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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民国】情深几许(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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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少爷被人抓住,阿福着急地冲上来:“放开我家少爷,你们做什么?”
士兵们围着林羽,其中一个困住阿福:“你们突然跑出来做什么?想行刺吗?”
阿福急得快哭了:“什么行刺?我们身上连个小刀都没有的,不信你们搜啊。”
搜了两人的身,发现确实什么利器也没带,士兵们暂时将人放开。
手刚刚得到解放,林羽顾不得手腕肿掉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看着站在眼前的,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这次的声音带着试探:“阿深?”
秦深望着眼前穿着朴素的白衫青年,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可是再想探寻的时候,那里却还是荒芜一片,什么也没有。
他眉峰陡起,张口问道:“你认识我?”
“我……”林羽觉得心脏跳得巨快,可却在看到秦深的表情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好像,从来不认识自己一样。
“小深,有什么事?”
文延平从车子里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怎么还不上车?”
秦深回头,走到他身边,然后看了不远处呆呆站着的青年一眼,对文延平说道:“爸,你稍等,给我几分钟处理。”
看到对方一点点走到自己的面前,林羽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秦深伸出手,递给了他一个牌令。
“我现在有事,如果想要找我,明天去督军府门口,将这个交给守卫,他会带你去见我。”
见林羽还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秦深突然觉得很想伸出手,摸一摸对方,手,或者脸颊,好像都可以。
但他的手只僵硬了一瞬,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然后,他冲林羽点了点头,转过身往回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驶离,林羽拿着手中的铁牌,久久都没有回神。
“小少爷,你都发了好久的呆了。”
阿福有点担心地看着林羽。
“……我没事,”林羽又低头,对着那牌令看了看,脑子却还是晕乎乎的,“我们先回去吧。”
“好的,小少爷。”
回到宅子里的林羽依旧有些魂不守舍,他看着孩子们给自己交的作业,半天也没有批改完一份。
就那样熬到了傍晚,食不知味地吃完饭,在宋嫂的催促下,很快便躺下睡了。
但是黑暗里,他却睁着明亮的双眼,拿着那个铁令牌,对着月光翻来覆去地看着。
最后,他轻轻抱着这个令牌,慢慢地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林羽醒得很早。
他在床上坐起来,将孩子们的作业都批改完了,然后才打开屋门。宋嫂看他醒得这么早,还想催他去睡会儿,但是林羽却已经不想再睡了。
将孩子们的作业交给宋嫂,林羽洗漱过后,便带着阿福再次出了门。
为了尽快到达,他难得愿意坐黄包车过去。一路颠簸几许,倒是很快到了督军府门口。
望着森严的大门,林羽站在原地观望了一阵,然后拿出那个令牌,尝试着走向门前守卫的士兵。
对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林羽将令牌递给去:“之前有人给我这个,让我来找他。”
士兵接过令牌看了看,皱起眉,抬头打量了林羽一阵,然后将枪放下,抬了抬下巴。
“请进吧。”
林羽被带着进了督军府的大门,走过绿意盎然的小园林,进了一栋西式的房子。
房子里恰好走出来一个人,见到守卫带着林羽进来,皱了皱眉,问:“什么人?”
“回长官,是司令邀请见面的人,有令牌。”
对方打量了林羽一眼,后者不自然地遮了遮自己身上有些破旧的衣服。
“跟我进来吧。”
林羽被引到了一个内厅坐下,南边放着一个书桌,上面端端正正地放着笔墨纸砚,靠窗放着一套沙发,上面放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毛毯,室内的环境很好。
林羽坐了一阵,便听到窗外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很快他便看到秦深走进了内室。
他忙站起身来,但站得太快了,坐下时膝盖都抻不直,椅子和桌子的距离很小,这一动作就是脚下一绊,身子不可抑制地向前倾,眼看脸蛋瓜子就要吧唧一声贴在桌子上,林羽已经做好了接受疼痛的觉悟,但是一双手却及时地握住他的手腕,撑住了他的身体,让林羽避免了一次痛楚。
林羽小心翼翼地撑着秦深的手,站好。
他转过头,站在他面前的人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衬衫,下面是姜黄色的军裤,衬衫的下摆被圈进腰边中,工整地扎好,围出秦深精瘦的腰身。
他的视线顺着往上看,发现对方也在定定地看着他。
林羽脸颊微热,只觉得自己出了丑,红着脸道:“不好意思,多亏你抓住了我,否则就要跌倒了。”
“没事。”
对方说完之后,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想喝点什么?”
林羽啊了一声,然后挠了挠头:“我想喝点白开水。”
“……好的,”秦深转过头,对自己的副官陈楚吩咐道,“帮忙端杯水来。”
“是,长官。”
和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有三年未见,而秦深也从曾经青涩的青年变成了现在气质深沉的男人,这个认知让林羽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接过陈楚递过来的杯子后一时沉默了。
“你是不是同我认识?”秦深突然问道。
林羽抬起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便继续说道:“我在到老司令手下做事之前的记忆的没有的。据之后的人告诉我,之前我所在的团遭到了伏击,因此死的死伤的伤,我也在那次伏击中被炮弹炸伤了头,还是老司令所带的军队路过,发现包括我在内的一些士兵还活着,便送我们去了最近的医院。再后来,我失去了记忆,但根据同行的士兵说,我之前名叫秦深,参军之前已经是位孤儿了,因此便也没再想着找自己的家人。后来接受文司令的提拔,才慢慢走到了这一步。”
林羽将下巴和嘴巴埋进了水杯里,但是嘴唇触着水面,他却没有张口喝一口。
其实昨天他便已经发现了,当他站在秦深面前,对方并不认识他,眼睛里的东西是不会骗人的,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熟稔。
可是他还是要来一趟,至少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秦深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他最终还是将脸抬起来,看向面前脸色坦然的人。
心里很是难受,因为那些曾经无比鲜活的,让他舍不得忘记一分一毫的记忆,已经被记忆里最重要的那个人遗忘了。
林羽察觉到自己眼眶微酸时,便又低下头去。
现在的秦深已经不是以前的秦深了,如果莫名其妙就哭了起来,会被笑话的吧?
等到情绪缓和了一些,他握着杯子的手却紧了紧。
其实,也没有关系的啊。
他最喜欢的人还在眼前,好好地坐在他面前,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这样就很好。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他等待了那么久,结果却被那么轻易地忘记了。
不可以,他还想握着他的手,创造更多的回忆。
更何况,失去的记忆并不是那么重要,人生很长,以后他们可以创造更多的回忆。
林羽鼓足勇气,他抬起头,嘴角轻轻牵起,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司令,夫人来了。”
秦深立刻站起身来,林羽随着他的脚步望去,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就是昨天他在车上看到的那一个。
对方穿着端庄秀雅的旗袍,走姿很是优雅,一看便知是名门望族培养出的女儿家。
林羽看到秦深用他知道有多有力的臂膀揽住了那个美丽的女子,低声说了什么,那女子冲他笑了笑,眉眼里也竟是温柔。
“司令,夫人来了。”
方才从陈副官嘴里说出来的话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后,林羽如醍醐灌顶,他的脸色惨白着,忍不住低下头,用有些发抖的手端起水杯,因为喝水喝得太急了,他又被呛到了,只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惊动了那边的两人,文萍见对方穿的像是普通百姓,不是经常见到的军装,转头问道:“这位是谁?”
“是我失忆前认识的人,我们刚刚交谈了一阵。”
两个人一起走到林羽的面前,林羽忙掩着口站起来,他咳得满面通红,眼角带泪,只觉得自己十分狼狈。
秦深递了一张纸过去:“小心点。”
林羽赶忙接过,一把捂在了自己的嘴上:“谢谢。”
等到林羽不再咳了,文萍抿着唇笑了笑,然后体贴地帮秦深整理了下衣领:“你们聊吧,我先去看看爸爸。”
“嗯。”秦深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松开。
等到文萍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秦深回过头,发现林羽还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还没有说,你同之前的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昨天那么着急想要见到我?”
林羽心里有些慌乱,但他还是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抬起头,难看的脸色让秦深不自觉地蹙起眉头,但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只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地说道:“没有的,只是,我……我是你之前的同学,我们关系挺好的,只是之前失去了你的消息,所以昨天看到你,一时激动了些。”
“哦?”秦深坐直了身子,他的脸上带着好奇的笑,“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人?”
林羽恍惚了那么一瞬,秦深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会冒雨背他回家,在他生病时喂他吃饭,抱着他时怀抱是温暖的,握着他的手掌也是。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
所以他努力地笑了笑:“你是个很好的人。”
对方大致是被他这样笼统的说法逗笑了,连眼睛里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然后,秦深又想起了什么,骨节分明的双手交叉着放在桌子上,认真地问道:“那我先前确实是孤儿吗?有没有家人?”
“没有,你参军之前,妈妈就去世了,你一直是你妈妈一个人带大的。”
秦深似乎是努力回忆了一番,但是奈何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点点头:“那你知道我母亲葬在哪里吗?”
“葬在南山南陵那里。”
秦深诧异了一瞬,因为南陵那里是芦城比较出名的葬地,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有钱有权的人才能在那里修一个坟墓。
但他也并没有多想什么,只以为先前自己家里还算富足。
他还在沉默着,林羽突然开口问道:“刚刚那个……是你的妻子吗?”
“是的,”他顿了顿,“我们刚刚结婚,她是老司令的女儿。”
“哦,”林羽努力遮掩着自己的情绪,“真好。”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他总是时不时发怔,秦深又向他征询了一些事,但林羽好几次含糊其辞,甚至答非所问,让他不由拧起深黑的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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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在外面等了好一阵,数次朝大门处看去,林羽都没出来。他也不着急,小少爷同那个人的事情总要说清楚的。
又过了一阵,林羽从督军府大门走了出来,阿福立刻奔了过去,正要同林羽说话,后者却低着头快步朝前走去,阿福愣了愣又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了无人的空巷,林羽才停住了脚步。阿福看到小少爷慢慢靠着墙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上,然后他身下的那片地便落了几滴水珠,很快便晕湿了地面。
阿福有些慌乱地道:“小少爷,你没事吧?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埋头在膝盖上的人摇摇头,然后发出闷闷的哭腔:“我要歇一会儿,然后再回家,你不要急。”
“嗯,”阿福脸色也哀愁起来,“我不急的,小少爷你歇够了再走。”
“嗯……再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