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缪》红绫

19、第十九章 决定

　　风一阵阵地吹着树叶簌簌作响，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李绸缪飞速地在屋顶间跳跃，头顶上笼罩着漆黑的、朦胧的夜空，穿透过厚重的朦胧，似乎仍然有月亮或是星星在闪烁，一簇簇的树木也像是一个个朦胧的黑点，它们潮润的边缘和天空融成一片，仿佛是溶化在了天空里。
　　李绸缪的身姿愈发轻盈，似乎也融进了这朦胧的天地万物之中……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来澴城了，记得当初她还在“星辰宫”的北堂中挣扎着向上爬的时候，曾经为了执行任务，孤身一人一路追杀着目标人物来到此地，为了完成任务，她曾潜伏在这个城镇最阴暗的角落里，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追查到了目标人物的所有资料，然后同样是在这么个雨夜，她在青楼的花魁房里把那个女人给杀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李绸缪挥去了脑中涌起的过往记忆，刘氏茶轩的内院里只有一幢小楼的二楼还点着灯，窗外的空气中飘来了潮湿的泥土气味，屋内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抹黑影已经悄悄地贴在了外墙上。
　　李绸缪只是想来查找一下有关于这个茶轩的账簿或者是书信之类的东西，没想到那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她正寻思着在外面休息片刻，等屋里的人离开后再进去，没想到传来的对话却透露了她所要知晓的信息。
　　“掌柜的，你说这二小姐难道也像四小姐一样遭遇不测了，怎么到今天还没有回来？”上了年纪的女声细细地传入李绸缪敏锐的耳中，她眯了眼，心想着果真是雷人的剧情！
　　“闭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四小姐尸骨未寒，大小姐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三少爷如今也下落不明，这唯一的二小姐如果再出了事，刘老板恐怕真的要撑不住了！”因气愤而上扬的语调透着浓浓的不安和慌乱，李绸缪的眉头深锁，看来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或许是刘家的对手干的，毕竟除了刘氏主母，底下的几个孩子都受到了伤害，但为什么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又为什么不直接对主母动手呢……一系列疑问在绸缪的脑中盘旋不去，她默默地听着屋里两个人的对话，更觉混乱，直到子夜时分，李绸缪才趁着黑夜，又悄悄地潜回了客栈，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彻夜未眠。

　　“李姐姐，李姐姐，不好了！”一夜小雨过后，清晨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的雨水味，李绸缪运功完毕，便听到了走廊里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慌乱脚步声，最终停在了自己的门口，她的手一挥，房门便自动打开了，于是伴随着清脆的呼叫声，小白红扑扑的脸蛋便探了进来。
　　“李姐姐，刚刚刘小姐在楼下听说家里出了事，便急匆匆地赶回去了，我和绿哥哥拦也拦不住他！”急急地扑到李绸缪的怀里，小白深深汲取了安心的气息后抬起头来，闪着泪光的眼里写满了担心和无措。
　　李绸缪的心弦微颤，不忍地轻轻抚摸着小白的脑袋以示安慰，她正愁着如何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告诉刘叶茗，没想到她自己反而先获知了，正好少了件烦心事，只是小白的担忧又让她烦躁了起来，这件事本可以就这样结束了，她没有义务去管别人的家务事，只是绿刃上次的话语又浮现在了脑海中，让她对是否就这样离开产生了犹豫。
　　“哼！走得好，我还巴不得她这种人快点离开，以免碍了我的眼呢！”不满的话语声从门口传来，绿刃就这么斜斜地倚在门上，打断了绸缪的困扰和小白的不安，“呐，小白你别再为这种人伤心了，我们继续赶路，很快就可以忘了她！”
　　本是安慰的话却起到了反效果，小白眼中打转的泪珠竟簌簌地纷纷滚落而下，李绸缪眉头一皱，瞪了绿刃一眼，轻柔地安慰起怀里的人，“小白乖，别哭了！李姐姐问你，你是不是想帮助刘小姐？”
　　轻轻地点了点头，小白吸了吸气，努力抑制住不听话的眼泪，在他的心里，刘小姐是个好人，李姐姐更是个好人，现在刘姐姐家里出了事，李姐姐会帮助她是理所当然的。反观李绸缪，她却并不这么想，她以为小白是真的喜欢上了刘叶茗，心想着帮她把这次的事件解决后，再为她的茶叶经营事业出谋划策，然后就让小白留下来，总胜过跟着自己四处奔波。
　　既然打定了主意，李绸缪当即便应承了下来，“既然是小白的心愿，那么李姐姐就留下来帮帮刘姑娘吧。”
　　“绸缪，你说什么？！”吃惊地听到李绸缪对小白的承诺，绿刃不满极了，他可不要李绸缪以身涉险。“你竟然就这样答应了，明明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竟然为了个陌生人冒险，你这样会很危险的！”
　　深深吸了口气，绿刃正准备再次出口劝阻，没想到却遭到了李绸缪警告的眼神，丝丝的寒意从皮肤渗进肌骨，绿刃看着被李绸缪护在怀里的小白后，当即因气愤而涨红的脸面倏地煞白，他浑身颤抖地指着对面的两人咆哮不已，“好啊，好啊，就因为这是小白的请求，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知道，是我自己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不放，但是我是真的为了你好！就算你不为我着想，也请你好好为自己着想行不行？李绸缪，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受不了屡次的打击，我也会心碎，我也会心痛啊……”
　　绿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心像块巨石一寸寸地向下沉，一转身，便迅速地跑了出去，徒留屋里的两人相对无言。李绸缪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绿刃，在她的印象中，绿刃一向是个狡猾而坚韧的男子，即使自己当初如何对他不理不睬，他依旧像牛皮糖一样紧紧粘住自己不放，从来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刚刚看到他如此悲伤的模样，李绸缪觉得自己似乎也尝到了心痛的滋味，看来自己的粗心大意是真的伤到了爱护自己的人啊～！
　　“李姐姐，呜呜，小白错了……”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呜咽声，小白大声哭了起来，“呜呜呜……李姐姐，这都是小白的错！是小白伤了绿哥哥的心……李姐姐，绿哥哥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李姐姐的……要不是小白，嗝，要不是小白……”
　　由于哭得太厉害，小白边打嗝边解释，听得李绸缪更加心烦意乱，她不得不用食指抵在小白的唇边摇了摇头，满意地看到对方乖乖地住了口，努力吸气抹眼泪，抹得两只兔子眼睛更加红肿。才不舍地抓住了几乎把脸磨破的小手，用上次对付绿刃哭泣的办法笨拙地轻吻着对方的眼睛和脸颊，直吻得小白晕头转向才停了下来。
　　“小白，这并不是你的错。帮助刘叶茗是我自己决定的，把绿刃气跑也是我干的，所以小白你根本没有错，更不用自责！呆会我们就去刘姑娘家找她，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至于绿刃么，我相信他不是个如此软弱的人，想通了自然会来找我们，到那时，我会亲自向他解释清楚的。”轻柔地把小白杂乱的头发梳顺，李绸缪对于无法预知的未来越发迷茫了起来，脱离了“星辰宫”的自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宽敞的灵堂里挂着大大的奠字，整个刘府沉浸在压抑而悲伤的氛围中，对于刘叶茗的救命恩人李绸缪和小白，刘家主母刘碧涵以上宾之礼相待，亲自协刘叶茗迎接，让来拜访的两人受宠若惊。
　　坐在大堂里，主客四人自是一番客套，李绸缪不时地打量着主座上年过半百的刘碧涵，虽然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的脸色略显疲惫，但是严峻而宽广的脸庞配上那双总闪着精光的眼眸总给人以严肃而老练的感觉，果然与外面的传言一样，是个有些手段的商人呢，李绸缪暗暗想着。
　　再转眼看向与刘碧涵有三分相似的刘叶茗，李绸缪眼尖地发现她对于小白似乎过于关注了些，这当然更逃不过常年经商的刘碧涵之眼，经过一番审视，清纯可人的小白很快便获得了老狐狸的好感，让李绸缪感叹自己这次来貌似是送儿子上门相亲的，而不是来办事的。
　　为了快速切入正题，李绸缪不得不主动开口：“听闻刘家最近连遭不测，李某和二小姐有缘，愿意出一臂之力相助，望刘主母成全！”
　　“李恩人言重了，小女有幸得恩人相助免遭不幸，刘某我尚未好好答谢，怎能再次求助于你！恩人的好意，刘某心领了！”连连摆手拒绝李绸缪的好意，刘碧涵虽然几乎被接连不断的不幸压垮，但是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自己，怎么也不能让女儿的救命恩人也遭遇不幸，自己的事情就该自己解决，这是自己多年来始终不变的坚持。
　　看着一副雷打不动、刚正不阿貌的刘碧涵，李绸缪不得不多加了几分赞赏，“刘主母，在下知道主母是为了在下的安危着想，但是江湖之事自是有江湖之人的解决之道。刘主母您是个商人，未必精通其中门道，而在下则是个江湖人，多年来行走其中，办此事正好，刘主母何必舍近求远？如果刘主母真是觉得亏欠了在下，那么不如和在下说个生意？”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李绸缪在刘碧涵询问的眼神中继续开口道：“刘主母应当知道，几位小姐和公子所遭遇的不测必是有人蓄意为之。从最初小公子的失踪到三小姐的不幸身亡，以及后来大小姐险些送命，至现在李某与二小姐的相遇，这所有的一切，李某猜测应该是一个组织的人下的手！至于那个指使者，李某怀疑她应当对刘家怨念非浅。”
　　“李姑娘所言极是，刘某也是如此猜测，但是刘某经商多年，一向本着清誉至上，从不敛不义之财、贪不善之利，做些违背人伦道义的事，很少有仇家，更别提惹上如此的深仇大恨？！”激动地攥紧双拳、双目圆瞪，主座上的刘碧涵几乎要跳了起来，她多日来的痛苦逼得她快要发疯了。
　　看到如此模样的刘碧涵，李绸缪却是依旧平静如初，“刘主母请勿焦急！现在的关键在于追查出到底是哪个组织所为，那么便能顺藤摸瓜地揪出元凶，李某这些年来自是有一些小道消息的来源，还请刘主母让在下一试。若是成功，刘主母可送李某一个茶肆作为谢礼；若是不成，刘主母可另觅他法，不知主母意下如何？”朱唇开阖间，悠扬的嗓音便缓缓流淌而出，像一股甘泉，一直沁入听者的心灵深处。
　　李绸缪说的是劝诱之词，听得刘碧涵无丝毫无反驳之处，她原以为那张如男子般娇艳的脸面下是个同样柔软的性子，没想到却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刚刚那一眼的气势和魄力，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挡得住，即使是多年来闯荡商海的她也自觉心虚，一个茶肆么，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谢礼呢，看来真是场豪赌！

　　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再次推托了一番，李绸缪和刘碧涵最终才把事情敲定……果然和商人谈生意要比拿刀杀人还累，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李绸缪不得不再次感叹！
　　“那么，小白就暂时借住数日。如果在下找到了内人，便请他来为刘大小姐治疗伤病，顺便也请刘主母代为照料了。在下就此告辞，还请主母保重，快些回吧。”拱了拱手，李绸缪已经被刘碧涵送至了门口。看着小白强忍住眼泪的凄楚表情，李绸缪顿觉不舍，但是她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临，还不如让彼此提早适应起来，也可以算是她送给小白和刘叶茗的机会吧，如果一段时日后，她回来发现小白在这里受了委屈，那么不管小白的个人意愿如何，她都会把他带走，正所谓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小白是她认的弟弟，就算他的过去如何不堪，李绸缪都不会允许他任人欺侮！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李绸缪又想起了被自己气跑的绿刃，不禁双眉紧锁，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气消了，是不是回客栈了，有没有闯祸……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李绸缪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嘿！今天这小酒店门口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听说是里面来了个买醉的漂亮公子。”
　　“那又怎样，买醉的人多了，男女老少都有，漂亮的也多的是，又不差他一个？”
　　“……哎，关键不在他的模样，听说这公子可厉害着呐，没人能够近到他三尺以内，看地上那些个笨蛋，都是想轻薄他被迷昏了的！”
　　“喔～！那是厉害，我也去看看……”
　　行至半路，一家酒店门口的人群引起了李绸缪的注意，她侧目听着旁边的闲言碎语，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一转身，也跟着前面的两个女人挤进了人群。
　　当街的店面还算宽敞，李绸缪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最中间的桌子上仰头灌酒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绿刃！李绸缪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不仅如此，他的四周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形形色色的女子，一看便是出自绿刃之手，李绸缪气得都肺都炸了。
　　“哟，看！小公子好像快不行了……”
　　“啧啧，旁边那些个不要命的都蠢蠢欲动了！”
　　就在李绸缪寻思着回去要如何好好整治绿刃的时候，周围响起了不少的叫嚣之声，抬眼一看，绿刃的身子已经摇摇晃晃地就快倒下去了，而周围那些个丑态毕露的女人们更是做好了一哄而上的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李绸缪一个纵身便跃入了店中，双手接住绿刃摇摇欲坠的身子，右脚挟着内力一扫，别说是三尺之内，五尺之内的人连带着桌椅都纷纷飞了出去！
　　掌柜的早已吓软了腿跌坐在地上，围观者们也是被惊得乱七八糟，唯有场中的李绸缪狠狠地用眼睛瞪着还在迷蒙中的绿刃，只见他红艳欲滴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个淡淡的微笑，傻傻地盯着抱着自己的女人，莓红的嘴唇微翕着，“嘿嘿……绸缪……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一句话带着浓浓的酒意扑面而来，李绸缪滔天的怒气瞬间泄光，最终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下一刻，酒店中刮起一阵飓风，等大家再次纷纷睁眼的时候，早已没了李绸缪和绿刃的影子，只留下地上那个白灿灿的银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