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墨》颜若夕

6、chapter 5

　　阴暗，潮湿，海腥的味道，这里是临近马尔马拉海的海岸港口，也是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交界处，只要站在右岸亚洲就可以看到彼岸的欧洲。那些白日里，暗红、普蓝、橘黄的各色集装箱显得模糊不清，依稀只剩了黑色暗影，显得寂寥，如豆的灯火，晦涩地点亮港口的一个仓库。

　　隐约的，微弱的喘息，而地上蜷缩着一个男人，他身上的西服已经残破不堪，满身都是血，似乎受了极大地虐型。脸目也被折腾得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受了这么苦，任是谁也撑不了，人到底是人。

　　“招了没。”说话声音低沉冷酷，戴了墨镜，戴了英式礼帽，黑色大衣，白色的手套，彬彬有礼绅士模样，看不出实际年龄，他左手支着黑色的拐杖，只是，他的右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把亚雷金手枪。

　　“招了，东西在集装箱——APLS290650。”一个人高马大的金发白人，恭敬地地报了过来。
　　“很好，让人连夜转移。”说完，微弯下身，对准蜷缩着的人太阳穴，无视对方的惊恐，拿下墨镜，他的右眉上方，一道纠结的斜痕，耸立着沧桑，却猜不准年岁，他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揶揄，另一边嘴角恰似悲天怜悯地同情，“十五年不见，你可还认得我。”

　　地上蜷缩着的男人，惊骇地僵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那道痕，那是他曾经亲手刻下的痕，他怎么能不认识？“你——”字，未完。想要说的话，也只能带入黄泉去了，一切难以忍受的疼与痛，都散了去。

　　那只亚雷金□□枪口，冒着细微的烟。男人对着枪口随意吹了口，连最后一点的尾烟都消散了去。如此干净地抹去一条生命。
　　“老板。刚收到消息，绯红之画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那人打算乘坐今晚十一点的飞机，在伊斯坦堡.凯末尔国际机场，飞离土耳其抵达迪拜。”来人，一丝不苟地陈述。

　　男人转过身，戴上墨镜，才说道，“在飞机起飞前，你们一定要拦截他，他才是关键，现在整个中东的各国家都在抢这画，尤其不能让以色列抢先了。”
　　“是。”人高马大的金发白人如训练有素的木偶人，转了身，迅急带了其他几个同样壮硕的伙伴，快速跑出仓库。
　　吱——轮胎回转的刹车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咯噔，咯噔，男人的皮鞋，踩在夜色的茫然，走进讹诈的路途，一切事事非非都转眼消失在夜色。
　　
　　
　　清早，楼下依稀传来音乐声，大概是社区那些有点年岁的女人，在跳韵律操，不管多少年岁的女人，对于美，是义不容辞的。
　　画默回墨城这段时日，面对熟悉的故里，性情却似回归了昔日的孤僻，生活沉闷却胜却人间无数繁华，她喜欢寂静。
　　电话急促地铃呐，带来丝隐隐的不安。
　　画默正好在浴室，满头的泡沫，白得刺眼。随意抽了条毛巾，裹了头发，赶忙去电听话。
　　“喂？哪位？”
　　对方却是沉默无声响。
　　画默皱了皱眉，不耐地提高声音道，“喂？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吵杂，紧接着对方似乎想掩饰什么，随即挂上电话，就剩了嘟，嘟声。
　　画默呆呆地看着话筒，心想，会是谁呢？真是莫名其妙的人。查看号码上的显示，似乎是中东那边打来的。难道是廖萌打来的？
　　门铃却在这时也急促地响了起来，接着是拍门声。
　　“里面有人在吗？”
　　画默透过门上的猫眼，门外站着三个男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穿着墨城警服的警察，他后面站着两个男人，左边是金发绿眼的外国人，简单的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右边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咖啡色的西装,看轮廓似乎是个混血儿。
　　“你们有什么事？”画默微开了门。
　　穿警服，戴着墨蓝的警帽的男人，赶忙上前介绍道，“画默小姐，我是林睿，是墨城公安局分队队长，这两位是国际刑警。”
　　这时，那个戴了眼镜的混血男人，尽自不客气地走到画默前面，从口袋里拿出证件道，“我是香港的国际刑警，我叫阿米特。”对方的声音很严肃，只是腔调有点怪，听得出是粤腔。
　　然后阿米特，指了指金发碧眼的男人，“他叫，威尔。来自美国联邦调查局。”
　　威尔，对着画默笑了笑，很爽朗地问候,“你好。我是威尔。”意外的是，威尔的中文虽然生硬，不过相对而言，还算不错。
　　画默戒备地打量着他们。国际刑警找她干吗？“有什么事？”
　　“我们想问你一些有关廖萌先生的事。”
　　画默豁然把门推开，紧张地问，“廖萌？他出了什么事？”
　　“他现在是国际通缉犯。”阿米特推了一下眼镜，回答道。
　　楞怔了半晌,画默瞪着阿米特，“开什么玩笑，不可能。”
　　“画默小姐，你先听我们说。廖萌先生一星期前在土耳其涉嫌谋杀案，死者是来自香港的商人杜然，一直从事古董拍卖行，此次廖萌先生还涉及一百万美金失窃案，我们警方怀疑这一百万美金的来源是黑市名画走私。”林睿，在一旁说道。
　　可是，这时的画默脑海里只剩下——廖萌，杀人。料想一个温文如斯的人，怎么可能忍心去杀一个人？
　　她与他，才在一星期前通过电话，那时候还好好的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难怪这次她回国，廖萌没有阻止她。难道他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冷静，自己要冷静。
　　一阵沉默，画默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先进来说吧。”
　　三个人，跟在后面走进房里。
　　“画默小姐很有品味，这房间里充满了艺术家的味道。”威尔边赞叹，边打量着房间。米色的墙面，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画作，大厅里的沙发是一套米色的格子布艺沙发，长沙发与单座沙发之间，养着一株水滴观音。
　　威尔，看到墙上挂着的画，“画默小姐喜欢梵高？”
　　画默瞥了眼威尔，近看才发现他有着像玻璃珠一样漂亮的瞳孔。
　　“不，我不喜欢，这是朋友送的。”
　　“是廖萌先生送的吗？”威尔，又打量着其它。
　　“不是，是一个经营画廊的朋友这几天刚送来的。”
　　“那么画默小姐是喜欢提香大师的油画了。”威尔高深莫测地问道，仰望着一副副色彩绚丽油画，大抵都是提香的油画，虽是仿制品，却也浓烈动人，最终他站立在一副油画面前凝视，这是提香的“天上的爱和人间的爱”，一副述说着赤裸、自由与约束的碰撞。
　　画默浅笑着摇头，指着右墙上的水彩画，“我喜欢那些浅淡的墨色，你不觉得更加让人回味无穷吗？”
　　威尔莞尔一笑，“画默小姐，果然人如其名。”
　　画默倒是静默了，只问句，“你们喝茶？还是咖啡？”
　　“我们喝咖啡就好了。谢谢。”阿米特客气礼貌地答道，仅此一点，画默对他侧目，略略意外，这人倒不像起先那样惹人厌。
　　不一会，画默端了三杯咖啡，见他们已经坐在大厅的米色格子布沙发上，把咖啡放在茶几上，就在他们三人的旁边的单座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们想问什么？”画默问。
　　他们三人互看了眼，由阿米特开始说道：
　　“是这样，现在事情比较复杂，虽然我们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廖萌先生就是凶手。但目前为止，我们掌握的线索对廖萌先生都很不利，并且廖萌作为最大的嫌疑人，在案发后，人已经阿布扎比失踪了，目前下落不明。
　　“他最近跟你有联系过吗？他有跟你说了什么吗？”
　　——廖萌失踪了？难道刚才的电话真是他打的吗？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话呢？难道他真出了什么事？
　　“他在一个星期前跟我通过电话，但，他只是问候，并没有说其它的。”
　　“画默小姐，现在他是嫌疑犯，你所说的每句话，都是有力的线索，我希望你能跟我们警方合作，如实告之当天的谈话内容。”
　　“抱歉。那天，因为时差问题，当时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国内已是深夜，我人比较困顿，所以我们两人只是简单的问候，就挂了电话。”
　　“那他，那天是从哪里给你打的电话？”
　　“我记得他那几天正好带队去土耳其的伊斯坦堡，安娜托利亚，红河，还有番红花城那条路线。不过他那晚是最后一天，第二天。他就回了迪拜。”当日，她就想，为何他的世界，总是没有终点地游走，难道不累吗？不想，时下，只怕他只能身不由己，可怜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回了迪拜？”
　　“因为我第二天，我给他家里打过电话。”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在家里接得电话，现在家用电话都有转移到移动手机上的服务功能。”
　　“警官先生，我不是移动手机，也不在服务区，恕我无法回答你。”
　　噗嗤——
　　“抱歉……画默小姐，很……幽默。”威尔，急忙站起身，抽取纸巾，把地上不小心喷到的咖啡水渍弄干净。
　　而林睿队长跟阿米特尴尬地互看一眼。阿米特，略略轻咳了一声，继续问道：
　　“那他，有没有发邮件，或者寄信给你？”
　　“对不起，最近我刚回国，所以比较忙碌，并没有打开邮件过，至于信件，我并没有收到。”
　　“画默小姐，廖萌先生是你的朋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他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不但我们警方在通缉他，而且国际上各路□□都在追踪他，我们警方猜测，这次走私，不单单只是名画这么简单，或许……还有毒品与军火。而且现在……他现在失踪了，或许会有生命危险。”
　　
　　“阿米特警官先生，我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而且如你所说，廖萌是我的好朋友，发生这样的事，我也非常地担忧，如果我知道什么，肯定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你们。但是，廖萌是聪明人，你们能想到我这里，那么他肯定也想到你们这些人会来找我，既然如此，他肯定不会把事情跟我说，而且他，也不会把我卷入这些是非的。”
　　
　　阿米特苦笑，不想眼前这女人这么对付，只得继续解释道，“画默小姐……事情的严重性绝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已经卷入了这起是非。既然我们能想到你，那么那些□□定然也会找上你，你已经险入了危险，道上的人都在传，你是廖萌先生的女人，所以你现在随时面临着各路□□的绑架。利用你，来引出廖萌。”
　　
　　画默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事一样，收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并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不过，廖萌的女人，肯定不是我，以前他是我的上司，以后，他只能是我的朋友。”
　　“画默小姐，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因为他们已经认定是你了。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想请你跟我们一起走，这段时间，由我们警方保护你的安全。”
　　“保护？”画默冷嗤一声，“只怕是你们也想引廖萌出来吧。”
　　画默突然站了起来，来到窗口，拉开窗帘，向外看。
　　果然如此，她家已经完全被监视，只怕刚才那个电话，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监视我多久了？”
　　林睿队长尴尬地解释道，“一个星期……不过，我们也是公事公办，这样做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阿米特惊诧于画默的警觉，未了，无奈地作最后的警告，“画默小姐，这个小区，或许连个清洁工都不是简单人物。”以此告之，事情的严重性。
　　“但是，廖萌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不是吗？至于，你们说得这些□□，如果真要对我不利，这一个星期里，早就对我下手，可是并没有，可见，他们知道我并不是重点，我想你们搞错对象了，或者该说，你们被他们放出的消息给骗了。”
　　“这……是因为，我们警方，在这里，已经设下重重保护区。”林睿队长辩解解释道。
　　“你们认为，那些□□会把你那些重重保护区放在眼里吗？”画默讽刺地说道。
　　顿时他们三人，都凝重地看着画默。
　　“对不起，画默小姐，我们打扰你了。”三人，匆匆站了起来，打算告辞。
　　“等一下。”画默出声阻止，然后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们忙，不过我有个条件。”
　　“画默小姐，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林睿队长，急忙说道。
　　“带上我。”画默不美，可是她认真说话的时候，却是让人难以抗拒的美，明亮的眼眸，此刻任性、挑战、无奈、悲哀，担忧莫名地统统都拢上了她白皙的脸。
　　三人难抵这分美丽，几乎毫不犹豫地承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