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百百》木晓白

31、锦绣凉缘

　　过了年之后，韩修和鱼十娘都忙了起来。鱼百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父竟然热衷起山寨之事来，还与韩修同往木棉而去，有时一住就是好几天。她隐隐担心有什么腥风血雨正在酝酿之中。回到旧宅时，与檀离说起，檀离仰天长叹后，只嘱咐鱼百百莫要多管闲事，便自个儿神思恍惚起来。一连好几日，檀离不顾春寒，大清早就到桃花夫人的坟前坐着，有时低语，有时叹息，有时神色黯然，有时又兀自微笑。鱼百正百神游太虚，却隐隐约约听他说道“妄想逆天改命，如我一般蠢钝，可知天命难违”，还有什么“草负应王天意偏，落雨为殇生杀变”。鱼百百心想可能是晨风太大，吹昏了他的头，又埋怨师父起没给他说上十门八门亲事，他才有功夫胡思乱想。这种状况终于檀离一次吐血之后结束了。
　　丁氏兄妹已经两月未到桃灵寨。三世主们的宴饮，被有些人吹嘘得如当年金谷园二十四友一般，寨中人趋之若骛，真是探虚实，听消息的好去处，因此，韩修、桃斐与鱼百百还是要偶尔去去。这年头，宴饮上最邪行的两件事就是吃药丸子与赏男美人。桃灵寨的钱只见出去，没见进来，哪有钱赶这风头，自然是落了后。酒过三巡，那些人唱的唱，跳的跳，脱的脱，吓得鱼百百差点夺路而逃。只是韩修一见席间抱着箜篌的女子就出神，若是听到阳春、白雪，更是挪不动步子。却也不见丁琦对桃灵发难，只是他言语敷衍，眼神冷似寒冰，似默许了那些对桃灵的挑衅。有些人便对鱼百百言语轻浮，觥筹交错间的轻佻，惹得鱼百百怒气冲冲，若不是桃斐拉得快，几乎动起拳脚来。韩修心不在焉，鱼百百气忿难平，桃斐虽机灵善变，千防万防之间，鱼百百还是打了莫氏堡堡主的儿子。
　　那莫氏堡可是投靠了丁字堡的，但丁字堡并没有上门来替他们出头，却听说就要上门提亲来了。
　　如年前听到的传闻一样，丁字堡真的要与木棉坞联姻，丁琦向封坞主求娶韩遁的女儿桃影，封坞主亦四两拨千斤，说毕竟桃影早年被桃华带回了桃灵寨，还是要桃家人同意才好。消息传出后，附近纷纷给桃灵寨送礼，想不出理由，也要掰个理由来巴结，就连鱼百百都有人送了一壶酒，那就是前些日子被打得莫家少爷莫萧的礼，说是望鱼百百看在这玉壶冰心上，既往不咎。桃斐取笑，这是鸡犬升天之兆。鱼百百不禁也纳闷了，她不敢藏私，便把酒交给桃斐让他带给桃寨主。
　　檀离听说了此事，很是反对，与桃威谈了数次，说丁家此番联姻，意图不明，怕是居心叵测，要寨主为了桃影的安全着想，断断不可轻易答应。以如今的局面，桃灵寨似乎还有些高攀了，桃寨主自然是十分高兴，又怎会依檀离所言，因此檀离不肯离开北苑。
　　毕竟桃影是夫人唯一的女儿，亦是韩修的死穴，鱼百百相信夫人说过檀离绝不是一般人，也无条件相信檀离的话，她也隐约觉得丁字堡似乎并不简单，同是韩遁的女儿，做丁家的少夫人，母族显赫的韩翠无疑比寄人篱下的桃影更加合适。
　　于是“雀汐四美”中便有了思春少女与阴险小人的口舌之争。银柳与金花坚持丁少堡主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连邱大娘都似自己嫁女儿一般喜滋滋地恭喜了数回，桃影早就已被恭喜得晕头转向。鱼百百也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本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她只好反复说丁字堡恃强凌弱，丁琦之凶残，丁琦之贪花好色，小妾之多，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些是夸张还是诽谤。这话到了众人的耳里却被理解成丁家是如何财雄势大，丁琦如何武艺高强、英俊潇洒。连金花银柳也说，鱼百百不能因为不喜欢丁小姐，而阻了桃影的好姻缘，何况鱼百百前些日子在外头打了人，丁家也没为莫氏堡来讨债，足以说明人家的诚意。金花还嘲笑鱼百百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丁琦抓到了把柄。鱼百百哑口无言，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和檀叔多虑了，只是信誓旦旦道，自然是要找这天下间最好的男子，做桃影的夫婿。没料到竟一语成籤。
　　这日，听说丁字堡有人来提亲了，檀离便急冲冲地要去见桃威，鱼百百拦也拦不住，便与桃斐扶着檀离去了玄翎苑。花厅里，两家人看似相谈甚欢。厅外的家丁想阻拦要闯入的檀离，却被桃斐体贴的踢翻在地。除了丁琦与他的叔父外，还有那位丁字堡的座上宾杜“白面”，而檀离的出现果然使花厅里的盎然春意，变为寒冷冰窟。
　　那杜“白面”一见檀离，竟开心笑道：“师父，好久不见。”
　　桃威父子与鱼百百皆是一愣。
　　“原来是你？杜坤。” 檀离看了他一眼，似乎一惊，又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滚！”语中憎厌之意非常。只见檀离浑身浓浓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他摇摇晃晃地推开了要上前扶他的鱼百百。
　　杜“白面”似早有预料，笑道：“师父还真是无情，与桃花夫人双宿双飞，却让徒儿找得好苦啊。徒儿不是刘家人，自然不会恃强凌弱，强人所难，师父要留在这儿做檀先生，徒儿定让师父如愿。”
　　檀离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为虎作怅，又想出什么毒计来。桃影不能去丁字堡！”
　　杜“白面”的脸有些扭曲了，道：“姓刘的，你又是什么人，你已是丧家之犬，还敢在这里指手划脚。”
　　“你！”只见檀离一口气没上来，从口中吐出鲜血来，蓝衣上顿时血迹斑斑。桃威只好说，明日再议吧。鱼百百压下找杜“白面”算账的想法，与桃斐手忙脚乱地将已经昏迷的檀离送回了白鹿园。
　　但事情却不如檀离所愿。丁字堡此番提亲，似乎是志在必得，第二天就声势强大地带了一大队人马来听回音，一副人强马壮的样子，看这阵势，桃灵寨就算不想答应也要答应。丁家出手倒也大方，送来的财物中，光是那对有波斯血统的吐谷浑马，足见丁家财雄势大，桃灵寨的马与它们一比，看起来都孱弱像腌黄瓜似的。珠宝奇珍也不少，看得杨夫人眉开眼笑，恨不得将自己的女儿也一并嫁到丁字堡。丁美人也一同前来，在雀汐楼呆了好一会儿，丁家不但知道如何治标，还知道如何治本啊。
　　鱼百百才知道檀离原来姓刘，不姓檀，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杜“白面”这么恶毒的逆徒。檀离的病时常复发，虽然大夫也束手无策，但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日之内必会醒来。可如今檀离始终昏迷不醒，鱼百百苦守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下午，还是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连桃斐也急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