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惹祸精和丧门星3 ...
-
“你就是十二吧。”那女子施施然坐了下来。恐惧把他困在原地。
她的婢女退避开来,只留他二人对坐。“你且放心,我来寻你是有桩好事。”他不由得缩了缩手,不自觉地绷紧。“你不想救红姬吗?”她抛出了香饵。
“是有条件的吧。”他脱口而出,心中惊异:我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只有你做的成这件事。”女子的笑里空荡只表示了友好,她裙衫上绣的鹭鸶眼儿,嵌着隐隐发亮琉璃珠。
“先别告诉我。”那女子站了起来,来回踱步,目光却一直钉在他身上。“好,我来说说为什么得是你。君父儿女成群,且不提新晋的贵主儿,色衰爱弛,能说的上话儿的也就那么几位。红姬和你,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瞧着你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我府中的庶息。”
“六姐姐要做什么?秦相没了法子了吗?”他问道。不对,这不是他,他在说什么,这是梦吗?他转过身,大着胆子看着她的脸。“妹妹真也了得,臻嫔的事情,我就猜是你来。入秦门务秦事,姐姐只得来求你。”说是求人,她却毋卑色。
若使见鱼无羡意,向人姿态更应闲。女子的蝴蝶斑飞在鼻翼的阴影里,眼里的神采如她嘴里打的机锋,在面皮下伺机静候。她不笑的时候颇有威仪,笑起来的时候又平易近人。他头上的步摇沉了沉挡住了余光,等等,他怎么会戴这种东西?“姐姐从未和我说过话,怕不是什么小事吧。若是误了姐姐的大事,万死莫赎的。”从他侃侃而谈,像是要拒绝,也像是要谈条件。粉嫩外衫上的琉雀眼儿木然瞧着他,他感觉自己的手又往袖中藏了藏,他手里攥着什么,他不想让那位“姐姐”看到他的手。
“别人看你是个木头,我可识你如宝似玉。就是上个月九妹让六妹打了你,回去不是也送了好伤药来。”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道:“那伤药是……”“……是紫姬送来赔罪的是吧,到底如何,你最明白。十弟没了之后,你就变了个样。受了委屈总能哄着人帮你找回来,挨了打骂也是逆来顺受地逢迎,九妹妹要你的指头你敢把臂膀给她。呵呵,九妹妹怕是命不长了吧……”他心中擂鼓,虽然这好像是个梦,他又无比清醒地明白,这位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红姬这个蠢的,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人精,哪怕是随便投个主子娘娘的肚子里,我大乘都要换个天吧。若不是这出身,我姊妹几个哪个及你。只要你肯与姐姐我同坐一条船,整个秦家都是你的靠山。你只需要说一句话,一句话就行……”不可以听她的!不可以听她的!他的双腿不听使唤,他想捂住耳朵,他想离开,他要离开。
女子没打算放走他:“奉迎很容易,拔尖不简单,装成废物岂不省事又安全。可惜红姬不懂,你做的很好,滴水不漏的。但是只要活着,难免不会有破绽不是?红姬就是你的破绽,你不得打算将来?你……”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道士醒了,心中还似鼓鸣一般,夜凉不爽,却是汗流浃背湿了里衣。狐狸不知何时卧在他腋下,睡得正酣。大毛二毛睡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呼噜依旧打得响亮。段生后脑对着他们侧卧着,太虚道士怔着,觉得哪里有些眼熟。
许是段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翻了个身就醒了。太虚道士匆忙把脸转了转,接着愣神儿。
从他那时掉下山崖被老老道救起,似是伤及了根本,前尘俱忘。他总是做这样的梦:有个总爱穿着和年纪不符的大红撒金裙的妇人和他在花园里玩耍。有时会给他吃咬不动的油炸鬼,有时会哭着打骂他。梦里他总是个小女儿模样,有时被女子们的衣饰晃花了眼,有时会追着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跑。
狐狸耳灵,听见动静就醒了。见道士瞪着眼楞神,抖了抖毛,忙从他身上跳开,骂骂咧咧地去挠牛精和马精。“两个夯货!醒了吃吃了睡,你俩其实是猪精是吧?让你俩守夜得让人把大营都偷干净喽!……”
书生和这一行为伍,一夜不敢睡踏实。期期艾艾了半日方对狐狸道:“仙长若是无甚指教,小生这就告辞了。书箱印鉴路引皆落在苏屠家中,实在要紧。若是失落,小生也省得事,不为外人道来。”
太虚道士醒了神,看他白净的面皮崩得紧,一双耳朵羞得红,似是千难万难才把这话吐了口,心头有些不舍。狐狸正是个人来疯的,就怕没个人看他唱戏,撇了二妖就走了过来。看他狐眼立竖,一身雪白的皮毛似这黑暗地底的一簇白焰奔来。段生忙不迭往后退,没提防身后坑洼,又摔了个屁墩。狐狸乐不可支,扑在他身前笑道:“没本仙引路,你知道这是何处?你自去便是死路一条。”段生涨红了面皮,口将言而嗫嚅。
太虚道士站起来,踢了踢刚睡醒的大毛二毛:“收拾东西行走。”狐狸老不耐烦的:“不识好歹的东西,都滚”。
那道士大步流星,走在前头。段生犹犹豫豫,也赶他出了洞来。道士似是识途,飞也似地在前,大毛二毛和书生在后直赶了近一日,才堪堪追上追上。大毛二毛自是没有异见,可苦了蜜罐子里泡大的段生,饶是素来康健,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忍不住在后直唤:“道长留步!道长,道长!道长?……”
一声高似一声,直唤了不知多久,恨得段生揉膝暗骂。只是忽然大毛二毛高叫一声,疯也似地就往前奔。段生忙忙追去,只见一丛矮树之下,那道士扑倒在地,人事不省。二妖在旁慌得又是喂水又是揉碎了饽饽往他嘴里塞。段生也忘了怕他两个,一把推开二妖:“起开,起开。”伸手摸了摸他心口脉搏,尚且温热有力。只是面红眼赤,发起了高热。心道:“我道是发了什么疯,戏耍我来,原是病了。”“这是病了,喂什么都白搭,快,找个有水的地方,抬过去。”没了主心骨的二妖眨巴眨巴眼,毫不磕巴的盲从了。
说来他等倒是有些气运,正是日落西山,薄露暝暝之时,寻至一野流小川,大毛把道士放置溪边一巨石之上,段生取来布巾给他凉水敷额。“如此只是暂缓病情,当务之急,还是得寻个大夫。我等在此静候一个时辰,多携带水来。若不得缓,就朝南走,能不能得救,只看造化了。”段生坐了下来,两条腿软在地上,罔顾了素持的养身之法,捧着凉水就喝了起来。
大毛二毛不言不语,只是一心扑在道士身上。段生也难放宽心,没话找话:“道长可有甚隐疾?”二毛顶着张狐狸耍子时给他变化的朴实汉子面目,抓了抓纠结的毛发,对着他锤了锤胸口。段生正在琢磨这意思到底是“道士平常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还是“瞧见我这身板没?再问揍你丫挺的。”这时几道火光突起,砍杀之声近来,段生心下一惊:坏了,莫不是这一路早有贼寇跟来?这正是,才脱樊笼得自在,又陷龙潭虎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