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米克

2、1

　　表哥的名字叫刑北，我的名字叫程西。我们的年纪相差2岁。
　　表哥是大姨妈的儿子。大姨父在表哥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移民德国了。大姨妈没有跟丈夫走，她舍不得丢下国内的这份工作。大姨妈在省内的一家农业大学教园艺学。栽种满花草的温房就是她的家。
　　所以，表哥常常挑起他的一边嘴角：
　　“不要怪我叛逆。谁叫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
　　表哥跟在妈妈后面走进我家大门的时候。我忘了第一眼看见的表哥是甚么样子，因为当时我太小了。
　　只是在很多年以后，表哥宠溺的摸着我的头发，用一种几乎我听不见的声音说：
　　“西西你知道吗？你是我的第一个玩具。”
　　是啊，玩具。表哥，我只是你童年的玩具，一个玩偶娃娃。
　　在我家，没有甚么小孩子玩的玩具。于是表哥带着我和邻居的小孩子们打泥巴仗。表哥为了掩护我做了冲锋陷阵的英雄，而我则愉快的躲在他的背后开心的看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嚎叫和认输。那也许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了表哥的背，单薄，但是挺直得有些让我眼睛发酸。我好像隐约看见了表哥的背上有一对隐约闪光的翅膀。表哥的身体由于大量的运动而微微颤抖着，我闭上眼睛，伸出双手环抱住表哥。
　　表哥，我没有翅膀，带我一起飞吧。
　　表哥像只吊挂着幼兽的袋鼠一样拽着我在一片泥巴地里滚来滚去，直到表哥打败所有的对手，表哥把我用力的抱起来，重重地亲了一下我的额头，表哥看着那个留在我额头上绯红色的印迹，得意得笑了。
　　“西西，你快成泥娃娃了。不过，你就是表哥心中最漂亮的那个泥娃娃。“
　　我茫然地让表哥用他粘满烂泥的手替我擦掉沾在我脸上的灰尘。
　　表哥的手好脏啊，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把头往左边一偏。
　　“别动。“表哥固执的定格住我的动作，伸出舌头迅速地舔了舔我的鼻尖。温热的舌头让我的身体像触了一下电，抖了抖。
　　表哥抱起我。
　　“来，表哥最漂亮，最可爱的娃娃，跟表哥一起回家吧。“表哥把我放在他的背上。
　　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家。
　　我一直再想，也许我鼻子长得塌就是由于表哥从小对我的恶劣习惯造成的。但表哥恶劣的习惯何止造成我一个缺点啊。
　　我父母的婚姻和表哥父母的婚姻相比，不过尔尔。爸爸整天忙于工作，妈妈整天忙着打牌和跳舞，虽然这个家勉强维持着最基本的型状，可是这个家带给我深刻记忆的，却是表哥来到我家以后，无数个饭桌前的打闹，无数个电视机前的枕头大战，无数个下午，表哥陪着我去巷口买糖糕，陪我一起用肥皂水洗泡泡，无数个睡不着的晚上，表哥在我身旁讲着老掉牙的故事，我第一次感觉到，在那张看似不大却让我感觉有些大的床上，至从表哥住进我家以后，我才明白，当我伸手就可以碰触到表哥的时候，心底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世界再大，如果身边的人随手可及的话，世界其实是很小的。
　　小到，不知不觉中，我的世界里只有你，表哥。
　　表哥把我当作一个娃娃，他帮我洗澡，帮我穿衣，帮我梳头，帮我决定发结的颜色，帮我选择喜好的糖果，表哥还为我学会蒸鸡蛋肉饼。
　　“好硬。”我摔掉筷子。
　　“知道了。下次表哥蒸软一点。”表哥耐心的哄着我，用指尖点了点我嘟起的嘴唇。
　　“下次一定再多放点水把鸡蛋肉饼蒸得像西西的小脸一样软噗噗的。”
　　“表哥欺负人。”我扯开嗓子准备哭。
　　“西西乖。表哥让西西骑高马。玩好了西西就乖乖睡觉，好吗？表哥要写完作业的。”表哥坚持不懈的顺着我的脾气。
　　“我不要我不要。”我更大声了恨不能掀翻屋顶。
　　表哥白天上学，越来越少的时间陪我玩。表哥说到我的痛处了，我不自觉的挤出眼泪来。
　　表哥没有再说话，安静的摸着我的头发。
　　我猛然一抬头，才发现表哥长得更高了，我要伸手才可以摸到表哥的肩膀。
　　我心里一惊。
　　表哥，离我远了些。
　　表哥终于还是拗不过我，叹了口气，
　　“西西乖，表哥答应你，晚上睡觉的梦里，一定甚么也不做，只陪着西西。”
　　这就是表哥在我六岁那年做出的一个承诺。
　　这句话，表哥也许说过以后就忘了。
　　我却把这句话在心里放了十六年。
　　整整一个十六年。只为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