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世》漠纱

1、楔子

　　天赐十六年巳月十日，天邢军队无力抵挡天呇大军的进攻，天邢元帅薛征宁死不屈，消失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再无归回。随着天邢对天呇俯首称臣，天呇玄皇最终统一天陆，成为天陆历史上最尊贵的第一人。更为传奇的是，玄皇统一的羽翼在一开始就以极其迅猛的姿态横扫了整个天陆，战争，只持续了五年。
　　快要到傍晚了，斜阳西下，不时有几只鸟儿归巢，在树上发出“啾啾”的声音，街道上车马喧嚣，人来人往，屋内黄发垂髫，怡然自得，不失为一派宁静繁华之景。
　　玄皇慕玄一身玄色常服，站在素来有天都第一高楼之称的酒肆——落香楼上，倚在最高层临街的窗边，望着如今繁华依旧的都城，想起那刀光剑影，血雨封城的五年，他在战场的刀尖上舔血，就是为了换来百姓的一世安，如今这样就很好。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上的玉佩，想起一抹倩影不顾仪态朝他扑来，学着他往日对她做的那样，在他耳边呼出炽热的气息，一字一句地说道：“慕玄，这玉佩你要是弄丢了，我就离宫出走。”他弄丢了另一只，她没有再回来过。
　　内心深处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他极其困难地握住了手边的白瓷酒杯，微微用力，酒杯裂出了龟痕。
　　楼梯处有脚步声响起，慕玄觉察出身后有一道隐忍的杀气，他反手将手边的白瓷杯闪电般地朝那人掷过，谁料那人白衣轻转，侧身握住了那只酒杯，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可杯子就在触碰到桌面的瞬间，裂成碎片朝慕玄飞去，慕玄淡定地轻挥衣摆，碎片便随衣摆的动作，急转方向，应声而落，声音清脆却不悦耳。
　　慕玄轻轻皱了皱眉，明明只是个轻微的动作，却不禁让人想起那样一句话，“王之怒，伏尸千里。”
　　但招惹的那人却不紧不慢地坐了下去，甚是玩味地摆弄着桌边未碎的瓷瓶，那人白衣素手，头上带的却是极厚重的的纱帽，清风徐来，吹不开他自带的神秘气息。慕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最后也索性拉过椅子，和他相对而坐。
　　“若不是和陛下相处了五年，看惯了陛下在战场上厮杀的模样。我当真以为玄皇陛下真如人人相传的那样，‘温柔如玉’呢，”他一顿，接着说道：“可是，我见过你，最残忍的样子。”白纱下少年清彻的嗓音缓缓飘出，让人听着极其舒服，可落在慕玄的耳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君实，五年来，你一直在朕军中为朕出谋划策，对朕还有救命之恩，是朕的第一功臣，你的影月阁，也在多次战斗中为朕所用，显出奇兵之效，为朕的统一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说罢，又自顾自地喝了口酒，“可你今天杀上来的这一条血路，怕是功不抵过了吧。”
　　哼！一声冷笑从君实口中哼出，他收回了摆弄瓷瓶的手，从袖中摸出了一块玲珑剔透的物件握在了手中，“陛下，影月阁做生意，从不泄密，但若是陛下有了铲除异己之心，很抱歉，有我在一天，影月阁就不会倒，这话，陛下可听懂了。”
　　玉石俱焚，，又怎会听不懂呢。
　　晚霞灿烂，像极了漫天的大火。
　　“要想见朕，通传一声便可，何必踏着尸体上来，惹得一身血腥，像是从修罗场上回来似的，”慕玄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
　　“战争，已经结束很久了。”
　　君实坐在椅子上，眼神越过他峻拔的背影看向远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因为心里装的不是天下，所以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一切终将结束，故人的执念终于可以化作尘埃了。
　　慕玄，有的战争结束了，但有的战争却才刚刚开始。
　　“陛下，君实不过是想帮陛下清理一下垃圾，没有用的东西何必留着，消失了，反而清净了。”
　　听到都城中最精炼的禁军被称为垃圾，慕玄剑眉轻佻，漆黑的双眼中还是未见一丝波澜。
　　君实把握紧的手藏入袖中，弯腰做揖，“君实见闻，不日后陛下将要迎娶新后，特来祝贺陛下抱得佳人，再次，迎得安后。”
　　说罢便收了礼，直起腰来，与慕玄对视而立，“君实乃江湖人士，没有什么珍惜物件可以拿得出手，但借花献佛的东西却还是有的，当年故人委以信物，如今交还，就算是两清了罢。”
　　白衣袖中的物件被掷出，，慕玄伸手接过，定睛一看，是另一枚玉佩的半边，无力感再次如潮水般涌出，慕玄握紧了拳头，说道：“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
　　“她？她是谁？”
　　慕玄一掌击向以红木雕刻的桌子，桌子顿时裂成两半，他双目赤红，朝君实吼道：“安惜雩，安惜雩到底在哪？”
　　君实再次冷笑，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又在瞬间收回了笑意，杀气弥漫：“陛下糊涂了吗？安后死在天赐九年的冷宫中，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安后尸骨无存，这些，陛下都忘了吗？”
　　他说的极慢，平静地将一字一句化作冰棱刺进慕玄的心窝。
　　安惜雩你看，他在后悔，可是，
　　“后悔吗？已经太晚了。”
　　一切都已注成定局。
　　回忆荡开，会伤了一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