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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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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意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时不时站起来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一直都没有从自己已经重生了这个事情里面缓过神来。
她心想这说不定是个梦,等到猛然间惊醒,一切又会回到原点。她还是那个烟鬼的遗孀,在娘家混着一口饭吃,谁都不待见她。
这时一个面生的丫头端着东西进来了,看见邱意坐在书桌前面,就道:“五姑娘,这是给您煎的药,您趁热喝了吧。”
邱意点头,站起来走到书桌边上仔细瞧了瞧她,觉得有些面熟,问:“你好像是新来的?”
这小姑娘长得清秀标致,只是眉眼之间还透着一股稚气,估计也才十二三岁。她看起来有些害怕,低声回答道:“是的,昨天刚来。”
昨天刚来就让敢让她到主人房里来送东西,邱意不知道是自己被小看了还是这丫头被欺负了。然而她并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语气甚是温柔地安慰道:“行了,你下去吧,下次再让你送东西,记得敲门之后再进来。”
丫头吓得眼泪汪汪,求饶道:“五姑娘饶命!我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他们让我来就……”
邱意笑了起来,道:“没事的,你叫什么名字?”
“茯苓……”丫头回答,“管事大人给我取的。”
“好名字啊,”邱意想了一想,“茯苓利水渗湿,健脾宁心。”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茯苓,这是前世没有的事情,邱意心里奇怪。丫头含糊答应了,她年纪小,还不知道这些东西。
云王的封地盛产各种药材,由于这一层关系,这一片地方多出大夫医师,普通百姓都懂得简单药理,云王府的先祖认为这是祥瑞之兆,因此常常给府里的人取药材名,渐渐也就变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了。
邱意看着茯苓这副害怕的样子,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她仿佛从她身上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因为生来就是没有用的,带着这份原罪活下去,总觉得亏欠着周围的人,处处低声下气,害怕着周围每一个人。他们不是她的亲人,而是从她身上谋求着利益的恶狼。
“你不要害怕,”邱意忽然握住她的手,亲切道,“现在刚进来,应该是跟着后厨做杂事吧?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会替你讨个公道。”
茯苓点头,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惊喜,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的五小姐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被自己的亲爹卖到了这里,还以为人生无望,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有关爱她的人。
原因则是因为邱意一瞬间想通了。刚才心里的怀疑和担忧也都消失殆尽。她现在虽然是十六岁的身体,里面却是二十八岁的灵魂,前世那一遭烂透了的人生,既然能够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走上老路去!
翌日一早,邱玉萝便早早起来收拾好了自己,绕路先去陆家母子住的园子里。
陆世南已经起了,正跟他母亲一同喝茶,看见邱玉萝进来,略微有些讶异地站了起来迎客,道:“二表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邱玉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唐突,道:“世南哥想多了,只是家里规矩严,我天天早起惯了。”
陆伯母看着邱玉萝含羞带怯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明白。她其实也打算从云王府两个女儿里面挑一个当儿媳妇,现在看来还是邱玉萝比较适合。
当初其实她一早看上的是四姑娘邱玉姮,只是那女孩子命好,被京里的大户人家看上了。剩下一个邱玉萝和一个邱意,后者似乎在云王府没什么地位,听说生母是个通房丫头,那更配不上她的儿子了。
只是看陆世南的态度,显然是对邱意那丫头更加上心,所以她要把这苗头掐死在襁褓里。她插口道:“二姑娘来得早,你也不让人家进来坐坐。”
陆世南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赶忙请她进来坐。邱玉萝倒是不介意,陆世南生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而且身怀抱负志向远大,今年参加秋闱是势在必得,而且正巧陆家跟云王府是世交,又是门当户对,哪里有比他们更配的?
“陆伯母可喜欢这里的茶?”邱玉萝问,她早先就打听了,知道陆母爱好茶道,对于饮茶颇有讲究,于是特意提起这事投其所好。
“好茶,好茶,”陆母一连称赞两声,“虽然我是第一次喝到,但是这上等的品质只怕贡品也不遑多让。”
“陆伯母果然是行家,这是我们这里的农户研制出来的一种新茶,还没能给取上名字,不过来年就要当做贡品进献给皇上了。”邱玉萝笑着说道。
听到自己的品味得到了肯定,陆母更加满意眼前这个未来媳妇了。三人闲聊了一小会儿,邱玉萝才说出来意,道:“世南哥好不容易过来一趟,玉萝也想请你四处走一走,今日正巧是要去学堂的日子,不如同我一起去看一看?”
陆世南一听,还真有了些兴趣。现今各地的高门大户都会自己开办家学,有的规模不大,请的先生却是颇有水准学识渊博,秋闱也近在咫尺,要是能够得到一些指导就再好不过了,于是立刻答应了下来,道:“好啊,我对云王府的学堂十分感兴趣。”
此时时辰还早,二人到达学堂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有来,只有一个杂役在门前扫地,看见他们过来了行礼道:“表少爷、二姑娘早,许先生还没有来,两位先去里面坐吧。”
邱玉萝点点头,领着陆世南往里面走。入眼就是一副圣人画像挂在大堂之上,陆世南微微行了一礼,她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对这未来夫婿满意得很,心里不自觉地已经开始自豪起来,仿佛现在已经同旁边这人拜堂成亲了。
再往里走就是先生讲课授业的学堂了,然而里面已经有人比他们更早到了。那人穿了一身素白衣裳,衣角袖口泛起浅青色的花来,头上绾了一个简单的花髻,别了一小朵新开的兰花在上面。这正是早来的邱意了。
她规矩地坐着,却偏着头看着面前的书本,像是有些困惑的样子,手里的笔停了下来,直让人觉得娇憨可爱。
邱玉萝心里一咯噔,转头看陆世南,就看见他心里的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了,于是心里更气,走上前去带着怒意问:“你怎么在这里?”
邱意这才抬头发现了他们,站起来老老实实回答道:“二姐昨日跟母亲说的,让我来学堂读书……”
邱玉萝才发现自己有些气昏头了,一时间忘了这回事,脸上表情一变,笑起来道:“也是,要不是我好心,你怎么可能坐在这里。”
陆世南上前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的,”邱玉萝截了话头,避免把主题一直集中在邱意身上,“世南哥要坐哪里?不如就坐在我旁边吧,这里听得最清楚。”
其实整个学堂就不大,根本没有清不清楚一说,坐在哪里都没有太大区别,邱玉萝只是想跟他坐在一起罢了。
邱意看着陆世南的身影,心里也禁不住有些苦涩。没想到还能够回到这个时候,前世临死之前陆世南曾经对她也表白心意,她才知道原来苦苦暗恋的对方也是喜欢她的,这一次,她要不要尝试把他从邱玉萝手里抢过来?
过了没多久,学堂里的学生都渐渐来齐了,教书的许先生也背着手进来了。
这老先生早年是进士,后来官运不通,就自己请辞回了老家,靠着教书过活。意外地靠着这个活计还打出名头来了,十里八乡都称赞他教得好,云王府就把他请来了给自家孩子当先生。
他放下书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又清了清嗓子,然而此处却并没有开口,而是敲了敲桌子,示意是开始上课了。
一旁的邱意心里意外的满是怀念。前世她虽然在学堂待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学进去多少东西,但是许先生对待她跟其他所有学生一样,并不因为她是丫鬟生的没人在意的女儿就看低她,所以她心里十分感激。
邱天赐坐在她前方不远的位置。虽然今天乖乖来学堂了,然而看上去还是没有什么兴致的样子,低头不知摆弄着什么。
许先生接着昨日的功课开始讲,但是邱意因为第一天刚来,什么都不清楚,找了一会儿才明白在讲哪里。
“……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许先生念完这一段,低头看了看下面的学生。
他又清了一下嗓子,问:“有谁知道这一段话的意思?”
众学生都沉默了,一个个低着头生怕点到自己。邱玉萝眼珠一转,忽然道:“先生,我家五妹邱意知道。”
“哦?”许先生显得有些惊讶,点了一下邱意道,“那你来说说看是什么意思。”
邱意慌张地看了一眼邱玉萝,才发现对方正得意地笑着,知道自己这是被她算计了,然而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解释道:“孔子说,我没有见到过喜好仁德的人,作恶……作恶……不仁义……”
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满脸通红,许先生不满意地摆手让她不必继续说了,开始解释这段话的意思。
邱玉萝趁机对旁边的陆世南道:“五妹就是这样,看起来长得美,实际上脑子里空空如也。”
陆世南转头看了一眼邱意,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学堂的教学十分机械,在先生讲完今天的内容之后,学生们就要当堂记住并且背诵下来。邱意不像其他人一样早已经习惯这种学习方式,那几个句子无论如何也背不下来。
天光过得快,很快就到了午时,趁着学生们去吃饭的空档,邱意拿了一个馒头躲到一个墙角里,开始读书。
“……恶不仁者,好仁者……好仁者……”然而背了一遍又一遍,她就是记不住,背了后面忘记前面,翻来覆去读了好几十遍也没能背下来。
正烦闷之间,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瓦片响,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翻身从上面跳了下来。几米的高度却毫发无伤,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你……你是谁啊?”邱意有些奇怪。
“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少年流畅地把这段话背了一遍,皱着眉头道:“我都听会了,你怎么还背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