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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捉迷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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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宋逸之下了马,对他说道:“我正要问你一个事。”
“请问。”姚溪暮不明所以,“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宋逸之没有绕弯弯,一问就直奔主题:“金陵那边有个强大的信息组织,据我所知是穹浪教的后人建立的,但一直不知道管事的是谁,是俞星野吗?”
姚溪暮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宋逸之见他一脸茫然,又问:“你跟着他混了一段时间,难道会不知道?”
“不清楚呢。”
宋逸之不信,逼问道:“真不清楚?”
姚溪暮抓抓脑袋,他求救似的看着乌谨,两只眼睛扑闪着,轻声道:“我真是不太清楚,而且之前又犯过呆病,什么都记不清了。要是你逼问我,我又要变成大傻子。”
“行了。”乌谨偏袒姚溪暮,不许宋逸之继续问他:“别人来你这里买个消息,都要花大代价,凭什么你空口白牙的就要逼问我家小胖。”
“就是。”姚溪暮打蛇缠棍,立马接住话茬:“如果这个是你的愁,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帮你销,那你得把我师父给我,因为我成了大傻子,只有师父不嫌弃我,会照顾我。”
“那算了,不问了。”宋逸之扳着脸揽过乌谨的肩膀,“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师徒二人是一条心,只我一个人是外人。”他指指姚溪暮:“没良心的小东西,忘了当初你走投无路是谁帮你的。”
“师娘在上。”姚溪暮冲他作了一个揖:“徒儿不敢忘。”
走到了一处岔路口,乌谨和宋逸之要往北走回千秋山,姚溪暮要往南去锦官城,三人就此分了手。
和乌谨分别之后,姚溪暮没有急着赶路,他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欣赏着沿路如诗如画般的美景。江晚舟沿着大路快马加鞭,很快就追上了他,遥遥看见他利落活泼的背影,江晚舟勒住马,看了半晌,终于轻轻唤了一声:“溪暮。”
姚溪暮转过头来,他秀丽的五官轮廓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脸上的稚嫩与青涩尽皆褪去,看上去成熟很多。
他唇角微翘,眼神明媚,还有着少年人的明朗与俏皮。他对着江晚舟,像是见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朋友,笑着说了一句:“你这个时候才来?酒席都错过了。”
“这段时日,你去了哪里?”江晚舟问他。
“去我该去的地方。”他一挑眉毛:“你一路派人盯着我,难道还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江晚舟没有否认,走上前来,很眷恋的抚摸了他的脸庞:“从江南到大漠,走了那么久,不想回来吗?”
姚溪暮摇摇头:“我还没有找到他。”
“有一样东西,本应该早一点给你的。”江晚舟平静的从袖中拿出一只匣子,“我从庐州回来之后,你就走了,一直没有见到你,拖到今天才有机会。”
姚溪暮捧着离恨锁云梳匣,心中百感交集。抬头跟江晚舟说了一句玩笑话:“你把这个还给我,那我算是重新欠上落梅山庄的啦,还得把五年的死士当够才能还。”他眼珠子一转,信口胡说的功夫不减当年:“这样吧,死士我是不想当了,能不能出钱把那张卖身契赎回来?我现在很有钱,是个财主。”姚溪暮把头一扬:“江庄主可以随便开价。”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还愿意给我吗?”
姚溪暮笑微微的看着他,隔了良久,才低声说了一句:“我原来都给了你,只是你将它踩到了脚底下,我就再也没有能给你的了。”
江晚舟的眼神深沉,汹涌着喷薄欲出的痛苦与纠结,他看了姚溪暮很久,拉住姚溪暮的手,和声细语的说:“你说你以前不懂事,其实真正不懂事的人是我。我现在才明白,却好像有些晚了,往后都由我来给你吧,你可以在我这里得到你原来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溪暮,我的心思没有变,我会一直等你。”
“等我干什么?”姚溪暮将手抽出,指着唐门方向,笑道:“你看我师兄跟唐妙妙都成婚了,你不眼馋吗?现在江湖中未出阁的女孩儿都想嫁给你,庄主你得把握时机,赶紧娶一个最漂亮的,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你成婚我保证提早准备,送你一份大礼,绝不会像参加我师兄婚礼这样仓促。”
江晚舟对他的戏谑置若罔闻,说道:“若是找不到他,你怎么办?”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姚溪暮神色淡然,一派平静,“但如果我没有去找,会很遗憾的。”他翻身上马,跟江晚舟告别:“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溪暮!”江晚舟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姚溪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原来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江晚舟伸手拉住他的缰绳。
“我说过什么?”
“我承认错误,我以前对你不好,是我的错。我会通知落梅山庄各处,我要跟你在一起,当然还得有仪式,由我发帖子昭告天下,我要跟你成亲。并以整个落梅山庄为聘礼,你愿意吗?”
姚溪暮大惊失色,差点从马上跌下。
江晚舟一脸凝重,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从怀中摸出一叠用油纸包好的物事,递给姚溪暮:“这里是落梅山庄各处产业的房契和地契,包括各处生意往来的份额契约,现在都交给你保管。”
姚溪暮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用的,我现在,我现在还比较不缺钱。”他心情复杂的看着江晚舟:“我又不能跟你生孩子,无法担此重任。你家大业大,需要继承人,还是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姑娘吧。”
“我将知鱼过继在了落梅山庄名下,他现在姓江,是落梅山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不必担心这个,也不会有人再用这个威胁你。”江晚舟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似乎要逼进他的灵魂深处:“我只问你,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啊?”姚溪暮是真的感受到骑虎难下的困窘了,这确实是他以前说过的话,当场食言不太好。但是承认下来,就意味着自己算是彻底栽进去了。他的手心冒汗,胸口一紧,低声喃喃道:“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确实有这个心思,但我现在,我……对你没有……”
“我知道你现在还有心愿未了。”江晚舟连忙打断他的话,松手放开缰绳,眼神很坚定:“你去吧,我等你。”
姚溪暮赶紧打马跑开,再不敢回头,他快马加鞭,心中乱成一团麻。又从乱麻似的心底泛出一点欢喜的甜味,但更多的是失落与酸楚。那点欢喜是给十多岁的自己的,若是在十七八岁时能听见晚舟哥哥说这样的话,姚溪暮就是立即死了都甘愿。
而如今,他遥想着人世的幸福,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没有想过死。人活着多好啊,活着才有希望。
他去了浣花溪的竹寒馆,那里的人给了他一张藏宝图,真正的藏宝图,通往无忧海——能忘却所有忧愁的地方,南诏夷女数百年来培育的心血,穹浪教东山再起的最后的希望。
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张鹿皮纸。
纸上画着的东西乱七八糟,像是顽童信手所涂,姚溪暮细细思索了一阵,看出了这是暗合星象数术的。也不太难,以姚溪暮所能掌握的黄道天文之术,也能够解开。
南诏现在属于西楚地界,姚溪暮扮成南下的商人,长途跋涉,路过高山与峡谷,终于来到了一片怪石森林。
怪石森林已经属于无忧海的地界了,宝藏就在其中。
无边无际,苍苍茫茫,巨大的石峰石柱呈青灰色拔地而起,直指苍穹,千峰万石,有聚有散,形态各异。姚溪暮行走在其中,不得不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化神奇。
他按照地图的指引,来到一处陡峭的大石山上,山上石块松动,姚溪暮不慎踏空,来不及施展轻功,倒仰着往后栽去。一道身影蓦然闪现,将他接在怀中,稳稳的落了地。
姚溪暮并没有惊讶,叹了一声:“你还是跟来了。”
“你一个人,我总归是放心不下。”江晚舟轻轻放开他:“如果你被困天仙湖底的事情再次发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会的。”姚溪暮四下环顾,并没有看见有人跟着江晚舟,奇道:“没人跟着你吗?白群他们呢?”
“我一个人来的。”
“既已来了,那就走吧。”姚溪暮重新走上石山,回头看了江晚舟一眼,若有所思,“你跟他是不是约好的要决战一场?”
“是,所以我也希望能见到他。”
姚溪暮左右为难起来——如果江晚舟和俞星野之间真的有一场决战,他会站在谁的一边呢?
两人都是当世高手,决斗就意味着生死。
他不希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死去,但他无法问出为什么要决战这样的话,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能够遇见值得一战对手,本来就是让人兴奋的事情。
不过姚溪暮有些不开心,他不想成为胜利者的礼物,于是冲江晚舟很认真的说道:“你们决战吧,随便谁死了都由我来收尸,然后我再也不见活下来的那个人。”
江晚舟对他展颜一笑,如雪融冰化:“我保证点到为止。”看到姚溪暮一脸怔忪,江晚舟举起手掌,“不信我们就击掌为盟。”
“不。”姚溪暮摇摇头:“我信任你,你说过的话都算数。”
他们翻过石山,来到一处石洞中,洞内黑森的一片,仿佛吞噬过无数白骨。
阴冷的露水,不知从何处而来,不断地从石壁上滴落。眼前黑暗一片,他们不能视物,时不时被突发的情况所惊。
脚下道路湿滑崎岖,江晚舟紧紧拉着姚溪暮的手,生怕他有一丝闪失。
黑暗中,他听到姚溪暮发出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我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去雪屿坞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牵着我。”
“我可以一直这么牵着你。”
姚溪暮没有回应他,并暗自后悔刚才的多嘴。
这段路漫长的仿佛没有终点。
他们从山洞走进干涸的河床,又从河床走进地底,从地底钻出,从正午走到黄昏。
附近没有人家,无法投宿,只能在石山石壁的森林中露宿。姚溪暮点燃了一堆篝火,又到附近抓了两只兔子、一只松鸡,举给江晚舟看:“够咱俩今晚吃的了。”
他伶手俐脚的收拾战利品,又要削树枝做烤架,又要给兔子开膛破肚。江晚舟很想上来帮忙,接过树枝说:“我来吧。”
“不用,我做这些习惯了。”
“溪暮。”江晚舟按住他的手,执拗的说:“我来帮你,我不能老是让你来做这些事。”
“这有什么,你不在我也会做,反正我也要吃嘛。”姚溪暮抬手蹭了一把汗,看见一旁的松鸡,灵光一闪,说道:“少主,我给你做不一样的烤松鸡。”
“你叫我什么?”江晚舟纠正,“别再叫我少主了。”
姚溪暮有些尴尬,低头微微笑了,“我习惯了。”
“我那个时候……”江晚舟摇摇头,无法理解当时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想要把姚溪暮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他本来就不是落梅山庄的人,他是父亲的义子,是来落梅山庄寻求保护的,是自己呵护挚爱的对象。
怎么会稀里糊涂的就把他弄成了死士丫鬟一类?
江晚舟如此这般想了,也行动起来,他走到姚溪暮身边,挽起袖子,很诚恳的问道:“需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来做。以前都是你做饭给我吃,以后换我来。”
“你……”姚溪暮狐疑的看着他,“你做的能吃吗?你从来都没有做过呀。”
“我可以学,来,你教我。”江晚舟冲着他狐疑的眼光笑了笑,“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