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君》长空无双

11、什么毛病

　　闵岚睡到下午四点才慢慢醒转。

　　阮阿姨明显又在厨房炖煮食物了，浓郁的肉香味透过门缝飘出来，沉浸在这种充满幸福香味中的闵岚从沙发上爬起来，懒洋洋抓开挡住视野的头发，结果抬眼就见着一脸幽怨缩在另一张沙发边瞪着自己的人。

　　她挑了挑眉，靠在椅背上的姿态还是慵懒随意至极，长长的头发如黑色绸缎般垂落下来，洋洋洒洒，柔软细腻，那股子神秘不可知的意味萦绕在周身，竟在叫人毛骨悚然之余都流露出若有似无的诱惑感：“你什么毛病？”

　　高鹤幽幽道：“姐你可总算是醒了……”

　　他猛地从沙发旁边站起来，扑倒她身前的茶几的上，整个人犹如一条咸鱼干般散发着颓废又绝望的气息：“你说的！我想管报警就好了！我报了啊！警察也来了啊！尸骨都起走了！”

　　“可那鬼还在！她！一！定！还！在！”高鹤痛苦地控诉，“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闵岚嗤笑了一声：“我知道，那又如何？”

　　高鹤嗖地抬起脑袋，瞪大眼睛十分错愕，面对这么理直气壮的反驳，他的思维着实难以拐过这个弯来，但好歹逻辑思维能力健在，后知后觉出几分猫腻：“不是，亲姐啊，难道你所谓的报警从来就不是解决那鬼的方法？”

　　他倒抽一口凉气：“所以我想的果然没错，这种做法反而让她从地缚灵变成自由活动的鬼怪了？！”

　　短暂地停顿两秒，忽然又惊恐地捂住脸：“我的锅？是我助纣为虐？我把那鬼解除封印了？它不会在学校里大开杀戒吧？！不是，它不离开学校，是不是说明它的仇人就在学校？卧槽！学校窝着个杀人犯？！”

　　这蠢货，一个人就够演一部戏剧了……高教授是不是从来没发现这个儿子戏精到这种程度？

　　闵岚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赤着脚踩下地去找拖鞋，顺手从果盘里拿了个梨，高鹤觉察到她想走的意图，条件反射扑过来抱大腿：“嗷，姐啊！亲姐啊！你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死也要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啊！”

　　闵岚咬了口梨，莫名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抬脚踹开腿部挂件，走回到沙发边坐下：“那个鬼快养成恶煞了，比厉鬼还要凶的那种。”

　　厉鬼因自杀或者横死，怨气浓烈，无法转世投胎，但只要杀死仇人就怨气尽消；恶煞比厉鬼来得无解，因为它没什么神智，也没有目标，满腔只有发泄与杀戮的欲-望，最糟糕的是，一旦成煞，遗骨对于鬼魂的牵制作用就消失了，它会变得更难捕捉，也更难消灭。

　　闵岚对于亲近的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也比较能收得住自己的暴脾气，瞧着高鹤虽然聒噪一点，但还算顺眼，于是好心情地给他解惑：“让你报警是卡着它成煞的关键点，警察一身正气不是随便说说的，这种有公家身份的人与国运相连，他们动手能挖出恶煞的尸骨。”

　　高鹤眨巴了一下眼睛，很快想到，这个意思是说，普通人就算在同个地方，都挖不出来那些骨骸？

　　“尸骨一见天日，煞气就消一半，不过坏了人家成煞的机缘，自然要补给人家。”她啃着梨子，语声含糊，“所以让你烧了那张护身符，让她有能力脱离自己的尸身。”

　　高鹤浑身一噤：“为什么？把她封在自己的尸身里一起带走不好么！”

　　闵岚望着这个年轻人眼巴巴的眼神，那副样子焦急得想抓耳挠腮，很明显对于学校里那几个被鬼魂附身的女孩子有着深深的负罪感，毕竟本来是有可能将那鬼送出校园的。

　　她随手把梨核投进垃圾桶，凉凉道：“然后让它在公安局成煞？”

　　高鹤先是一阵心虚，随即忽然想起什么，警觉道：“你不是说警察蜀黍一身正气吗？公安局这种地方对阴物的克制作用应该更大吧！在那种地方，鬼还能成煞？！”

　　“所以我说，坏了人家的机缘，要补。”

　　人家本来会成煞，或许这对于鬼来说却是是更高了几级，但是它成煞的后果就是大肆杀戮，危害社会，然后被道士这种神棍消灭掉——这也能叫做“机缘”吗？！

　　“可是……那是鬼啊！”高鹤感觉自己三观有点不好，“跟鬼也要讲道理么！”破坏了鬼的大事，还要给它补上一桩？

　　闵岚道：“人跟鬼有什么不同吗？”

　　高鹤张了张嘴，活人的世界怎么可以有鬼怪呢——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因为他忽然想到，既然这个世界被证明是有鬼的，不但有鬼，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大概也都是真的——所以说，如果这世上的鬼怪与那种冥冥中的事物确实存在的话，那他为什么能肯定这就是活人的世界呢？

　　既然这是活人与死人共享的世界，那么被杀死的人成鬼，鬼又复仇杀死仇人，是否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闵岚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沙发的坐垫，似笑非笑的表情叫高鹤莫名觉得一种恐慌，她说道：“再说，撞鬼的是你，将警察叫来的是你，坏了人家机缘的也是你啊。”

　　这话怎么那么令人费解呢……高鹤想明白的瞬间毛骨悚然，他猛地窜起来，脸胀红，手指着千叶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你你你……我……我……那是……所以……”

　　所以，其实坏掉那鬼的机缘的人是他！

　　也就是说，如果因果的层面真需要那么斤斤计较的话，他要是不烧那张符纸，不把鬼怪解放，那么背上这个债的就该是自己！

　　他会受到怎样的惩罚？鬼会来找他报仇吗？高鹤想到那种无解恐怖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这件事与他无关的时候，他站在岸上可以对沉在水里的人高谈阔论，可以付诸自以为是的同情与怜悯，可当这件事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甚至他自己也踩进了水中，为了明哲保身——这时候再看待那鬼，就觉得情有可原起来。

　　高鹤悲哀地想，果然这种理由比“人鬼一致”这种论断更能叫自以为是善者的人接受。

　　天性积极乐观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就算是承认自己的阴暗面都比别人要来得快一点，他毫不犹豫伸手拿刨刀又给闵岚削了个梨子，湉着脸道：“姐，这样一来，鬼怪留在校园可以亲自追查仇人，它就不会计较我扰乱她成煞的机缘了？”

　　“只要你不作死非要到她面前晃悠。”闵岚满意地接过梨子。

　　高鹤立马开始思索这几天无故请假会不会导致自家老头砍死自己，他举手发问：“那它会在魔大晃荡直到找到仇人吗？现在是还没有人把那些女生昏迷的罪魁祸首与物化楼前的女尸联系在一起，但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也有不少吧，会不会有某个路过的高人发现这个问题，就像小说电影中的那样，开始人鬼大战？”

　　这个问题倒是让闵岚歪了歪脑袋：“不大可能，全魔都应该都在忙着为我寻东西呢。”

　　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总之，警察缉凶，鬼怪复仇，就看谁更快一点了。”

　　倘若警察先一步抓住凶手，那么等待凶手的就是阳世的法律；倘若恶煞先一步找到仇人，那么需要对方承担的就是阴间的报复。

　　高鹤还没想明白她丢的东西到底有多重要，能叫整个魔都的神棍都忙着找，就莫名其妙看懂了她笑容背后蕴藏的意味，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倒没觉得闵岚有多冷酷无情见死不救，毕竟她的立足之地是他所不了解的领域，她所看到的世界她所判断的方式，都跟他这样的凡人不同，或许对于闵岚这样的人来说，有这样的认知都是最正常的事。

　　闵岚瞅着高鹤像是被吓到一样，暂时没有再开口了，也不在意。

　　只要他不突发奇想非要作死去解决这问题，事儿还真套不到他身上。

　　其实并没她说的那么危言耸听，成煞虽说是鬼的机缘，但这是让鬼在最绝望境地才会做出的选择，一般的鬼还真不愿意要这样的机缘，高鹤的行为虽说叫它那么多年集聚的煞气消耗大半，可是烧了那么一张符纸，却使她保留了理智，还能留在自己的埋骨地追杀害死自己的凶手——这就不但抵消了仇，而且还溢出成恩了。

　　闵岚当然不会说真话。

　　人这种生物，劣根性太深重，事不关己的时候风凉话说得很开心，一旦牵扯到自己的时候，恨不得跑得比谁都快。

　　当然如高鹤这种善心远远大过恶意的人，一时的退却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但只要时间一长，照样又会同情心泛滥，跑过来哭着喊着要求他去救他的同学们，就算是根本不认识的人，但只要对方同为人，就会引动他的同理心。

　　闵岚很烦这种事，但难拒绝别人的求助。

　　或者说，在这一行，面对求助无动于衷，就意味着因果也要算上你一份，就是那么没道理。

　　但是吧，早早坐在餐桌边等待开饭的闵岚愉悦地想，至少今天能清净一些。

　　她晚上还有事——毕竟丢了东西，倒也不能完全放着那事儿不管，所以魔大校园里的那只鬼，就叫它再溜达一阵吧——没准它自己就逮住凶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