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淑媛在民国》段柔

2、出逃

　　吃饱了，江筱茉就睡。

　　由于太饱，噩梦也随之而来。

　　梦里，护士长像一只山猫蹲守在护士站：“江筱茉，四分钟，这次又迟到四分钟！这个月全勤奖没了！”

　　“不要啊！是地铁延误了！我已经努力跑了！真的！不信，我有延迟证明呢！”江筱茉在此淫威之下被吓得浑身惊颤。

　　“还狡辩，你不会提前出门啊。你这样爱睡懒觉就只能把嫁给何家了！”护士长把手一指。
　　“什么何家！？”江筱茉猛一抬头，发现护士长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漩涡。

　　她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发现护士长竟然长了一张三太太的脸。

　　“啊！”她吓得尖叫了一声，从床上一下坐起了身。只见眼前一片黑暗，没有护士长也没有三太太。

　　“小姐，您醒啦？做噩梦了吧。”躺在她一边的小檬也是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江筱茉一身冷汗还喘着粗气，睁大着眼睛怔了三秒才逐渐想起来眼前人是谁。

　　“小姐不要紧吧？”小檬轻轻给她擦汗，小声问。

　　“不，不要紧。”江筱茉心想不要紧才怪呢，现在这样还不如刚才的噩梦呢。

　　小檬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思，只是说：“小姐，无论怎么样，是在蒋家还是去何家，只要小姐在哪小檬就在哪里。”

　　江筱茉没有听到人在说什么。她默默地躺下，脑子里乱成一片：如果不去上班，自己会不会被医院开除？如果被开除了，以后自己吃什么？没有东西吃，会不会饿死？

　　不对，不对，怎么又绕到吃上了，现在能不能回去都还是个问题呢。难道自己要代替真的蒋小姐嫁到何家？明明恋爱都没谈过这也太亏了吧？都怪自己拒绝家里安排的相亲，相亲总比现在这样好吧？

　　哎哎哎。

　　江筱茉拍着脑袋，觉得自己真是够笨的，思考来思考去尽想些乱七八糟没有用的。她又是懊恼又是难过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得正沉忽然江筱茉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她翻身想要继续睡却听见有人在说：“快起来！辛沅。小檬伺候小姐换衣服。”

　　她迷迷糊糊扭头，黑暗里虽然看不清，但她还是分辨出说话人竟然是二太太。

　　“太太怎么了？”小檬已经起身，迷迷糊糊地在套衣服。

　　“小檬你和小姐最要好，这次小姐就要拜托你了。”二太太口气凝重看了小檬又看了江筱茉。

　　“太太该不会……”小檬惊讶问。

　　“嗯。你们换了衣服赶紧走。去静泉庵找慧安住持，你们先藏身于庵里。等风声稍微过去，娘再送你去远处。”二太太道。

　　江筱茉一下便紧张起来：“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娘也是舍不得你嫁去何家。你放心，他们发现你不见了肯定往远了追，绝对不会想到你会藏在庵里。”

　　借着一点幽暗的光线，江筱茉看到二太太的眼里似乎含有眼泪。她的心也被触动起来，颤抖道：“好……那，那你呢？他们会为难你的吧。”

　　“娘不要紧，他们能拿我怎么样？”二太太忍泪强笑。

　　“我们一起走吧！好不好。”江筱茉拽住了二太太袖子，想白天的时候在三太太的指骂下二太太一言不发，自己还觉得是二太太怂呢。可原来再怂的女人为了保护女儿也会勇敢得像个斗士。

　　“不行，你自己走。娘在蒋家已经四十年，嫁给你爹也有二十多年，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二太太擦了一把脸，扭过头将桌上的一个包袱交到江筱茉手上：“这里面有娘积攒的钱和一些衣物，还有一封信，到了庵里将信交给慧安大师，她自然会明白。”

　　“但是……”江筱茉惴惴不安。她虽然不知道二太太会面临什么，可是自己就这么走了不会太自私么？

　　二太太笑着安慰：“放心等风声过去娘会去看你的。走吧，再不走天要亮了。小檬照顾好小姐，记得不要走大路，要走小道。这一路就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啊。”

　　江筱茉眼泪吧嗒也掉了下来。她泪点一直低，最受不了温情的画面。

　　可现在已然没有时间让她去伤感。她和小檬用最短的时间换了衣服和发型，装扮成了小尼姑的样子。在天还黑着的时候，他们急匆匆静悄悄地从后门出了蒋府，也就此和二太太告别。

　　蒋府位于镇子的东南角上，所以上了小路就进了广袤的山林。而随之光线也更加暗淡下来，周围只有底底的虫语和脚踩落叶的声音。

　　江筱茉仿佛是受到了二太太的鼓舞，她背离着蒋府，在黑暗里脚步坚定。

　　小檬拽着江筱茉的手，几乎是依在江筱茉手臂上，自己有些紧张却大睁着杏眼安慰道：“小姐，别害怕。”

　　“嗯，我不怕。”江筱茉伸手搂了小檬的肩膀。小檬还小，江筱茉的身体毕竟高很多，这样一搂她都感觉是自己在保护小檬了呢。

　　“不要怕，其实就是黑一点，这世界没有鬼啊怪的。”她认真说，毕竟自己也是医学工作者，而且这几年没少值夜班。她本来也怕，可现在她自认为已经习以为常。

　　小檬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怕鬼怪，就是怕有野兽…”

　　“野兽…？”江筱茉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这茬。

　　她竖起耳朵，发现周围黑漆漆的草丛里果然有沙沙作响的声音。

　　两个人顿时都住了嘴，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干脆是跑了起来。

　　本来两个小姑娘要走一个时辰的山路，竟然没有多久就让她们跑到了。

　　天才刚刚微亮，周围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累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来的江筱茉率先发现在远处的树梢边有一角飞檐，她欣喜又激动仿佛盼到了救星。

　　“是不是那？”她遥遥一指激动道。

　　“是，是啊，小姐！”小檬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也露出笑容。

　　江筱茉将她手一牵，两个人朝着前方就飞奔了去。

　　静泉庵地处偏僻，香火也极少，江筱茉到了才知道原来整个庵堂上下竟然只有慧安住持一个人。她又兴奋又忐忑，双手将二太太信送到了慧安住持手里。

　　慧安的年纪看起来比二太太还要年长些，脸上无甚表情，仿佛人世的一切已经与她无关，说话也是言简意赅，似乎不愿意多说半个字。但是无论怎么看，她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个绝世大美人。

　　看完信后似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既然如此，二位施主就先暂时留在这吧。”

　　“真的么？太好了，谢谢，谢谢。”江筱茉喜不自禁。折腾了一个晚上，她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慧安将她们安置在后院的一间厢房里。厢房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

　　江筱茉却觉得已经像是天堂了，她把鞋一只一只地踢飞，一下仰躺在床，感觉比上了一个大夜班终于挨到自己床还舒服。

　　小檬捡着鞋子放到床边，说：“小姐你先起来，让小檬把被褥打扫一下。”

　　江筱茉完全不想再动一下，只是懒懒伸出手刚好握住了小檬手腕：“别打扫了，我看这挺干净的，你也过来躺着休息会。”

　　“那怎么行，床铺上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多久没人用了，以前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小檬执拗道。

　　江筱茉不等说完一把就将她拉到了床上，翻身过去挠痒痒，笑说：“我看你躺不躺！”

　　小檬咯咯笑得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求饶道：“我躺，我躺。”

　　江筱茉不再折腾她，而是把手枕在脑后看起了天花板。

　　“小姐，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小檬躺在她身边说。

　　“是么？哪不一样了？”江筱茉知道小檬和以前的蒋小姐朝夕相处，不可能感觉不到的，但还是明知故问说。

　　小檬想了一会儿说：“嗯……以前的小姐就是就是特别像小姐……”

　　“你是说我现在不像个小姐？”江筱茉问。

　　“不，不是，小姐当然还是小姐，就是……”小檬回答不上来了，越解释越乱。

　　“噗，好了好了。”江筱茉不想再为难她，其实自己不也是被呼来唤去的丫头命，离小姐根本是十万八千里。

　　江筱茉想吐露实情，但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小檬才能了解而不是把自己当疯子。想了好一会她才终于道：“其实自从从水里被救上来以后，很多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或许我真的不是你的小姐了。”

　　“才不会呢。小姐就是小姐。现在也是我的小姐，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记不得没关系，小檬记得，小姐想知道什么，小檬都告诉你。”小檬口气相当认真的说。

　　“小檬也永远是我的小檬。”江筱茉搂紧了小檬不禁道。

　　“小姐你怎么了？你哭了？”小檬被搂得紧紧，只有眼睛尚能翻动。

　　“我，我感动啊。”江筱茉发现自己又哭了，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松开小檬抹掉眼泪。

　　其实自从工作以后她身边就几乎没有一个能再说知心话的人，父母也离婚有了各自家庭，除了每次打电话催她赶紧嫁人以外再没别的话说。一个人在城市里孤身奋斗，周围人际关系都特别梳理。而在这里虽然一切看起来都特别糟糕，可毕竟二太太和小檬。

　　只是自己这个蒋小姐做得太差劲了，光会哭一点用都没有。她想要改变，却又对自己充满了怀疑，毕竟自己是笨的，蠢的。

　　低下头，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噜叫了起来。江筱茉生气地拍了拍肚子：“吃吃吃，除了吃你还会什么？”

　　小檬捂嘴乐了：“小姐您饿啦，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吧。”

　　江筱茉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