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杰克和最后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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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转过头来看见我手里的小鸟很意外。杰克站起来。我把小鸟往前送了一下：“它受伤了，你这里有药么？”
杰克轻轻的接过小鸟仔细的看看然后放到我手里朝屋里走去。我靠着柱子坐下，噼噼啪啪的烈火上一只野兔被烤的皮开肉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看看它想想那只受伤的小鸟忽然一阵悲伤。杰克已经出来了，他接过小鸟靠着另一个柱子坐下，用草沾上一种药往小鸟腿上轻轻涂着然后绑上布片，顺手抓起一把草做个简单的小窝把它放进去。小鸟儿乖巧多了，趴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我是在无心草林子里捡到它的。”我对杰克说。
杰克抬起头看着我又看看那只鸟儿然后笑了一下：“在那里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鸟了。”
杰克拿起身边的猎枪，又把柱子上挂着的布拿下来慢慢擦拭：“晚餐一会就好。”
我看着那只即将成为晚餐的猎物对杰克说：“杰克，你经常以这些当粮食。”
杰克看了看我又继续埋头擦枪。
“我享受开枪命中的快感，但是我并不嗜血。你想说我不该如此杀生吧，如果把这个问题说的简单点就是我要吃饭。”
我没有说话。
杰克抬头看看我然后拿起身边的香烟点起一颗低下头继续说道：“想想你每天吃的食物吧，还有你穿的用的那些东西，你不觉得它们曾经都是以某一种生命形式存在么。”杰克顿了一顿又说：“这是自然法则，你不应该去同情也同情不了，世界，我们的世界，就是这么不断延续的。”
杰克抬头看看我微笑着说：“也许有一天我就这样了。”
杰克迅速的把枪管含在嘴里，扣动扳机。那一刻我承认我吓坏了。我慌乱的站起来听到扳机“咔擦”一生脆响。
杰克站起来把枪往墙上挂：“别担心，伙计，我只是说也许有那么一天，当我对生活厌倦了。”杰克重新坐下：“当然我现在依然享受着这份生活。那个时候你也许会觉得我可怜，我只能告诉你不管你觉得我可怜不可怜我都觉得幸运，因为我可以独立选择我存在的方式。”
杰克继续翻动着那只猎物说：“死亡其实一点也不可怕，那只是需要重新面对一个崭新的我们一无所知的新世界而已，这和我们当初来到这个世界一样，一样的一无所知。”
我承认杰克的话引起我深深的思考，而且让我感觉特别的宁静，那种平缓自然的感觉像傍晚平静的湖面被夕阳静静的涂抹上一层金色光芒，而这种接触无所谓接纳和拒绝，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本身就是一体的。
我就这么忘记了之前说的话。兴致盎然的和杰克分享那只美味的猎物，大口的喝着杰克自己炮制的果酒，然后面色红润的靠在柱子上享受这份宁静和酣畅淋漓的快感。星空寂寥，远山深沉，风从远方吹来又吹向远方。
晚餐后杰克从屋子里拿出来一把自制的乐器对我说：“我给你唱支歌吧。”说完就盘腿坐在火堆旁边弹奏起来。
那个乐器的声音很特别，时而浑厚时而清脆，杰克的歌声也慢慢由乐器曲调中升腾起来，那是各种鸟鸣构成的音符，我离失的意识猛然间就清醒起来，我坐好身体以虔诚的姿态望着杰克神游于这样的乐曲里。世界在一瞬间放佛变得很小，小的只有头顶的草木棚般大小，里面充满这天籁般的音符，又放佛很大，大到无限，而这无限空间里依旧满溢着这动人的音符。这乐曲像一整个混元无所不在，又像两个二元相互缠绕构成再一次的混元。我闭上眼睛眼泪却在不经意间落了下来，落在脚边的碳木上发出嗤啦的声音然后化为空气。我确信这是生命初始的声音，若子宫里羊水流动，它轻柔却钢韧，时而蔓延平原时而奔腾咆哮。起先是草原悠闲的徜徉忽的一下又变成小舟在无边的蓝色世界里搏斗巨浪。这声音最后终结于无垠的长空；一支鹰在盘旋环绕，它寂寞却充满流动的自由感。这是王者的声音，它在向世界宣布；我在这片天空里，那么这片天空就属于我。
杰克的声音慢慢的停了下来，而余音却真的环绕不息，我的身体和灵魂一起在这里面就这样慢慢的沉睡而去。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杰克正蹲在棚子那边给小狗梳理体毛。我的身上已经盖上一个柔软温暖的兽皮，我起身把他们挂到柱子上。亭子里架在柴火上的铁锅里一锅热气腾腾的野菜粥正在翻滚。我听见那只鸟儿的叫声，低头看见它独自在地上悠闲的散步，看来伤的不重，它似乎以已经熟悉这里，大摇大摆的晃动着那略微有些踉跄的步伐慢慢行走，不时地用叫声发出命令似的语言。
山上依旧被浓雾包裹，白茫茫一片。远山一抹红晕中日头即将冲破浓雾拔地而起。我用力的伸个懒腰用以迎接这个平常而又特别的清晨。
杰克走过来拿起小鸟细心地查看下伤口对我说：“昨晚睡得好么”
“恩。”我蹲在锅旁边轻轻搅动着里面的粥回答他。
“它恢复的不错，没有什么问题。”杰克把小鸟重新放回地上然后往屋里走去。一会杰克走出来把三个碗摆在锅旁。
“还有别人么？”我问。
“我师傅今天要过来吃早饭。”杰克拿了一块兽皮恭敬的放在面朝东的位置摆好再用手打压一下整平。
我还想再问什么，杰克已经站起来往下面望了。我也站起来就看见一个白衣老人从下面乐呵呵的跑步上来。我们都没有动直到那个老人气虚喘喘的跑到这里，独自笑着坐在那块兽皮上自己动手舀起锅里的粥往碗里放去。
我看着杰克，杰克示意我不用说话。他给我装了一碗粥也给自己装了一碗，独自吃了起来。我只能坐下来也端起粥慢慢吃了起来，粥很香但是很显然这个老头引起我足够多的注意力。老人吃的很香并且视我们如无物一般。期间老者忽然看见那只鸟儿用手指了一下，杰克便放下碗把鸟儿拿过来轻轻放到他手中。
老人把鸟放在掌心举在眼前细看，太阳已经全部跃起，金色的光芒掠过小鸟温和的羽毛散发着一圈柔和的光晕。老人的微笑轻轻绽放开来，认真的注视了好一会。过了一会，老人对着杰克指了指小鸟儿，然后就把鸟儿放到身边地上自己端起碗继续吃粥。间隔低头看看那只鸟儿就像害怕它突然间消失。老人很快吃完了早饭，拍拍肚皮站起来，重新把鸟儿拿在手上站在石头边上迎着太阳和秋风抚摸那温顺的羽毛，他竟然发出孩童般咯咯的笑声。
杰克也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来，走到屋角处拉开覆盖在地面一块大的兽皮，又拎起一个木头盖子，杰克蹲下身体在往上拉着什么。等他站起来转身往这边走的时候我就看见杰克手里抱着一个坛子，还湿哒哒的滴着水。杰克走到老者身边，老者转过身看了看坛子嘿嘿的笑了一下然后把坛子夹在怀里一手捧着鸟儿独自向下漫步而去。
杰克站在那里直到老人走远才重新坐下来。
“我们吃饭吧，我认识他6年了，除了笑和吹奏乐器我没听他发出过任何声音。”杰克端起粥胃口很好的埋头吃了起来。
“刚才那个坛子里是什么？”我问。
“果酒，我酿造的。他喜欢在水里保存的酒。”杰克没有抬头。
“那你们没有交流么？”我又问。
杰克把下巴往一边指了一下。我转头看见那个乐器。杰克吃完了粥放下碗说。
“第一次他喝了我的酒，然后就给我吹了一首曲子，从此定期来喝酒吃饭，也给我吹曲子，慢慢的我就学会了。”
“没有语言也可以如此默契？”我问。
“解决任何问题的方式都不会只有一种。”
“你的无怎么样了，有音信么？”杰克看着我问。
我拿起身边的烟点起来没有说话。
杰克也拿过来点起来抽了一口对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来找她？”
这个问题引起了我的思考：是啊，我为什么来找她。我慢慢的放下烟陷入这种思绪里。我好像从开始就谋划着如何寻找无，却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寻找无，找不到如何？找到了又该如何了？
这个问题先是让我迷惑继而我感觉身体失去了力道。
我靠在柱子上慢慢的吐出一口烟对杰克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觉得生命总的有些东西来填充吧。”
杰克没有说话。缓一下他拿起枪认真的朝天边做瞄准的姿态：“我有这个就够了。”
杰克放下枪：“小时候经常跟爷爷进山打猎，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老是去打猎。我就问他，爷爷总是笑而不答，后来我再问，他就把烤熟的肉放到我嘴边，我就把问题都忘记了。”杰克独自笑了。
杰克说：“这是一个飘忽的世界，总会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徒有虚名和短暂的，所以我。”
杰克顿了一下扶着枪站起来望着远处的山林说：“我喜欢和清风落日飞鱼鸟兽做呆在一起。”他转向我：“我没有理想也没有失落。”
说完杰克背起枪独自朝山野走去。秋天的枯草在后面打起转跟随杰克的脚步。
我站起来对杰克喊到：“你什么时候回来？”
杰克没有停下抛出一句话：“我们是一样的人，但属于不同的世界，你该回去了，朋友。”
这是我对这次寻找最后的记忆。我忘记了我是如何回来的。总之那天夜里，我做梦了，梦见我受伤了，梦见了那条河流，我挣扎着想回到河流里，可是我发现我再也回不去了。等醒来的时我已经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到处的洁白并没有带给我干净整洁的希望，相反它处处暗示着悲惨和死亡的气息。
我常常发烧，身体很热，这让我无比怀念秋风哇里早晚清凉的露水，我渴望被再一次的被打湿身体。生命的时日无多里我没有一丝恐惧，我只是要来了笔和纸坐在这里一点一点把仅有的记忆挖掘。
夜很深，我抬头就看见我的无，她一会靠在墙壁上打盹，一会坐在窗台发呆，一会站在床边看我写字。间隔脑海里会出现当初确定寻找无的场景，那个老头子倒骑青牛西出函谷。我也会常常想起杰克，那群小狗，杰克的师傅还有那只小鸟儿当然还有我的野味兄弟。
又一个梦境。有孩子来看我，他就那么跟我叫爷爷，我很诧异。但是同时我看见伸出去抚摸孩子头发的我的手，它像秋天坠地的无心草一样，皱皱巴巴。我尝试着伸直他们而他们最终却像老鹰的爪子一样僵硬的佝偻着。这也许很难看，但这并不恐怖。
他们走了以后我从床头拿过纸笔借着走廊那惨淡微弱的灯光趴在那看似洁白的被子上用鹰爪子般的手抓住笔在纸上认真而用力的写下：如今，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足够慈祥的老人。
我把这些重新放好，拿起柜子上的杯子往身体里灌进去足够多的水份。我轻轻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目光盯着天花板。也许我的目光是穿越天花板抵达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但是这些我已经无从知晓，因为我真的老了，没有力气思考和判断，只剩下这比走廊灯还要暗淡无力的目光静静的望着上面。无真的就在上面，而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杰克和最后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