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陵卫士事件簿（新撰组）》rednight

1、第 1 章

　　会津藩档案：
　　庆应3年（括号内日期为基督历）
　　３月１０日（４月１４日）伊东甲子太郎、铃木三树三郎、条原泰之进接受山陵奉行户田大和守忠至之命，担任御陵卫士
　　３月２０日（４月２４日）伊东甲子太郎、藤堂平助等共十六人，正式脱离新撰组。
　　１１月１８日（１２月１３日）伊东甲子太郎于油小路木津屋桥被新撰组之大石锹二郎突袭，与本光寺门前被杀。当日新撰组突击月真院，藤堂平助、服部武雄、毛内有之进被当场斩杀。山口二郎归队＊。
　　１２月１８日（１月１２日）御陵卫士阿部十郎、佐原太郎、内海二郎等３人袭击冲田总司未果。当日夕刻，御陵卫士条原泰之进、阿部十郎，袭击从二条城归来的近藤勇，近藤勇右肩负伤，同行之井上新左卫门、马丁芳介被杀。
　　１２月２０日（１月１４日）会津藩赐近藤２０两见舞金（见舞既看病）　

　　＊山口二郎：斋藤一的本名。

　　所谓历史，在档案中就是干巴巴的文字。而对于经历过这场事件的人，闻到过血腥气、摸到过渐渐发冷的尸体、看到过横飞的血肉和闪亮的刀剑的人，历史，完全是另一种感触吧？

　　庆应三年农历12月18日伏见
　　清晨市集
　　啊！万造！今儿个早上俺在平川边遇到一件吓死人的事情。别光摆弄你那些破白菜，听俺好好说！妈妈呀！俺到现在还觉得脊背后面发凉呢！你没看见，当然不害怕！
　　今儿个俺起了个大早，心里话这天也渐渐冷了，早些挑担柴出来，好卖个好价钱。俺抄近路拐了个弯在平川的对街走。天还蒙蒙亮，路上只有狗咬，没个人声。俺心下就有点发毛，不知那些战死的鬼魂是不是会突然跑出来要了俺这条小命。俺边念着“南无阿弥陀佛”边往对街看。你猜看到什么？面对俺的方向，从本野屋桥那边走来一个武士，身条瘦瘦的，配着两把刀，戴着斗笠。俺心下一慌，哆嗦得佛也念不出来了。还好看他走过的路上有脚印。俺这才出了一口气。再走近几步，看他年纪轻轻，下巴颏儿长得挺秀气。你还记得上次俺们一起看的木偶戏里，扮成武士救自己爹的小娘子吗？俺心里话这武士莫不也是小娘子扮的？不知脱了斗笠长得怎么样？
　　就在这当口，斜刺里突然冲出另外三个武士，挥刀大叫“我们是御陵卫士”，直剌剌地朝那个秀气的武士冲过去。俺还在发愣，那人没有吭气，已经把刀拔出来了。只听“铿”地一声，两把刀砍在了一起。哎呀呀，俺可是最怕见死人的。听到刀的声音，差点尿裤子！这是真的！眼看那另两个人要是围了上来，他还不得被砍成肉酱！
　　可是你猜怎么着？那三个人突然象见了鬼一样，转头就从斜刺里的小巷自跑了。那武士也没有追，插回刀，转身从来路跑了。
　　俺吓得迈不开步子，死钉在地上直打哆嗦。你想明明还没开始交手，那些个家伙怎么就怕得跑了呢？难不成他们已经看到这条街前面有鬼蹲着？俺越想越害怕，心里话这挑柴就是落市了卖不出去，也不能从这条街过了！要是碰上鬼，俺这小命搭进去，老婆孩子还不得饿死？俺连爬带跑地转回去，绕了个大圈子才到这里，所以今儿个到这里晚了。
　　什么？你不相信？说俺是睡晚了怕你笑话给你瞎编故事？谁有那个闲工夫！去去去！不相信拉倒！摆弄你那些破白菜去吧！

　　上午伏见奉行所　会津藩军驻地土方岁三的房间
　　山崎监察，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总司能够毫发无伤地回来完全是侥幸。要是过去，3个人根本不在他的话下，可是你也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说了，我去找人把医生请到奉行所驻地来给他看诊，让他以后不要自己去看医生了。
　　有多少人知道总司今天一早要去看医生？除了近藤局长、你和我以外，就只有他手下的平队士了吧？哦，对，还有今天他看病去的时候代他统领那些平队士的永仓新八。永仓...应该没有问题。就从那些平队士，特别是原来和伊东甲子太郎那伙人比较亲近的人中间开始查起。总司不是说那伙自称“御陵卫士”的家伙中有一个就是在伊东身边的阿部十郎吗？哼！“御陵卫士”！想为伊东甲子太郎报仇吗？伊东甲子太郎会为了这么一个地方官给的小职位带人脱队，完全背离了武士道，把那伙人斩尽杀绝是唯一的选择。当时比较匆忙，可能还是有漏网之鱼。
　　今天要我通报全队，包括会津藩的军友，避免独自出行。出门一定要编队而行，切不可掉以轻心。还有什么人在外面比较危险的...让我想想看...哦！近藤局长一早和藩军将官一起查看阵地去了。他身边只有井上新左卫门、马丁芳介两个人。不过他可以和藩军一起回来，要是顺路到二条城那个侍妾家吃了晚饭才单独回来呢？也难说...不过现在也派不出人去通知他了。他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应该会自己小心的。　　
　　山崎监察，你还有什么想法？如果没有，那么我们就分头就开始吧。
　　哦，对了，这个封过蜡烛油盖着封印的纸包，麻烦你出门的时候塞在下野桥东面第二棵柳树中间的树洞里，就是被雷劈掉半边的那棵。当心不要被人看到。对，就是上次我叫你从里面拿张纸条回来的同一个树洞。

　　中午伏见奉行所　会津藩军驻地下级军官的休息室
　　你说什么呢，新八，我怎么会在哭？只是早上一路跑回来，有点喘。你看走眼了吧？呵呵。今天运到的那些火枪怎么样？真抱歉，你自己的事情够忙的了。你又代我一天的勤，我又欠了你一顿鲈鱼寿司。我到现在一共欠你多少顿寿司了呢？大概会津藩主大人一辈子都吃不上这么多鲈鱼吧？呵呵，开玩笑，开玩笑。
　　我没事，真的没事。副长让人把医生请到奉行所来给我看病。痨病么，还是那些药，老一套。我看不管什么地方的医生，拿我这种人已经没有办法了吧？他看到我很头大呢。呵呵。
　　我真的没受伤。那件事你也听说了？今天清晨我出门的时候就有种感觉，好象要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我好歹也是新撰组的番队长，无事生非前怕狼后怕虎的还不得给人笑话，丢了局长和副长的脸面？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四下看过好几次，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半路我还拔出刀喝问过“谁”，但是好象只是我神经过敏而已。一直到我走到本野屋桥附近，才真的有敌人窜出来。
　　其中一个人是以前伊东参谋认识的阿部十郎，我肯定。他们是报仇来的。阿部的剑术不错的。他们三个从丁子路口的小巷冲出来，我背后是河，两边的路上都没有别人。河对岸有个樵夫模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假扮的帮手。我要脱身就得在两边合拢成包围圈以前先解决掉中间冲上来的阿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砍了左边的那个，朝桥上跑，再反过身砍后面追上桥来的那个。在这以前那个樵夫－－假如是帮手的－－应该还来不及奔到桥上。等他跑到了，我再砍了他。这样每次我面对的都是一个人，才方便逐个把他们解决掉。反正无论如何如果速度慢了让他们形成包围圈就惨了，只能往河里跳。身后的河水虽然不深，但这天气如果跳下去铁定要冻僵，根本跑不快，会被他们用箭射死。
　　我那时当然来不及这么细想，只是习惯性地这么做了。但是我刚接下阿部的第一招，就知道我连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刀震得我的“加贺清光”差点脱手。难道说我的力气已经这么不济？我想这下糟糕了，眼看两边的人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候，两边的人的动作突然定住，阿部手里的刀压在“加贺清光”上的力气也减小了。我使劲格开他的刀。他们三个就那样突然地从小巷逃回去。我也马上跑回来向副长报告。
　　不，他们不象是害怕我才逃走。阿部知道我有痨病。上次我咳血的时候他看到了。他们有三个人，胜算相当大。再说阿部也是老手，从我手上接招的分量应该估摸得出我的体力，并且更加信心十足才是。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相信这世上有鬼。反正我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象是见了鬼一样。
　　这个...这是你哪里弄来的？你是特意上街买来的？这里的集市上还能买到被子？真是太感谢你了...晚上真的是很冷呢...绒布里子的被子好暖和...不，我不是哭，我只是眼睛痒要揉一揉...不好意思...真对不起...我...我想哭...
　　昨天晚上我梦见斋藤一了呢。
　　你记得吗？今年刚过了年还在老驻地的时候，那些天连着下大雪，天气格外地冷。有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被子里，只觉得浑身上下一丝热气也没有，骨头一寸一寸地冰冷发僵，把所有的衣服盖上，裹紧了被子，还是不停地打哆嗦，根本睡不着，身上却不停地出汗。我实在受不了，爬起来去问帮我们收拾衣被的婆子再讨一条被子。谁知她叹了半天苦经，说我们那么多人，用得连一条床单也不剩了，半夜三更哪里来多余的被子。我说那就算了，一个人回到屋里睡下。过了没多久阿一突然拉开门闯进来，把他的被子没头没脑地盖在我身上。我说我们每个人只有一条，你自己怎么办。他没有说话，掀开我的被子躺下，从背后贴住我。他的身体很暖和，象个火炉一样散发着热气。我觉得背心开始有点暖意，然后全身都暖和起来，慢慢地睡着了。做梦的时候，居然把这种傻乎乎的小事情又回了一遍，好笑吧？
　　啊！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新八你想到哪里去了！他怎么会对我...？怎么可能？他又不是那个色迷谜的武田观柳斋。如果是武田，我怎么肯盖他的被子呢？呵呵。
　　开春的时候，阿一跟着伊东参谋去了山陵，然后随着他们做了御陵卫士。再后来就是伊东他们16个人脱队的消息传来。我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阿一吗？这会是那个忠心耿耿的坚信“恶即斩”的阿一吗？怎么会在局势越来越紧张、局长和副长越来越忙于应付的时候脱队呢？如果换了别人，武田、伊东他们，我完全可以想象。可是，阿一...
　　你知道吗？我后来还见过他一次。这件事我对谁都没有说。连局长都没有说。
　　那是大热天，我带着队士在巡逻，路过一家肮脏酒店，深更半夜了还有很人在里面喝酒。喝得醉熏熏地高声唱歌。隔着很远我就听出他的声音。我根本不想走那条路过去，根本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酒气冲天、浑身脏兮兮，眼睛糊着血丝，大着舌头傻笑，周围全是一模一样的醉汉，毫无武士的尊严...
　　想到这个我就难过。还不如让我看到他的尸体好。但是照常规这种浪人聚集的地方不去盘查要被队士们起疑心的。我让队士先走另一条路去巡逻，由我自己去盘查那家酒店。我一边走一边想，最好那家摇摇欲坠的酒店立刻塌下来，把他埋在里面，不要让我看见他的脸。
　　当然最后还是打了照面。他周围那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就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如果说他和周围的人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的眼里的寒光。他面前摆着一大堆酒瓶，正为阿部十郎说的下流笑话拍着桌子大笑。他看到了我。他还在笑。但是他的眼光开始警惕。那是狼一样的眼神，要杀人的眼神。照我们局中的法度，脱队的人一定要被斩杀。恐怕他再怎么醉，也不会忘记这个规矩。现在门口我只有一个人。先不论他的同伴，他自己本来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刀就在桌上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知道我身体有病，也熟知我的招数。如果他决心要杀我，几乎有7、8成把握。那些醉汉们象是感觉到了杀气，慢慢安静下来，一个个朝我看着。
　　我那时脑子里唯一想到的事情就是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了他，去捍卫他自己都不再在意的尊严。我...是不是很傻呢？
　　阿部十郎那个烂醉的无赖眯着眼睛瞅了我几眼，随意地编排了一个众道（1）的下流笑话。如果是过去，阿一的刀马上会出鞘，那个无赖的脑袋接着就会搬家。可是...可是他竟然笑了...笑得那么...那么刺耳...
　　这还是斋藤一吗？念起这个熟悉的名字，舌头的动作感觉上不一样了。
　　我站在酒店门口，呆呆地，手象木掉了一样，一寸也动不了。我觉得一阵恶心，心头的血气直往上涌...
　　最后我做了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了...想起来都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我跑了，象个赌气的小孩一样跑了。
　　我听到背后那些无赖们“哄”地一声怪笑开来，我不理他们，大口喘着气只顾拼命跑去追那些平队士。其实我也知道他们不可能走得很远，不需要那么没命地跑。可是如果那时不跑，我肯定会象个火炮弹一样炸开，炸得心肝肚肺粉粉碎...
　　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后来每次听别人说起斋藤一这个人已经完了彻底堕落了变成鬼了什么的话，都觉得蓦地一阵噎气，象被人点着了火，马上要炸开来。
　　其实我们以前真的很要好的。他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我。为什么就是随伊东脱队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对我提起过呢？还是他以前的关切和忠勇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瞒过我们，自己顺顺当当地跟伊东去？想到他骗得我这么苦，就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可是真的碰到他，却连刀也拔不出来。人生了病就会身体和心一起软弱下来吗？如果再看到他，我会怎么样呢？想也不敢想啊！
　　听说突袭御陵卫士驻地的时候，他在烧着的军火库里没有出来。照例我应该觉得好受一点，因为以后不可能再看到他了...可是...反倒更不好过，他就这么永远地走了，彻底没有机会改过归队了...绝对地没有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对别人说。丢脸...太丢脸了！
　　对了，今天我们的饷银发下来了。我已经替你领了。这是你的那份，给你。这是给你的买被子的钱...啊！不要和我客气，一定要的，一定要的。反正我没有什么开销，留着钱干什么呢？
　　还有一件事情，挺奇怪的。你知道我们队里有个叫“山口二郎”的人吗？不，不是重新编队编进来的平队士。我今天领饷银的时候无意中瞄了一眼，看到会津藩的发饷记录里，“副长助勤”的一列除了井上源三郎、原田左之助、山崎烝和你、我之外还有这样一个名字。可是我压根儿没见过这个人嘛！那么说你也不知道喽？唉，也许是副长新找的忍者吧？

　　夜　客栈
　　奶奶的！我和条原只差一口气就可以干掉近藤勇了呢！还是火枪好。他骑在马上根本没有看到我们，就被打中了。身边那两个笨蛋也给送上了西天。瞧地上那么多血，就算他拼命打马逃走，应该不到伏见奉行所就会死在路上吧？嘿嘿！
　　太郎，你个死猪头！早上慌什么？别惦记着冲田总司那家伙什么“新撰组最强剑客”的名头，他妈的痨病鬼一个，怕什么？好容易从勇太那里搞到内部消息，抓住他落单的机会，三个人还杀不了他？都怪你们他妈的沉不住气！你到底看到什么了？慌成那个样子？什么？桥对面巷子里有个鬼，握着半截拔出鞘的刀，看上去象斋藤一？别他妈的胡说八道！那死板脸的家伙早就化成灰了！老子才不相信冲田这种人会有鬼神保佑。以前冲田不是想杀斋藤一吗？斋藤一要是化成鬼，追着杀他还差不多！
　　说我也害怕了？你活得不耐烦了！我怎么会怕！我自己当然不怕鬼！我是看到你们突然转身跑了，才跟着你们跑，老子他妈的天王老子都不怕，怎么会怕斋藤一？你现在竟然告诉我是个他妈的鬼！都是你们...
　　喂！干什么张着嘴巴指着我背后发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呃？！什么？哪里滴水？啊！血！啊呀呀！人头！条原的人头！谁杀了条原！？给我滚出来！
　　啊！！！鬼...鬼...！！！啊－－－

　　深夜　废庙中
　　一个一身黑衣的人默默地点燃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在火光中渐渐扭曲退去，化为灰烬：
　　不得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抓紧时间诱敌出洞，斩尽杀绝。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绝对不许在队友面前露面，防止不必要的争斗和意外。任务完成后继用山口次郎的名字归队，去后方会津藩火炮队阵地小荷驮奉行官坂仓靖处报到。联络方法另行通知。
　　他踩灭所有的余烬，拂开肩头飘落的雪花，朝着浓密的黑夜，迈开大步走去。

　　野史中记载：
　　斋藤一作为土方岁三的密探混入伊东甲子太郎的队伍中，装做成天喝酒的无赖样，麻痹了伊东等人和新撰组的旧同袍，并不断给土方发回关于御陵卫士的情报，对最后剿灭御陵卫士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密探身分只有土方岁三一个人知道。在伏见鸟羽战争开始前以本名“山口次郎”回到会津藩军，参加了这一重大的战役。而此时，冲田已经病得不能起床，没有上过战场。当幕府军撤退的时候被留在伏见，后来被送去千驮谷（也有说法战争刚开始就被和近藤勇一起用船送到江户）。也许他们自斋藤随着伊东脱队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注1：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