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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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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言号舍旁边的厕所虽然是公共厕所,但为了防止考生交头接耳作弊,茅坑都是一间一间隔开的,也并不是大敞四开,谁人都能看到里面的人小解。这让徐言放心了很多,毕竟这样的厕所,他上起来门一关,便不会露馅了。
这会就算蚊虫再怎么嗡嗡嗡地飞,徐言还是要沉住气,一步一步地开始准备。
他动作利落干脆地钉好了防雨的油布,虽说武昌这几天还是闷热的很,可这天可是说变就变的,这种低气压的天气,往往是暴雨的前奏,他本来就挨着厕所,要是自己的号舍再漏雨的话,这试可就没得考了。
钉好了油布,这会看着左右的考生也都差不多进场了。徐言的前后左右皆是陌生面孔,张居正的号舍并不在他附近,不知道张兄被分到哪里去了。哎,不挨着张居正也挺好的,张居正亦是湖广有名的神童,十二岁就中了童子试,而且平日里在府学中,无论是八股还是策论,都比徐言做的好。人家可是大明朝将来顶天立地,名垂青史的脊梁骨,而他徐言的名字呢,在史书上连半个影子都没有,他不过是为了替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母亲争口气,报答她的养育之恩,才去读的书,哪里能跟张居正那种自幼就心怀家国天下之人相比。
算了,先抓紧时间趴在席舍中的木板上眯一会吧,不然今日这第一场,要考七篇八股文,他哪里有精力做得出来。
徐言趴在木板上,也不知睡了多久,反正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是那一年他跟着导师一同去了纽约,代表清华参加了世界物理学大会,而后又受邀去联合国总部参观。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汉语-西班牙语同声传译,那位美女翻译,差不多是他母亲的年龄,但雍容大气,举止不凡。
忽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女人竟穿着一身明代皇后所穿的大衫霞帔,再一瞬间闪过,又变回了一身正装衣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后来……
再后来怎么了,他也不知道,只听得考场内号军敲着锣,正游走在一排排号舍间,大声喊道:“诸位相公请起吧,题纸来了!”
徐言猛的一激灵,一跃而起,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考官手中接过题纸,再一抬头,发现自己还是在大明朝,什么纽约,物理学大会,联合国总部,都只不过是他的一场梦而已。
不过那个女人的面容,印在他脑海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到底是谁呢?
蚊子依然在他耳边执着地嗡嗡嗡个不停,那蚊子越叫的厉害,徐言越觉得浑身都痒得慌,他也没带什么驱蚊的药膏,毕竟之前哪里有想到,那公正无私的顾大人,会故意将他安排在茅厕旁。
在他们举子里有个传言,上辈子做了缺德事,考试才会被分在屎号,徐言看着那试卷发呆了片刻,想着上辈子自己是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啊,也没做什么缺德事,就是老太太在马路上摔倒了他没敢去扶,怕被碰瓷,如果这也算缺德事的话……
哎……徐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将专注力转回到考卷上来吧。
这一场考的是《四书》,题目是《孟子告子下》中的一句话“舜之居深山之中。”
其实说到写八股文,只要掌握了其中的套路,也并不是那么特别的难写。
徐言上辈子是理科生,其实说到底,对文史这一类学科他并不在行,但他与常人不同的是,他生来便有一种特殊的技能,那便是过目不忘。
他之所以能七岁就中了童子试,全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与当年在清华写论文的时候,练就的一身逻辑分析的本领。
不过这八股文的逻辑,并不是西方人口中的那套逻辑思维,所谓八股文,翻来覆去其实都绕不过圣人的原意与朱熹的注释罢了。
这八月的天确实是极热,一个胖子考生,干脆将上衣全脱掉了,脚踏一双破鞋,手里捧着试卷,在本就热的如火的长巷中走来走去,还边走边摇头晃脑的。
他走到徐言面前,闻到了厕所那股子尿骚味,不禁打了个喷嚏,这一打喷嚏可好,立即就被巡考的士兵给架了回去。
不知不觉已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辰,徐言这场答的还算顺利,承题破题结题一气呵成,这会正在用隽秀的楷书,端正工整地往答题纸上誊写着。
第一天交了卷,徐言已经累的是筋疲力尽,倒头便睡着了。
乡试第二场考的是作论一篇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三者选一,这也是徐言最不擅长的一科考试,不过再怎么不擅长,人已经是坐在这里了,硬着头皮也要答下去不是?
到了吃饭的时间,大家纷纷烧起了火灶,赤日当空,一整条长巷便成了火巷。
徐言并不擅长做饭,昨日他勉强用自己煮的半生不熟的面条就着咸菜充饥了一顿,不过面条没熟,昨天夜里睡觉又煨了寒气,导致他今天一整天胃都不太舒服。
正待他看着篮子里的生面生米发呆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他一回头,原来是张居正,捧着一碗米粥,粥里泡在杂面饼。
他一见到徐言,便将手中的碗塞到了他手中,笑道:“我可是打听了好久,才寻到你被分在哪间号舍,我知道平日里你就不擅炊事,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杂面饼,我刚刚熬好的粥,你趁热就着咸菜吃了吧,考场里环境不比外面,你将就下,等考完了试,咱们再去吃顿好的。”
徐言接过那碗米粥,站在那里愣了好久,方才轻启微唇,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他心底其实早就腾起无尽的热流,只是……只是没想到历史上流芳千古的大明第一首辅,会如此这般待他。
恍神的一瞬间,就只见得对方离去的背影了,不过还是不忘边走边回头嘲笑他一番,这屎号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了。
徐言回到座位上,喝着那热腾腾的米粥,确实感觉胃里舒服多了。
第三场考的是策问,也是徐言最拿手的一项。
相较与四书五经,他平日里更喜读策问这种活生生的案例,策问的题目多是与当朝的时务有关,就事论事,一般都是就当前朝廷所面临的重大问题而设问的。
如今的大明愈发的重视商业的发展,这与传统的士农工商背道而驰,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社会矛盾,今年他们乡试的策论,便是与这商业发展有关的,徐言心中思量着,此等矛盾未来怕是还是会存在许久,如若他这次真的中了,将来进京去参加会试,说不定还会碰到类似的题目。
不过这样的题目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说,其实是占一定的优势的,至少在他的潜意识里,没有将士农工商分成四个阶级,而是人人平等的。
徐言思虑了片刻,继而下笔如神般,从税收到律法,从各个方面分析了当前国家的经济形势与社会阶级矛盾,洋洋洒洒地写了整整一大篇。
待到三场考试都结束之后,徐言整个人就像被扒了一层皮一样,一出贡院大门,差点没瘫倒在地,幸得张居正上前,及时扶住了他。
“让张兄见笑了。”徐言定了定神,朝张居正拱手一礼。
张居正倒是疏朗而笑:“徐兄生的本就瘦弱,能撑下着三场,已经是不易了,你看看那些人,哪个进去的时候不是精神抖擞的,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一副半人不鬼的模样。”
徐言也被他这话逗的浅浅一笑,平日里很少见徐言面上挂着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还挺好看的……
正当两人转身欲要走的时候,只听得“啪”一声,徐言被人绊倒在地,摔的狗吃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