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淑媛在民国》段柔

7、危机

　　“蒋小姐怎么坐在这里吹风，不如我带小姐进屋吧。”何天贵还是马褂长袍的装束，头发却抹了发油梳得增光增亮，目光看着江筱茉就像是黏上去了。
　　江筱茉在这样目光下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低头绕了下鬓角的碎发：“不，不了，我闷得慌，这里正好。”
　　“小檬，去给小姐倒杯水。”何天贵看了一眼小檬说。
　　“不用了，我不渴。”江筱茉心里焦急。她从来没有应对男人的经验，尤其是何天贵这种。
　　“那小檬你去给小姐拿个披风。”何天贵又说。
　　“不，也不用了。”江筱茉连忙道。
　　“怎么，难道蒋小姐怕我会做出什么越轨之事？”何天贵笑着说。
　　“当然不是了。”江筱茉尴尬摇头。
　　“那小檬你下去吧。我只不过想单独和蒋小姐说几句话。”何天贵背负了手，斜眼看了小檬。
　　小檬看了看何少爷又看了看小姐，只好是退了下去。
　　江筱茉默默地咬牙，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淡定！虽然自己没有应对过男人的经验，但是毕竟男病患也见过不少。不如就把眼前人当做病患，精神病病患。
　　想到这里，她倒是大胆地抬起头，微笑正视了何天贵：“何少爷有什么想说的？”
　　方才蒋小姐像个小兔子惊慌失措的模样，何天贵看得心痒痒的。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眼神交汇，倒让他怔了一下，心马上就酥了：“蒋小姐叫我天贵就好。不用那么客气的。”
　　天贵你个头。
　　“客气是应当的。我们还没有成亲呢。”江筱茉笑了笑说。
　　“那倒是我唐突了。其实前几日小姐突然去庙里还愿，让我真是担心了一把，所以特地来看看小姐。”何天贵说。
　　你是来确认我人在不在的吧。
　　江筱茉气想，不过嘴角依然带着笑容，遇到傻逼病患不动气是作为护士的基本职业素养，何况对方是精神病人。
　　“是我哥告诉你的吧。”江筱茉说：“你替他还债了？”
　　何天贵一愣，连忙解释道：“毕竟他是我未来大舅子，他有难我不得不帮一把。”
　　大少奶奶说得果然对。眼前然居然这么可恶，算计了二太太还跑过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江筱茉恨不能马上将这人的嘴脸撕破，可再一想就算撕破了自己又能拿他如何。
　　“蒋小姐？你在想什么呢？”何天贵揣摩地看着她，有点担心蒋宝玉走露了啥风声。
　　“我只是觉得何少爷真是大方，十万大洋说给就给。”江筱茉说。
　　“十万？”何天贵嘴角抽搐了一下：“蒋小姐是从哪里听来的？”
　　“蒋家上下都知道啊，我听丫头们说的。”江筱茉笑了笑说。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瞎话倒是让何天贵的脸色变化这么大。
　　“别听他们瞎说。”何天贵脸色有些尴尬：“也没那么多。”
　　“不管多少，何少爷想娶我，不如把钱直接给我。送给我哥那样的人实在太可惜了。”江筱茉说。
　　何天贵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没一会就说了告辞。
　　江筱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有一群小人在鼓掌，没想到自己倒是班赢了一局。
　　离开江筱茉的何天贵去找了蒋宝玉。
　　此时蒋宝玉正在房间里叫疼，心里嘴上都不知道把何天贵骂了多少遍。一看何天贵突然进门便立刻吐起了这几天的苦水。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我挨了二十板子！哎呦……没疼死我”蒋宝玉哭丧道。
　　何天贵脸上封了一层冰霜却没立刻发作，只是走过去看了看蒋宝玉受伤的臀：“放心，要不了几天你就活蹦乱跳了。”
　　蒋宝玉偷看了他一眼，愣挤出一滴眼泪：“你说得倒是轻巧。当初只说要娶我妹妹，可没说要我挨板子！”
　　“怎么？不甘心了？”何天贵挑起一边眉头。
　　蒋宝玉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喜，他早就想好了这顿板子不能白挨，不敲点钱对不起自己的皮肉。
　　“不是不甘心，只是，只是我还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板子。这次我要不是为了何二少爷你怎么会这样。”蒋宝玉道：“不如你再给我点？”
　　何天贵发现这蒋宝玉果然是讹上自己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为了我？怎么就是为了我了？难道不是你欺辱了蒋二太太么？”
　　“可这主意不是你……”蒋宝玉急道。
　　“我可没有说过。蒋少爷你说话还是注意点好。”何天贵全然置身事外道。
　　“你怎么不认账呢！”蒋宝玉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可奈何臀部疼痛，不得不又趴了下去。
　　何天贵起了身，撂下话道：“你若再胡说八道，小心一毛钱都拿不到。”
　　蒋宝玉气得直捶床，把自己枕头都朝何天贵的背影扔了出去。
　　“你个姓何的你给我记着！”
　　何天贵记得非常清楚，但是却打算装作失忆给蒋宝玉一个教训。他三天两头往蒋家跑，可答应了蒋宝玉的5万大洋却迟迟没有到账。蒋宝玉有伤在身又不好直接去找他，只好在床上干着急。
　　再过了一阵连账房先生都坐不住了。可他又不好直接去找伤病中的蒋少爷，只好找到了说要替少爷还账的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实在不能再拖了。”账房先生垂着手一脸为难地说。
　　“哎，老程不是我想拖，只是5万实在太多了。你看我这里只有一万的银票，我卖了嫁妆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你拿去先顶顶。”陈涵拿出银票说。
　　老程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银票。大少奶奶都变卖嫁妆了，自己怎么好催债？
　　陈涵又道：“老程我知道你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辛辛苦苦在蒋家做了十多年。你看这还有点钱你先拿去。”
　　老程急了：“大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涵笑了笑说：“就是我的一点心意。说起来都怪我那个夫君不长进。我们都是被他拖累了啊。”
　　“啊。”老程把话听得明白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大少奶奶，我这可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啊。”
　　“老程你快起来。”陈涵躬身去扶：“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更知道大少爷是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了。这四万块的窟窿你若填不上，老爷肯定会……。”
　　“大少奶奶你替我想个办法啊。”老程连连磕头道：“四万块大洋，我就算变卖家产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陈涵将眉头一沉，道：“如今之计只有向老爷禀明实情了。”
　　“可大少爷不会饶了我的。”老程犹豫了起来。
　　“但是至少不会让你丢了饭碗。再说了，他毕竟是老爷儿子，老爷拿他能怎么样。老程，这黑锅我们背不起。”陈涵道。
　　“说的……也是。”老程思索着点头。
　　“其实我只是想让大少爷有个教训，再这么下去整个蒋家都要让他败光了。希望他能吃一堑长一智。”陈涵道。
　　“少奶奶真是用心良苦啊。”老程肃然起敬般的说。
　　陈涵笑了笑：“毕竟已经嫁给他了不是？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见老爷。”
　　“好，好。”老程连连道。
　　陈涵离开了老程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江筱茉。
　　江筱茉紧张又兴奋，能不能离间蒋家与何家应该就在此一举了。
　　第二天一早，江筱茉和陈涵便在抄手游廊里等着每天早上必会从此经过出门的老爷与作为重要证人的老程。
　　然而左等右等没先等来老程却把起了一个大早的蒋老爷等来了。
　　没有其他办法，这事赶早不赶迟，只有先把蒋老爷拦下说明缘由，再让老程作为实证出马了。
　　“爹。”紧张中，江筱茉与陈涵齐声道。
　　“诶，怎么是你们两个？”蒋老爷还有些没有睡醒，初看到这两人站在一起，到以为自己眼花了，睁大了眼睛又看了一遍：“怎么，有什么事？”
　　陈涵立刻跪了下来，恳切道：“求爹给儿媳做主。”
　　蒋老爷疑惑地将眉头一皱，自己这个儿媳自从嫁进来一直安静无闻，漂漂亮亮像幅画似的，现在倒像是画里人变成大活人跪在自己跟前，于是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而通情达理起来：“涵儿什么事起来慢慢说。爹会替你做主。”
　　“您让儿媳跪着把话说完。”陈涵蹙着眉心，眼里含水，仿佛雨打梨花。连江筱茉看了都忍不住想去怜惜，她心中暗暗打气，也跪在了她的身边。
　　“那你说吧。”蒋老爷在游廊的长石椅坐下，端出了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支开了下人。
　　陈涵这才道：“前日子，宝玉他一直忧心忡忡魂不守舍，我就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原来他竟然向账房支了钱去赌，现在还不上来，没得办法只得与何家二少爷做了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蒋老爷问。
　　陈涵看了一眼江筱茉，眼里的泪流了出来：“就是让何家少爷替他把钱换上，他答应促成辛沅妹妹与何家婚事。”
　　“混账东西，怎么这么没有出息。”蒋老爷骂道。
　　“所以辛沅妹妹不乐意，他是全家最紧张的那个，甚至不惜拿二太太作为要挟…”陈涵道。
　　“他到底败了多少钱？”蒋老爷隐藏了自己对钱的关注度，尽量平静道。
　　“是啊，我想如果自己能把钱还上就不要去求别人，毕竟拿人家的手短。所以东凑西凑卖了些首饰好不容易凑了一万大洋。哪知道账房老程说，他欠了五万大洋呢。儿媳实在没有办法了。”陈涵用帕子擦着眼角道。
　　蒋老爷听到五万大洋，额角的青筋都爆起来了。这可比何家给的聘礼都高出一倍了，他奶奶的居然全让这小子给吞了。
　　“最过分的是那个何少爷，现在婚事也成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说不给拿钱了。昨天账房的老程急得都找到我这来了，爹，您说说这事该怎么办啊。”陈涵哭道。
　　“真有此事？何家那小兔崽子什么玩意儿！”蒋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蒋家居然被这个兔崽子耍得团团转。
　　“不信您问辛沅。”陈涵道。
　　“是真的，爹。我听何二少爷亲口说的。他说我哥贪得无厌，要了5万大洋还不够还想狮子大开口，所以一个子也不给他拿了。”江筱茉道。
　　“岂有此理！”蒋老爷跺了手中的拐棍：“何家欺人太甚，既然如此这场亲不结也罢！”
　　江筱茉与陈涵余光相会，心中暗喜。
　　“程会呢？来人，把程会给我叫过来。”蒋老爷扬声道。
　　过了一会，老程才走了过来。
　　“老爷您叫我？”他垂首道。
　　“听说宝玉在你那偷支了5万大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蒋老爷腮帮子气得一鼓一鼓，像个□□。
　　“前两月大少爷的确在我这支了5万大洋说要做生意，不过现在已经还上了。”老程道。
　　江筱茉和陈涵听得一惊，都盯向老程，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改了口。然而老程并没有看她们，而是道：“上个月就还了。所以我觉得不必惊动老爷。”
　　“不对，你不是昨天还问我要钱么？”陈涵质问道。
　　“大少奶奶您记错了吧。”老程嘴角微微抽动，明显是在撒谎。
　　“是你撒谎！”江筱茉气道。
　　“我绝不会撒谎！不信请老爷查账。”老程说。
　　“好了！你们够了。一大清早的闹得我头疼。”蒋老爷打了一个哈欠，脸上浮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
　　陈涵看得明白，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意义。
　　“这账等我回来再查。你们两个回房去吧。”蒋老爷说完一路打着哈欠走了。
　　等蒋老爷走了，陈涵立刻起身盯向老程，不过口气依然柔和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老程。”
　　“哎，大少奶奶，这钱昨晚上三太太已经给还上了，来不及告诉你们，实在是不好意思。”老程讪讪说。
　　江筱茉和陈涵心里都咯噔一下，两个人千算万算，竟然还是让三太太抢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