头去观察着姬瑶的脸色,这一瞧才发现娘子面色煞白,“娘子提起苏公子,我……我疑惑苏公子与娘子交情不深。”

      秋月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冬青,将手中茶盘塞过去,忙跪坐在姬瑶对面,小声安慰道:“娘子莫要多想,虽不知当年苏大人和家主因什么生了罅隙,但苏公子一直将娘子视作阿姊,每年娘子生辰他都会托人送来贺礼,只是因为苏大人的缘故,从未出现。”
      冬青将茶盘摆在桌案,回头问:“是那个不留姓名的贺礼吗?每年都送,每年都不留名。”
      见姬瑶脸色缓和许多,秋月才对着冬青哧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听人这般说,姬瑶觉得自己有些杯弓蛇影,这里不是诏狱,她也不再是需要隐姓埋名的前朝旧人。
      长吁一口气,她强迫自己静下心神,道:“同我说说吧,我和苏公子以前是怎么回事?”

      “这可得从苏公子的身世说起了。”
      秋月神色肃了肃,取来敲茶饼的小锤,一边敲打着布包中的茶叶,一边慢悠悠开口:“听闻苏公子的因母曾是苏大人最喜欢的女娘,因生产不幸殒命,有道士说苏公子命中犯煞、克母,苏大人迁怒于他,把他送去了庄子。”
      ——我幼年体弱,养在庄子里。
      姬瑶不记得苏恒说这话时的神情了,如今想来,必然是诸多心酸。因母早逝,阿父也未曾给予过关爱,说是送去庄子,何尝不是任其自生自灭呢?

      冬青端了盐巴、葱姜和橘皮,跪坐在秋月身旁,嘀咕道:“这么说来,苏公子年少时肯定吃了很多苦。”

      秋月点燃瓦炉,将捣碎的茶叶倒入陶壶中,灌入热水。
      接着道:“后来苏大人梦到那女娘,被责问为何不好好照料孩儿,这才火急火燎地派人去接苏公子。”
      秋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年的情景:“据说苏公子被接回来时已有六岁,饿得面黄肌瘦,身量仅如三四岁的稚童般娇小。”
      ——阿父怜我病体对我格外纵容了些。
      再次回忆起苏恒的话,姬瑶心底升起淡淡的情绪,很微弱,一闪而过。她想,苏大人未必是怜惜孩儿体弱,更多的是愧疚吧。

      冬青惊得掩唇,好久都没有出声。

      此刻,瓦炉上的茶汤已烧开,徐徐白雾蒸腾。
      秋月依次将调料撒入陶壶,以铜勺搅拌均匀,茶叶的鲜香、柑橘的清甜,渐渐混为一体,弥散在屋内。
      做完这些,她才坐直,细细观察着姬瑶的表情,道:“彼时苏家君母不喜苏公子,府中大郎虽有心呵护,但毕竟到了做学问的年纪,无暇顾及太多。常有孩童欺辱于他,是娘子仗义相助,赶跑了那些人,苏公子依赖娘子,以阿姊相唤,时常跟在娘子身后。”
      原来,旧识一说是这么来的。
      现在的苏恒可看不出来半分胆小畏怯,却不难想象当时的画面。幼年的洛清河挥舞着粉拳,挡在苏恒面前,定然又可爱又霸气。毕竟,记忆中的清河夫人,本就是个既美丽又洒脱的女郎。姬瑶勾唇,浅浅笑开。

      秋月盛一碗热汤递来,又道:“苏大人曾是老家主的学生,老家主弥留那年大人常到访府中看望,苏公子总是跟着阿父前来寻娘子玩耍。”
      “只可惜,老家主故去后苏大人同家主似有争吵。”秋月垂眸,吸了口气,“打那以后,苏公子再未来过府中,只有每年娘子的生辰会悄悄送来贺礼。”
      难怪,冬青从未听以前的洛清河提起此人。姬瑶心有戚哀,轻咳了一声,吩咐道:“这玉佩还是收好,以后莫要再提。”

      冬青笑嘻嘻地收起来木盒,头如捣蒜:“婢子也这么觉得。”
      秋月眼睫颤了颤,最终没说什么。

      不多时,霜红端来素衣进屋,秋月拉着冬青退了下去。
      洛府的腊祭仪式,远比姬瑶想象中隆重,更衣、焚香、驱邪、祭祖,之后才是阖家团圆吃顿饭。

      米白色锦缎织就的深衣上印有梅花暗纹,衣摆处缀了些素色小花,中衣选用细棉布,外层缝上薄薄的光缎,随着光线的变化溢彩流光。用料之讲究、处理之细致,毋须照镜,姬瑶也能料到衣着的华美。
      素白的曲裾深衣将少女高挑有致的身材一展无余,淡蓝的封腰勒得纤纤细腰不堪一握。霜红站远再三观摩,拉她至妆台,拆了原本的妆发梳成半高髻,最后簪上一柄镂空云纹玉笄,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刚步入东堂,便能瞧见廊下的两道身影,洛父护在妻子身后,同她说着什么。

      “阿父阿娘。”
      姬瑶小跑了两步,因衣裙勒得太紧,步子实在迈不开,最后只得作罢。

      洛百川看着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眼中有了些许欣慰,笑道:“吾儿长大了,倒真有几分夫人当年的风采。”
      江氏自是生得秀丽,最难得的是通身温婉的气质,如幽兰一般恬淡无争。虽然后世的清河夫人与之性格迥异,却总能找到江氏的影子。

      江氏轻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清河长大了,我们都老喽。”
      本是一句稀疏平常的感慨,洛百川却赶忙接话:“吾家夫人风华绝代,怎么会老呢?”
      江氏红着脸嗔道:“君一贯嘴甜。”

      “那可不。”洛百川笑得美滋滋,朝姬瑶介绍,“想当初你阿娘可是江州远近闻名的佳人,多少青年才俊钦慕于她,你阿娘却坚定地选择了为父,你知为何?”
      姬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要是晚一会,说不定告白已经结束了。她硬着头皮摇头,听洛百川道:“私以为除了被为父的才华倾倒,更是因为父嘴甜。”
      “所以啊,”他语重心长地说,“出门在外,嘴甜点没坏处。”

      江氏对于丈夫的日常抽风简直没眼看,拉起姬瑶的手,柔声询问:“听人说,吾儿今日去了府尹台?”
      她不想嫁给公子辰,瞒是瞒不住的,今日一番言论糊弄霜红她们可以,却糊弄不了江氏。
      婚姻一事,父母之命,况且这些年家中生意早与公子辰息息相关。表面来看,洛家是公子辰的钱袋子,反观,这些生意又何尝不是以公子辰的名头做倚仗。

      “阿娘,我……”
      江氏闻声微微凝眉,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一笑:“罢了,吾儿心中自有成算,阿娘便不操心了。”
      洛百川跟在母女二人身后,一路寡言。

      转眼,便至祠堂。

      文伯早已候在门外,有仆从捧来一盆清水。
      祭祖前净手,洗涤凡尘,以表对先祖的尊敬,这是南宁洛氏的规矩。洛公虽已被宗族除名,府中仍延用旧规。
      江氏抓起一把赤豆撒在姬瑶身上,嘴里念叨着:“赤豆驱邪,佑吾儿平安顺遂。”

      待一切就绪,众人纷纷踏入祠堂。

      堂内燃了浓香,熏得姬瑶头疼。
      洛公的牌位孤零零摆在祭台,文伯开始念那段冗长的祭词,大意是对洛公的歌功颂德,姬瑶站在后面,意识渐渐涣散,直到洛百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同你大父敬香吧。”

      “阿瑶,同你阿父阿娘上柱香吧。”
      她好像听到了师父的声音,桌案上,供奉的是姬氏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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