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大门》令狐葱

4、第一章 三见钟情（4）

　　李鸣远打完球之后很兴奋，不光是因为比赛激烈，更多的还是年轻的身体里那些不安分、躁动的激素在得以释放后整个人都是舒爽的。他甚至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释放快乐。他高兴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蒋茸看着他，每一秒似乎都在增加好感，心跳的感觉挥之不去。
　　一群人换了衣服、领了奖就去撸串。
　　去吃饭的路上李鸣远坐了蒋茸的车，后座还有其他几个队员，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今天的比赛，蒋茸一言不发。车里人多，所以空调开得很低，李鸣远看蒋茸脖子上似乎起了一点儿起皮疙瘩，他歪着一点头，漫不经心的侧颜很有点儿眼熟。
　　忽然，他想起自己大二的时候应该就见过了蒋茸。
　　那时候刚大一新生军训完后，蒋茸包了校外的一家网吧请他们班所有同学去上网，算是搞一次班级团建。而网吧当时看机子的打工学生就是李鸣远。只不过蒋茸是大客户，他们这个网吧很大，还第一次有人包场，价格也给得高，于是老板亲自来接待的。李鸣远在休息室看到了张扬的蒋茸。
　　那天老板还让李鸣远专门还给蒋茸端去过一碗蛋炒饭，但是对方打游戏很专注并没注意到他。那碗炒饭也没动一口。
　　时隔这么久再见蒋茸，对方好像长大了一点点，至少不那么像高中生了，只不过穿衣服还是这么骚包，而且头发颜色也永远不是黑色。李鸣远还挺吃惊，自己居然一直记得蒋茸的样子。大概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更容易让人记住一点。
　　李鸣远再次打量了蒋茸几秒钟，就没再去看了。
　　烧烤店还没到生意最火爆的夜间时间，现在就他们一桌。带着目的来的蒋茸今天格外合群，连续地夸李鸣远打球厉害，还频频给他夹菜，表现得实在过于殷勤了些。吃到一半，他甚至拿着酒杯一屁股就坐到了叶青和李鸣远中间，美其名曰要和远哥好好喝几杯。在座的人都以为他不知道叶青追求李鸣远的事，看他电灯泡一样的插到两个人中间，全偷偷笑起来。
　　叶青也不觉得尴尬，她早就习惯了同学们有事没事地嘘几声，而且她对蒋茸的印象很好，所以并不在意他坐到两个人中间来。
　　然而热闹归热闹，酒其实并没有喝多少。
　　李鸣远没醉，蒋茸也没有。
　　他时不时地望着李鸣远，那眼神早就把他的小心思全部出卖了。李鸣远也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蒋茸。他实在见过太多喜欢自己的人了，多得脑子里都有大数据库了，甚至不用综合分析他都能得出蒋茸这是对自己有意思的结论。只是蒋茸再热情漂亮也无法让人忽略他是个男生，李鸣远并没有被他直白的撩拨弄昏头脑。
　　李鸣远知道自己英俊，从小到大校草这个名头都跟在自己名字后面，对于如过江之鲫的追求者他并不特别在意，也没有去挑挑拣拣爱几个。
　　真的要追溯的话，李鸣远的初恋发生在高一，是和同班同学。那时候他凭借自己优秀的成绩从镇上的普通初中考进了省城最好的重点高中。少年的他意气风发，觉得读书可以改变命运。然后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人——陶安南。
　　陶安南大胆、漂亮、风趣，标准的白富美。她喜欢李鸣远，便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示好、追求。大约这样的女生都极其自信，不会因为对方的拒绝而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她们从来不自卑。李鸣远虽然也挺喜欢她的明媚自信，但同时他自卑的细胞也是在陶安南的刺激下迅速分裂的。他有时候听着陶安南天真又无所谓地谈论他一辈子为之努力奋斗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时，他既羡慕那份无所谓，也憎恨那份轻蔑。唾手可得的东西太多了，珍惜就成了一个笑话。
　　在他看来爱情很美好，但是远没有那么重要。他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还有散落一地的自尊心，所以不敢哭着闹着喊缺爱。
　　那时候李鸣远就明白了自己努力一生奔赴的罗马也不过是别人家的后花园。
　　到最后他也没能放下自卑去和陶安南无所顾忌地在一起，但两人暧昧了很长时间，几乎贯穿了整个高中时代。那时候有一个很火的电视剧，里面有一句台词让李鸣远深感共鸣——海里的虾和河里的虾是不可能生活在一起的。
　　他觉得他和陶安南就是隔着这样的天堑，即使获得了一时的快乐，也不可能修得正果。
　　时隔这些年，那些和陶安南一眼对视的心动已经模糊了，那些两人一起去图书馆的心动瞬间也不再时常出现在记忆里，甚至陶安南漂亮明媚的笑容在他记忆里也淡出了。但是他唯一无法忘记的却是第一次去陶安南家里时的尴尬。他上完厕所不会用智能马桶，差点儿搞出笑话。那时候在明亮卫生间里的局促似乎从未从他的身体里消散，一直蔓延了到今天。
　　有时候他甚至讨厌自己这副过分好看的皮囊，因为这使得自己被太多人关注，自己的贫穷和无力都在别人的津津乐道里打转、放大。他经常无意间就能听见别人议论他，前面都是夸张和羡慕，最后一句却是“可惜家庭条件太差了”。
　　蒋茸在他眼里除了性别不同，和陶安南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太耀眼了，让他无法直视。
　　他从高中以后就很讨厌这种二世祖自以为是追求真爱的傻逼模样，天真美好得活像是在讽刺他。

　　蒋茸发现李鸣远真的是一块难啃的石头。他使出十八般武艺也没能和李鸣远关系拉近。他组了几个局把李鸣远同寝室的人都搞定了，个个都和他熟悉起来了，唯独李鸣远对他不咸不淡，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远。每次他想起李鸣远取了三千的现金塞给他的场景，都觉得哭笑不得。
　　这种挫败感让蒋茸很不适应，以前他追求直男的时候，别人一开始至少都还愿意和他做朋友当哥们儿的。
　　蒋茸并不知道李鸣远对他也不过是和打发其他追求者的路数差不多。大学这几年李鸣远见过很多人的感情——来得快也去得快。所以他不觉得蒋茸会在他身边打转太久。
　　实验课结束后蒋茸拒绝了邀请他去打台球的室友，开着车直奔老校区。在学校门口的外卖柜取了自己提前订好的卤菜、小龙虾，蒋茸兴致勃勃地赶到李鸣远的寝室。一口气上五楼，蒋茸还有点喘气，他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前置镜头，准备整理一下发型再敲门。
　　正看着手机，门后寝室里传来了隐约的聊天的声音。
　　李鸣远住的这间宿舍现在只剩两个同学和他一起了，别的老室友都已经搬出去住。留下来的一个叫周晓达，一个叫王海。根据蒋茸的观察，王海和李鸣远的关系更亲近一点，可能是因为他也没有女朋友，天天宅在宿舍里敲代码，和李鸣远的接触更多。
　　寝室里传来周晓达的声音，他是个大烟嗓，尾音浑厚，“诶，你把那个垃圾一会儿拿去扔一下，蒋茸发消息说要过来看比赛。”
　　“又不是女生要来，着什么急，等明天早上吃早饭再去吧。”王海比较斯文，他的声音听起来就要小很多，几乎有点听不清。
　　周晓达又说：“上次他来就帮我们扔垃圾了，别放在显眼的地方了。”
　　“你说他怎么总过来玩，好像最近每个周末都来？”
　　这时候蒋茸听见李鸣远加入了他们的聊天，“你们不喜欢他过来啊？”
　　“他也不是我们专业的，感觉突然搞得多熟一样。而且他每回上来都买那么多东西，我大学四年吃的水果和零食都没有认识他这一个月吃得多！你知道上次他拿着那个莲雾进来，我还是第一次见那种东西，还以为是转基因的红梨子！”
　　周晓达笑起来，中气十足，“确实，咱追女生也没这么大方的。总不能是来追老李的吧？”
　　李鸣远知道周晓达只是随便开开玩笑，却无意中说出了真相，他无所谓的接了一句：“可能真的是人傻钱多吧。”
　　王海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李鸣远，他认识的李鸣远平时几乎不会这么刻薄地表达对别人的感官。王海这么粗枝大叶的人都在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了他对蒋茸的排斥。
　　站在门外的蒋茸背脊上蹿上来一阵冷汗，脸上的血色退了个一干二净。他深吸一口气，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在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说他人傻钱多的这又不是第一个。只不过从自己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有点打击人了。
　　蒋茸靠在门边儿站了几分钟，听里面又讨论了一会儿找实习的事情，他才整理好心情。
　　敲门进屋，蒋茸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李鸣远第一眼望过去就觉得他脸色很差，好像不太高兴。不过李鸣远不想多问，免得给蒋茸什么错觉。他以前在女生身上吃过这样的亏，还被人骂中央空调。
　　蒋茸一边跟其他人打招呼一边打开了外卖盒子。他自己最不耐烦吃小龙虾这种剥壳的东西，但是夏天已经结束，马上就要过季了，他记得王海提过一次李鸣远爱吃这个，于是还是买了小龙虾过来。
　　大家围坐下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手脚麻利。蒋茸戴着手套，自己剥了两三个全都放到李鸣远面前的小碗里。
　　李鸣远挡着他的手说：“你自己吃吧。”
　　两人手碰在一起，蒋茸感觉隔着手套手掌边儿都麻了，他脸颊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辣的，“没事儿，我剥得快。”
　　李鸣远看了看他面前零星的虾壳和自己面前小山一样的虾壳，挑起来漂亮的眉毛，没再说下去。
　　蒋茸谎言被戳破，也不算特别尴尬，他抿抿嘴，什么也不说只半低下头继续拿起一只虾来剥，仿佛任谁说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心，那模样让李鸣远心里抖了一下。有一种奇异的、不可言说的心悸，虽然他觉得这可能是错觉。
　　他对蒋茸的了解不多，只模糊地觉得这是个热情的、明目张胆的追求者，且是他最不会接受的类型。按道理他应该是心中毫无波澜的，可偏偏蒋茸像是手握开山斧，非要在他坚不可摧的心上凿开洞。他被到那一锤子的击打震动，莫名其妙又无法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