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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珠颇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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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的桃花开的出奇的灿烂,整个伽蓝城都被红云覆盖,黄昏里散步走在庭院里,道路两边一大蓬一大蓬粉的红的烟似的花瓣随着晚风在脸边摇来曳去,深深浅浅,连空气都飘浮着层层叠叠的甜,不醉人都难。
那样甜蜜的一个桃花盛开的春天。
哥哥在一个黄昏时分提议,带我去人世游玩一番,眉眼在氤氲的暮光里透着浅浅的温柔:“听闻这几日人间的长安城在举行苏幕遮,莲生,哥哥带你去瞧瞧吧,省得你日日筹划着偷摸出去”
于是,在那个傍晚我穿着时兴的襦裙扮成小丫鬟的样子,带着奈奈和阿哥来到了长安城。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长安城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繁华,又多了几丝旖旎。四处都张灯结彩,坊市里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长安城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我目不暇接地走着,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的唐人脸庞,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四下都是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犹如置身于一幅色彩斑斓的风俗画卷之中。
“小姑娘,来个面具吧”几张面具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一个老伯微笑着问。我小小地吃了一惊,转头望向阿哥,他轻笑一声:“喜欢么?”“喜欢喜欢,少爷,奈奈喜欢这个煳猴的面具,诶呀,还画着桃子呢,奈奈最爱吃大桃子了”奈奈一把夺下老伯手里的面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脸上招呼。
“你也挑一个吧”阿哥冲我一笑,我闻言点点头,扭头看向老伯的摊子,发现琳琅满目,我一手一个,又是抱金佛铃花的小仙女,又是抱着小金鱼小仙童,难以抉择:“要不两个都要吧”我犹豫着道。“你戴的过来么”阿哥一挑眉问。
“那当然”我眉一横,把面具前后一戴:“这不就结了么”
“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阿哥噎了一下,掏出荷包付钱。“少爷,你戴这个吧”奈奈掏出一只狐狸面具,“多符合您的形象啊”
那夜是我第一次领略长安的夜市,多年之后我还一直记得开元年间的盛唐的那一夜。
可能是游人太多络绎不绝,又或者是我太贪玩光顾着看街边坊间的小玩意,又或许是街边酒肆的美酒太过香甜。在一个灯笼小摊边,我沮丧地发现,我好像跟阿哥和奈奈都失散了。
从小,我就有个特别好的优点就是心态好,所以,我只是小小地沮丧了一会,马上就被一路行来的舞队吸引了注意力。最前方开路的是金发碧眼的妖娆舞姬和弹奏乐器的胡人乐师。队伍的正中是一个轻纱围绕的舆轿,轿子四边柱子上挂着高高的琉璃宫灯,灯不是很亮,小小地一点火苗,红艳艳的灯折着金灿灿的纱,轿舆里的人就半隐在这片影影绰绰里。风一吹,阵阵脂粉香混着酒香熏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是阿摩。”“阿摩”身边的人不分男女渐渐开始骚动,然后不知怎么呼喊声开始规律地一阵一阵地响起来:“阿摩!”“阿摩!”像是突然往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石头,人群开始四下攒动,蜂拥着往舞队挤去。我被身后的一个小姑娘带的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周围一圈昏暗的光里只看到陌生的脸一张张闪过,眼神急切激昂面部表情夸张,似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这是怎么了?”我目瞪口呆,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避开疯狂的人群。
一只皎白如玉的手探了出来,挽起金色纱幔,露出光影里一张美的触目惊心的脸,风情里带着无边的艳,艳里又透着不容置喙的冷。
“阿摩!看过来!”“阿摩,这边”露脸的一瞬间,人群一下子就炸开瞬间沸腾了。
这...我被这名唤阿摩的男子的美色迷了迷,转瞬间被他身上透出的妖气惊了惊,定神一看,好一只道行逆天的狐狸精。初初数了数他身后的狐尾,不多不少正正好九条。
九尾天狐?我呆了一呆,又重新数了数。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山海经·南山经》里曾经记载过上古神兽青丘一族的九尾天狐,然而中土的九尾狐族早在在封神一役后消声灭迹,青丘也日渐凋敝成为了荒无人烟的废墟。
中土之上怎么还会有九尾狐的存在。
“使团下个月回倭国,阿摩会回去么?”正疑惑,身边的几个怎么推搡也无法往前丝毫穿红戴绿的小姑娘边挤边议论。“别说倭国,阿摩会不开心的,咸亨年间不是已经改名叫日本了么,还是叫日本罢”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
是了,倭国。中土是不再有没有九尾狐族,但他们可能举族逃到了海外。
九尾出,天下乱。我不是滋味地看着眼前的歌舞升平,不久之后,这片繁华喧嚣就要被战火和眼泪吞噬......
“小丫头,你知道我。”有什么在阿摩的眼里闪了闪,突地嫣然一笑,直直地朝我的方向看过来,带着排山倒海一闪而过的杀意。但似乎只有我感受到这股煞气。四周的人神色如常地沉溺在九尾狐的美色中,对于其他一无所知。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静谧的晚风开水肆虐起来,凌厉着带着水汽。一道惊雷在天边轰地炸开。金色的幔纱四下翻飞,露出轿中人。墨般的发,雪似的衣袍。浓重的乌云在头顶密布,低地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压下来,我惊愕地后退一步,惊讶于眼前九尾狐逆天的妖气,他一点都不隐藏么,作为一只妖竟然敢在人前露出这么浓的妖气,这么嚣张,如此肆无忌惮。
“呀,变天了”人群又开始骚动,我身边原本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突地梦游一样,双目发直,忽的一下人潮如退去,小贩也走得干干净净,片刻前还人山人海乌泱泱人挤人的街道一下变得空旷起来。我双眼滴溜溜地转,恨不得也化身一名路人,远远地走开才好。好过独自面对这只不知有多少年道行的老妖。我忧愁地想,我根本打不过人家,双方交手都不知道能熬过几息,只恨往日光只顾着遛鸟瞎玩没有用心学习法术,不然这会用个遁地术逃远一些也能争取多活一会,好过在这里傻愣愣站着束手就擒。
“涂山摩,你吓着我家小姑娘了”正在我愁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阿哥突然出现在我身前。我从未觉得阿哥身形如此伟岸,富有阳刚之气。我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不再人后和奈奈八卦阿哥姣姣若女子以及阿哥和众家臣的风月二三事。
“莲若?”轿中人挑眉,笑了。紧绷的气氛徒然放松下来,乌云消散,一弯月亮坠在没有一丝云的天空上“所以这小丫头就是...”突地,九尾狐的目光穿透阿哥,又一次落在我身上,
“莲生,来。见一下,这小子就是涂山摩。”阿哥把我从身后拉出来,指着轿中人正色道。“涂山摩??!!小姐,这个人是你的未婚夫诶!”奈奈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左手一只啃了一口油汪汪的大鸡腿,右手一个大肉饼,嘴角边是不知名的黑色酱汁,咋咋呼呼举着鸡腿指着前方轿中人。
被奈奈一打岔,我心里的害怕消散不少,转而是快要突破天际震惊。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未婚夫。而且怎么人人都知道,就我不清楚。
画面一转,这是个万顷莲池上的亭子,上书气势滂沱的沧浪二字,亭子里恨铁不成钢的礼乐大夫吹胡子瞪眼:“小公主,这礼乐之事不可荒废,务必好好学习才好,您的六礼之仪已行了四礼..不拉不拉”神游到天外的我,对着满池田田荷叶笑眯眯:多好的池子啊,荷叶结莲子,莲下有莲藕。莲子可以做莲子羹,莲子糕,莲叶可以煲莲叶鸡,莲叶粥,莲叶酥。莲藕也是极好的,蜜糖藕,莲藕煲.......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摩。阿摩,是我曾经的爱人,也是灭我族的仇人。
阿摩,青丘一族最后的一只九尾天狐。在我15岁的春天,翻山越海而来,为了践行青丘一族与莲族的誓言,不舍我嫁人的父王与阿摩相约,多留我几年,在我18岁的时候举行婚仪。
莲族,百年难长一岁,父王硬是想把我留家数百年。是我当初不争气,在与涂山摩的与日相处里丢了自己的心,没有看清涂山摩的真面目。狐妖一族,最是狡诈,深不可测的涂山摩怎么又会对愚笨如我轻付真心。枉顾我莲族十万族人,一夕之间被涂山摩带来的妖兵诛灭。在最后关头,父王母后还有阿哥以生命为献祭,开启了伽蓝的双生镜像神都无霜,让十万族人的灵魂蛰伏沉眠于无霜,等待复活的时机,而我的父王母后却作为献祭者再没有复活的机会。
意识渐渐回转,身上的疼痛阵阵传来,我试着长开双眼,却发现不知为何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而且身体也无法动弹,只能不甘心地躺在地面上,试着用灵力感觉这个陌生的空间,让我惊讶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灵力一释放出来,仿佛被这个空间吸收掉了,我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更无法使用灵力压制疼痛。
有水声滴答滴答在耳边响起,越来越近。一双冰冷粗粝的手摸上我的脸颊,不由心惊这是什么人,我怎么感觉不到它的气息甚至脚步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伴着不知名的语言,突然感觉到自己漂浮了起来。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光源,无法感知是个开阔或者封闭的空间。
伴随着“噗通”一声,我突然被投入到水里,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我的耳鼻。
难道我竟然要死在这里......恍惚着我不甘心地想。
与预想的不同的是,虽然全身被水包围,但并没有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在这片水域里,甚至神奇的让我产生了归属感,仿佛我就是属于这片水域。我感觉身体里的疼痛感慢慢消失,伤口也不像之前那般灼热。我尝试着睁开眼,看到身边发光的游鱼和湛蓝色的水面。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水域周围是一望无际碧绿色的树林,树林后是层层叠叠的黛绿色的远山,远山顶峰闪烁着金光,那是皑皑的白雪,雪顶的天空一碧如洗。湛蓝的天幕上有苍鹰盘旋。
“你醒了”脑海里突然出现一道陌生的声音,音色介于男女之间,话语里有着浓浓的关切和慈悲感。我四下扭头,看见水边站着一个穿着绣着七宝袈裟的人,面目模糊不清,仿佛脸的四周包围着一层影影绰绰的轻雾。
“此为阿波逻罗龙泉,吾乃阿波逻罗龙王”仿佛察觉到我心中所想,那道声音再度回答道。
阿波逻罗龙泉...我睁大眼,想起儿时父皇曾口述过的莲族皇室代代相传的传说——“瞢揭厘城东北行二百五六十里,入大山,至阿波逻罗龙泉。卽苏婆伐窣堵河之源也。派流西南,春夏含冻,晨夕飞雪。雪霏五彩,光流四照。此龙者、迦叶波佛时,生在人趣;名曰殑只。深闲咒术,禁御恶龙,不令暴雨。国人赖之,以蓄余粮。居人众庶,感恩怀德。家税斗谷,以馈遗焉。既积岁时,或有逋课。殑只含怒,愿为毒龙,暴行风雨,损伤苗稼。命终之后,为此池龙。泉流白水,损伤地利。释迦如来、大悲御世,愍此国人,独遭斯难。降神至此,欲化暴龙。执金刚神、杵击山崕,龙王震惧,乃出归依。闻佛说法,心净信悟。如来遂制勿损农稼。龙曰:凡有所食、赖收人田。今蒙圣教,恐难济给。愿十二岁一收粮储。如来含覆,愍而许焉。故今十二年一遭白水之灾。阿波逻罗龙泉西南三十余里,水北岸大盘石上,有如来足所履迹。随人福力,量有短长。是如来伏此龙已,留迹而去。后人于上、积石为室。遐迩相趋,花香供养。顺流而下三十余里,至如来濯衣石。袈裟之文,宛焉如镂。”
所以,传说是真的。我现在在瞢揭厘城,我的面前,就是传说里被佛陀驯服的阿波逻罗龙王——殑只。
“是的,孩子,这里是瞢揭厘城。你,莲花生的后人,因颇梨珠的能力,来到了这里。”藏在我胸口的珠子随着他的话飞出了我的衣袖,轻飘飘地到了阿波逻罗龙王的面前,发出柔和的白光,围着龙王上下飞舞旋转,仿佛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久别重逢。
“好久不见,颇梨”龙王微笑着,“有500年未见罢”。颇梨珠闪着光,如同回应。一龙一珠就站在水边,絮絮叨叨了许久。
随着伤口渐渐愈合,我慢慢浮上水面,往岸边游去,清风拂过我的衣角。在这片湖光山色里,我心里的不安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为什么颇梨珠会带我来这里?”我看向龙王,想要个答案。“你觉得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在白色珠光的照耀下,我看到轻雾之下的龙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我不知道,我的族人......他们都被杀了,你能帮我么”我摇了摇头,满怀希冀地望向龙王。“莲族的能力就是原罪啊”龙王沉吟,摇摇头:“我无法帮助你,但是你拥有自救的能力”
颇梨珠飞回我面前,散发着浅浅的白光。
“我?我怎么...”我急切地问,“看”龙王对我一指,顺着方向,不知何时,水面上挂起八面偌大的镜子。
“这是净颇梨镜,又叫业镜,是阎魔法王所住的光明院中殿后缘的九面镜子,可映出亡者生前所作的善恶之业。他料到了有这天,所以留下了这九面镜子给他的后人,拜托我于阿波逻罗龙泉驻守百年也就是为了今天。九面净颇梨镜再配合颇梨珠之力和你莲族血脉就可以回溯时光,救你莲族者众。”我看着这几面镜子一时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但是,这里只有八面,百年前,佛陀前修行的飞蛾妖监守自盗,盗走了一面净颇梨镜。百年间不知所踪,你必须先找回那面被盗的镜子。”
“我怎么找回它?”听着龙王徒然转折的言论,我立刻悲喜交加,这龙王大概是百年间太寂寞了,一下来人了,说话就喜欢大喘气,真真是愁煞人也。
“你莲族对净颇梨镜有着天生的感应能力,加上颇梨珠,你可以很容易找到那面净颇梨镜,因此只能你自己去找,无法借助他人之力。去吧。找回净颇梨镜。”不知何时,湖面上泛起白雾,龙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
“你还没说怎么找啊...”看来龙王不但喜欢说话大喘气,还喜欢说话说一半。
颇梨珠不知何时开始发出一闪一闪间歇的光晕,在一阵头晕眼花后,我发现自己站在水面上,八方围着净颇梨镜,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一坠,四周突然就是星河璀璨,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宇宙星球,一股吸力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我顺着吸引力往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