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缪》红绫

24、第二十四章 木坤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冬天的午后，我蹲在镇上唯一一家酒楼的厨房里，透过窗户望向藏在那层蝉翼似的云彩里的太阳，手中麻利地刷洗着整个中午留下的餐具，冰冷刺骨的水冻得我双手通红，如千万银针刺戳着我脆弱的肌肤，好几次差点不稳摔坏了碗盆，但都凭着我过人的毅力和还算灵敏的身手抢救及时，避免了一场场的灾祸，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嘴里哼起了少年时代乱七八糟的流行歌曲。
　　起初，这诡异的歌词和曲调往往吓得厨房里的其他人员大呼小叫，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大家也渐渐开始接受我那个世界的曲风曲调，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几乎成了我的独唱会，当然了，对于我歌中的陌生词语和同这个世界截然相反的男女地位常常让大家七嘴八舌地打断我的表演，但震慑于我的淫威，大家最后都选择了缄默不语。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一首原本激励人心的《水手》被我演绎得面目全非，但高潮部分的激昂乐章还是可圈可点，我正扯着嗓子吼出最后那重复重复再重复的结尾，没想到房门却“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所有人皆是一愣，我也吓得戛然而止。
　　“小李，小李，不好了！”人未到声先至，只见跑堂的小张慌慌张张地冲进厨房，迅速搜寻我的身影，并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如飓风般刮了过来，“小李啊，出大事了！你的相公在大堂和客人打起来了！”
　　“什么？！”这个消息无疑是个晴天霹雳，我丢了手中正在擦拭的盘子，从小凳子上一跃而起，拉着小张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冲出了厨房，向着酒楼的大堂中跑去。

　　从我有意识的那刻起，我和青岚已经在这个小村子里定居了，青岚说他是个孤儿，但我却知道他在说谎，无论是他不俗的谈吐和修养，还是矫健灵敏的身手，都说明了他不凡的出身。若不是我确实从他身上看到了只有军人才会具备的风范，我甚至会怀疑他和我的相识都仅仅是个谎言而已。因此，我一直对他的身世感到非常困惑。但即便如此，我也是绝不会主动去揭穿他的谎言，或是对他追根究底，就算他当真欺骗了我，我也会义无反顾地信任着他！
　　我刚穿到这里的时候，这个身子的伤势极其严重，青岚为了治好我的病，可以说是花光了身上的所有积蓄，我甚至偷偷地看到他当掉了身上不少值钱的玉佩、戒指之类的私人物品，只为了给我请个好大夫，买更多的好药材，他就这么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候着我，照顾着我……
　　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这个身体的主人，她何德何能可以获得青岚如此难能可贵的真挚感情；但同时，我又恐惧着当青岚获知了事情的真相时，又会用如何的眼光和态度看待我这个“替代品”？！所以，在我恢复得七七八八时，就主动提出承担起一部分的责任，帮助青岚做些家务，在后来甚至是软磨硬泡地逼迫他同意与我一起出来赚钱糊口。我是真的想对他好，我希望他能渐渐接受占据了这个身体的“我”，喜欢上我的灵魂而非原来的这个身体，为此我一直努力着。
　　离我们村子很近的这个小镇——倪山镇，位于垚国的最北端，跨国高耸连绵的白蛟雪山，便是森国的土地，但至今为止还从未有人成功爬过这座终年被白雪覆盖的万丈高山，也因此，这里的交通异常闭塞，森国的人进不来，垚国的人也不管。
　　我和青岚很轻松地在这镇里唯一的酒楼——玉雪楼，找到了个跑堂和洗碗的工作。原本跑堂的是身为女子的我，但由于我脸上缺了一大块肉，又因为中毒浮肿得厉害，掌柜的怕把客人吓跑了，让我在厨房里洗洗碗，反正青岚那模样，十个有八个会认为他是女的。还记得一开始曾有几个小公子醉心于青岚如此英俊挺拔的相貌呢，后来知道了真相，吓得失魂落魄。
　　本来嘛，镇子就小，村子也近，我和青岚的事很快变传遍了大街小巷。那时候，每每和他走在路上，人们总是用惊异或者是鄙夷的目光打量我们，我知道，所有人都认为像青岚这种丑男也只有我这种丑陋的病痨才肯要。当时真是把我气得不轻，我可是为青岚忿忿不平了很久，没想到青岚却对自己的评价丝毫不在意，反而是安慰我不要介意，说什么等伤好了我又会变漂亮了，还把我过去夸得是貌美如仙，害得我每每看自己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都要反胃好一会！
　　以青岚的性子，绝对不会和客人发生口角，更别提打架了，怎么今天会弄到如此局面？我在诧异的同时也感到丝丝的不安，毕竟我过去干的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职业，搞不好还是被黑白两道同时追杀的主，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口顿时憋闷得像是压了千斤巨石般。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好不容易来到大堂，青岚的咆哮声霎时传来，惊得我愣在了当场。
　　只见像飓风过境后的大堂中央，站着脸色发青的青岚，他双目圆瞪两拳紧握，在他周围有五六个彪形大姐分别拿着刀剑之类的武器将之团团围住……
　　“呵！愿赌服输，既然他猜不出答案，就要接受我们提出的条件，这位公子何必多管闲事？”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慢慢从那几个拿刀持剑的女人身后走了出来，黑瘦的个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精明的眼睛透着丝丝的狡猾，折扇轻摇，一派潇洒倜傥。
　　“哼，真是一派胡言，小春不过是回答不出你们的问题，你们却借此小题大做，光天化日之下欲强抢民男！”听到此话，青岚当即脖子一伸，长眉耸立，怒目而视，威武的气势喷薄而出，霎时震慑了全场。
　　“哎呀！这位公子怎能血口喷人？在下可是个正经的生意人，这次的招工要求也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答对了我的问题工钱加倍，答不出的工钱减半，当然了，答不答问题全凭自由。你瞧，小春公子的的手印都押在下面呢？”从怀里掏出张纸抖了开来，女子用扇柄指着契约书右下角的红印振振有词。
　　旁边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我转眼望向躲在掌柜身后的跑堂小春，他素来是个喜欢贪小便宜的家伙，不禁在心里哀叹：看来好心的青岚这次可算是帮错了忙。
　　“小春，她所言是否属实？”看了看摆在眼前的证据，青岚也皱起了眉，转头望向了小春，而被点到的小春则是脸色发白，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那个女子的话。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青岚呐，你干啥子多管闲事呢。
　　“小春，你虽身为男子，但也需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这位小姐，就不能再反悔了！这个忙，我是帮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摇了摇头，青岚当即拒绝了小春无声的哀求，转头向不远处自称商人的女子抱了抱拳，不卑不亢道，“方才错怪了这位小姐，我感到非常抱歉，小姐您大人有大量，还请谅解！”说完，转身便要离开，我因而偷偷呼出了口气。
　　“慢！”说时迟那时快，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一声大喝，挡住了青岚，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我原本急于奔向青岚的脚步也被硬生生给拦了下来，愤怒地看向那个突然间笑弯了眼的女人，心里头蓦地“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位公子真是气度非凡胜过女子，令在下好生佩服！只可惜屈居于此。呵呵，不如来在下身边做事？相信以公子的聪明才智，定能超过世上不少女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那对又细又弯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几乎眯成了一条半圆形的线，但从那微缝中却透出了锥子似的精光，让我猛地毛骨悚然。
　　“不行！”搞什么呀？就知道这女人贼眉鼠目一定不打好主意。我靠！竟然觊觎我的相公，真是不想活了！
　　拨开人群挤到了大堂里，我不顾那几个身板壮得像小山似的女人，噔噔噔地冲到呆愣的青岚身边，拉起他的手紧紧拽住，挑衅地向对面同样愣神的女人瞟了几眼。
　　“呃，请问这位是……”收起了适才的惊讶，女人又戴上了狐狸面具，目光在我的脸和我们交握的手之间飘移，那满满的嘲讽味是个人都能闻得到。
　　(#‵′)靠，老虎不发威，你就拿我当HOLLE KITTY；小驴不说话，你就以为我是史努比啊？“我是他的妻主！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对不会同意青岚就这么莫名其妙跟你走的！”我盯着那个女人的眼睛示威到。
　　本以为她会露出些许的失望或是生气的表情，没想到她依旧保持着那个欠扁的笑容，只是眸子一闪，我的心就好像瞬间被细小而锋利的刺扎了下，但一转眼，刚刚那种感觉又忽然消失了，不禁让我暗暗心惊，仔细打量起对面那个女人。
　　“呵呵，既然如此，那么……干脆你们夫妻俩一起来我手下做事如何？”微笑像泡沫似地浮上她的脸颊，我的心倏地凉了半截，糟糕了，遇到难缠的家伙了！
　　“切，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们跟着你？更何况我们夫妻俩在这小镇过得挺安稳，为什么要抛弃舒适的生活跟你去四处奔波？钱乃身外之物，我才不稀罕呢！”摇了摇头，我立马反驳了回去。
　　“呵，夫人说的是。鄙人姓木，单名一个坤字，是垚国木家的当家人，不知夫人是否有所耳闻？”呃，垚国？木家？啥？我偷偷瞄了眼青岚，想用眼神告诉他我心中的疑问，没想到青岚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只母狐狸，脸色更是愈发难看，握着我的手也紧得生疼！
　　我心中一惊，连忙出声询问，没想到青岚却突然把我护在身后，绷直的背脊显示着他此刻紧张的心情，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的青岚，冷汗慢慢从额角滑落了下来……
　　“咦……这位公子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木某可没有骗你们！木某爱才，是真心想请两位来木某的商行里工作，并没有恶意。”展开折扇摇了摇，木坤的惊奇溢于言表，斜眼瞧了下正狼狈地想要从青岚身后挤出来的我后，不禁眨眼笑了笑，话锋一转，正色说道，“更何况，依在下所见，夫人的病势虽已大好，但若没有良药调理，恐怕以后会落下病根。如若两位肯为木某效力，钱的问题自是不在话下，这药材么也是不成问题。还望两位能够斟酌一番再做定夺……”
　　像是突然被踩到了痛脚，青岚浑身一震，让我顺势从他身后窜了出来，我瞄瞄这个再瞧瞧那个，鼻尖慢慢嗅到了淡淡的阴谋味道，舔了舔嘴唇，我做出了这一世的第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