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中心]天命》夙缘起

10、肆·无尘（1）

　　嘈杂的城镇在橙红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片红墙黄瓦气度辉煌，就仿佛是那处天下间最尊贵地方的蜃景。霞光映着水洼，犹如地下渗出来的血，人是架子上扭曲上的羔羊，在诱人的金黄油光下渐渐凝固了狰狞和哀嚎。解锋镝略有些慌张地掏出药瓶捏在手里，克制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小颤抖瞪大了眼睛面向夕阳僵立，仿佛一场拼尽全力的战斗，孤身一人，无路可退。

　　太阳渐渐完全落下去，冷色侵染整个世界，他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大的喘了口气，脸色好看了许多。茶楼宾客和街上行人渐渐散尽，四周落得一片空旷旷。伙计们开始上板，悠悠的烛光从窗格门扉间透出来，隐约照亮了路，他不想再回去那间鱼龙混杂的客栈，却又不知道该往何方。巡街的更夫和差役的絮絮言语从千回百折的街巷里传来，隐约夹杂着几声幼儿哭闹家长斥喝，仿佛是善口技者的表演，连同这个镇子都变得像是一场梦境，没有一丝真实。

　　河图在茶楼的门口从亭午立到哺时，早已不耐烦，踢踏着脚步啃磨着缰绳，见他一直站着不动，哼得大声起来。解锋镝像是被突然从梦魇中唤醒一般打了个寒颤回了神，身体早已僵硬的不成样子。走去还没等将它的绳子解开，河图便低头在他的肩背上乱拱，解锋镝哑然失笑，安抚的拍拍它的大脑袋；解开了绳索，河图又咬着他的袖子将人往四方馆的方向拖拽。“好啦好啦，那四方馆是回不得了，听说往南还有个荷园，马料干草比那四方馆供得还要好些，咱们去那好不好？”河图眨眨透黑的大眼睛，懵懂着又把他往南拽，一副着急讨糖吃的孩子气模样，一下子把解锋镝逗乐了，心中郁气散了大半，才将药瓶放回胸口的暗袋里。“这次你立功了，不管那荷园主人如何招待，劣者都要多给你几块糖呢。”河图没回头，只是那拽着袖子的力气大了不少，显而易见，听到有糖吃心急了。

　　荷园离县衙慢踱也只需半柱香的距离，不远不近的，刚好维持在从镇子里最高的望湖楼包厢眺望只能将将看到院墙和屋顶的程度，设计这园子的人定是个细心人。到了门口，门半开着，门房坐在竹凳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不见得多用心，却也说不上懈怠，见人来，放下手上的粗布袋，走了上来。

　　河图闻见那人指尖一点咸香，松开解锋镝的衣袖便凑了上去。那房门见多了恃才傲物的人，见解锋镝衣料暗含宝光配饰珍稀，心下暗惧，认定他是那等飞扬跋扈的“贵人”，几近吓尿了裤子，即便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也不敢躲闪。被庞然大物欺到身前，感觉到左手上湿热更是害怕得连眼睛都合上了，哭得无声无息涕泪横流。

　　解锋镝站在一旁看得分明，河图舔了两下便住了口，但那人却一直惊惧交加的模样不肯睁眼。左边不敢动，按理右脚应冲着内院，逃也好找帮手也罢，总要冲着人多之处才好脱身，他却不然，右脚尖直冲着竹凳，仿佛那竹凳上有比命还重的东西。

　　凳子上有什么？门房只觉得一双手再也保不住了，恨透了自己这张馋嘴，遇到值夜就要弄点磨牙的东西不让嘴里闲着，今日带来的煮豆子才吃了几粒，滋味都没品出来，只怕就要葬身这庞然大物之口，端的是可惜了……那满满一袋漫山遍野搜罗来的野豆子。

　　解锋镝险险笑了出来，这人实在是鼠目寸光得憨实可爱，扇子在指尖转了几回，步子却停了下来——让这么个人做门房，这样的主人家也不见得是个豁目开襟的人啊，这荷园进还是不进，倒需斟酌利弊静观默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