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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章 ...

  •   要查洛清河被劫一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倒也称不上。
      按照姜国律例,府尹查案前需递上讼状,上面写清时间地点及事情始末的细节。问题的关键则在于此,姬瑶几乎是一问三不知,唯一知情的侍女大概率活不下来,她的状纸该怎么写?

      她脸上藏不住事,苏恒很快就察觉到这份异样,微微一笑道:“是恒顾虑不周,女子名节何其重要,确不可因此误了阿姊清白,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人暗中查探。”
      虽然被曲解了意思,但姬瑶并未觉得不适,反而认为眼前这个少年心思细腻,很会为他人着想,不由看向苏恒。
      少年长身而立,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每一个动作全然展现出了世家公子的修养,只是望着这样一道身影,姬瑶忽而觉得他隔得很远,好似给自己蒙上一层假面,这样就没人看得到他原本的模样。

      “有人不顾性命为我挡刀,我又岂能因为区区名声放弃为她寻个公道?”
      半晌,姬瑶摇头,她不是不清楚世道对女子的苛刻,只是心中道义使然。长于摘星楼,不会有人教她三从四德,而身为摘星楼的少主,亦不会有人指责她行为失了闺阁女子的体统。在别家闺秀为讨好未来郎婿勤学苦练之时,她同师父学天文识地理,游走山水之间、混迹于市井街头。故而对于名声二字,多少比旁人看得开。
      “我是担心自己失了记忆,不知何时、何处遇袭,这状纸该怎么写。”
      她终于道出心中所想,却听见七月“噗嗤”笑起来:“这有何难?”

      七月下巴扬得老高,洋洋得意道:“血液落在衣服上会随着时间变色,奴婢可以通过衣服上的血渍推测出事发时间。”
      苏恒继续补充:“恒是在一处小坡下捡到阿姊的,根据阿姊的描述,那些人应该是埋伏在山半腰的五里亭外。”
      “那我是何时上山?因何上山?”
      “这个奴婢知道,”七月抢答,“是腊月初五上的山,听闻皇后贵体有恙,娘子特地去山顶的大昭寺为娘娘祈福嘛。”

      “咦?”
      姬瑶诧异出声,视线缓缓扫过七月。
      如果说前两个问题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寻到线索,那么这两个问题就不太能解释偶遇这个说法了,七月对洛清河的行踪未免太过了解,让她不得不心生警惕。

      七月始终挂着盈盈笑意,乌黑的眼瞳一转,看向苏恒:“其实是我家公子特意在大昭寺门前等候清河娘子啦。”
      “我们腊月初四就回到了玉京,公子说想来大昭寺给女君上柱香,却被告知闭门谢客,因为清河娘子明日要来为皇后娘娘祈福。”七月说着嘟了嘟嘴,小脸迅速垮了下来,“这寺里的僧人好生霸道,因为清河娘子要来,就不允许旁人来。”

      姬瑶一愣,随即想起那么一则传闻,据说曾经有位女商客来大昭寺还愿,花了大价钱为佛祖重塑金身,还帮着寺庙重建砖瓦。现在想来,这位女商客怕就是江女士,洛清河她阿娘,姬瑶不禁咂舌,金钱的力量,实在可怕。

      “我家公子就想着干脆等等清河娘子。”
      姬瑶不动声色看向苏恒,果然见到少年羞赧地低下了头,她没吱声,又听七月说道:“谁知等了许久,天都黑了,寺里的小僧说清河娘子没来,公子担忧娘子出了意外,就和奴婢一起下山寻人。”

      事情的始末串起来,姬瑶也想明白了大概,至于洛清河为皇后祈福一事,她虽诧异,倒也没深究。

      此时,云层背后的暖阳已经完全跃出,橘红色的光辉映在融化了的白雪上,小院内,少年的脚印同那雪人渐渐消散。

      姬瑶想了想,牵起苏恒的衣袖:“我带你去寻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诶呀,到了就知道了。”姬瑶拍拍他的胳膊,又捡起屏风旁搁置的纸笔写了几个字,拉着苏恒冲出门去。

      摘星楼本就建在玉都城北的山上,对于这座山她可太熟悉了,刚刚讲到五里亭,她便有了大概的方位,如今拉着苏恒在小道上疾走,三两下就到了一处桃林。

      冬日里桃树光秃秃的,好在白雪覆盖在枝头,方才不显得单调。
      姬瑶在几棵桃树之间徘徊,最终确定了一棵,蹲下来开挖,泥泞溅到苏恒的衣摆,他忍不住皱眉问:“阿姊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在这里埋了珠宝?”
      “非也,”姬瑶哈哈大笑,“比珠宝更好的东西。”
      “那是什么?”
      “酒啊,”姬瑶转头,娇俏的容貌便映入眼帘,“一坛桃花醉,祝公子生辰快乐。”

      随着对话的结束,果然看见桃树下埋了个褐色的酒坛,姬瑶小心翼翼把酒坛抱出来,又把怀中揣着的绢纸塞进一个小木盒中,埋在刚挖出的洞里。然而新土并未填平,她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掌,捧着酒坛递到苏恒面前。

      少女言笑晏晏,一双清亮的眸子皎如弯月。
      虽然半花着脸,裙摆也沾得脏兮兮,苏恒却觉得这样的她可爱极了,有暖流从心底淌过,他还以为清河阿姊不记得他生辰了。

      苏恒抿了抿唇,尽量不让自己的喜悦太过明显:“阿姊是特意在这里埋了酒吗?”
      “不是,”姬瑶笑得狡黠,“我只是知道有人在这里埋了好酒,借花献佛。”

      “啊,这……”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嘛。
      苏恒眼尾微微挑起,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哎,你别这个表情,我给了报酬的。”姬瑶无措地叹了口气,“同你讲个故事吧。”

      “话说玉京城北有一沽酒老翁,酿得一手好酒,尤其是春日桃花醉最为出名,然而这老翁有一个奇怪的规矩,那便是他的酒不卖男子。”姬瑶想起说书先生的模样,略微停顿看向苏恒。

      “为何?”

      姬瑶笑了笑,缓缓开口:“因为他酿酒只为寻一人。”
      “老翁年少时于这片桃林中认识了一女郎,彼时春光正好,桃花树下,一见钟情。自此以后,两人常以赏花饮酒的名义相约于此,直至女郎及笄,他折了一枝桃花赠予女郎,约好来年此时上门求娶。”

      “既然是为了寻人酿酒,多半是没等来那位女郎。”

      “正是,”姬瑶耸了耸肩膀,“但不是老翁没等来女郎,而是女郎没等来老翁。女郎每年在这桃花树下埋一坛酒,年复一年,直至第五个年头,女郎迫于家中压力嫁了人。正是这一年,老翁赶回了玉京。他来到女郎家门前,看着她嫁衣似火,裙角翻飞,成为他人妇。于是老翁就学着女郎一般每年在树下埋几坛桃花醉。”

      “早干嘛去了?”

      “那年洪水冲毁了很多庄稼,老翁和父亲临危受命抗洪挖渠、疏通河道,一去六载春秋,终于小有成效。”

      “阿姊说的老翁可是赵安?”

      姬瑶点了点头,赵家父子精于机巧,对水利的建树也颇深。赵安当年临危受命导致良缘被误,很多年后寻到少年时的心上人已是一地白骨,他也因此终身未娶。每每想起其遭遇,姬瑶总是唏嘘不已,提起五里亭,想到赵翁的桃花醉,姬瑶便动了心思。

      “可是赵先生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哪里就是老翁?”

      是啊,一切还在尚未开始之前,赵翁如是,父亲姬苍亦如是,姬瑶顿了片刻,嘻嘻笑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重点是那女郎,女郎!”姬瑶重复道,“那女郎的夫婿薄命,待她也不好,总归在嫁过去的第三年便一命呜呼了,赵先生起了求娶之心,偏偏女郎不见了人影。”

      苏恒捧着桃花醉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风将他的影子吹得颀长,树影斑驳,落在雪白的长衫,姬瑶突然觉得这一刻的苏恒好似万分凄凉,许久,他抬头,浅笑着开口:“阿姊的报酬不会是那女郎的去处吧?”

      “也是偶然所得。”
      姬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听见身旁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阿姊,恒很好奇,你真的失忆了吗?”
      “这个,自然。”姬瑶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大部分事情都忘记了,偶有零碎还记得。”

      “啪嗒”一声,树枝上的碎雪洒落下来。
      周围变得极度安静,就在她以为苏恒不会说话的时候,却听到他说:“清河阿姊,谢谢你。”
      那声音很轻,轻到像风在呢喃,然而他的神色却极其郑重:“若我喜欢一个人,不会让她等这么久。”

      “嗯。”
      姬瑶应声点头,她能听见少年的呼吸,闻见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药草香,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心跳加快,又在呼吸间平缓下来。

      “清河阿姊,回去吧。”
      “嗯。”

      她点头,似乎除了简单的应答,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底的异样很快被取代掉,两人并肩而行,穿过一片树林,便回到了原本的住处。

      此刻,夕阳西下,院落前停了辆马车,车旁候着的中年男子身着宝蓝色交领长衣,腰间系有环佩,冠巾约发却未裹额,看起来应是商人打扮。
      男子缓步走来,恭敬朝二人行礼:“苏公子,多谢照顾我家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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