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酌酒》书知笑

6、死生

　　空气突然安静，原先喧嚣的茶楼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起来。

　　舞台倏地变暗，暗夜藏隐野兽。

　　流光摇曳，青影流动，黑夜中的人身姿宛如夜猫，但却在一招一式间极显狠厉，招招命中要害。远处忽地传来几个零散的曲调，那人如疾风般转移，每一步都踩在调子上，像踏着死神的裙摆。

　　“飒——”灯盏一只只亮起，恍惚中只见一位青衣男子倚剑而立，极尽风度。

　　琴声渐急，男子起步再行，手中青光剑一分为四，剑锋带着锐利的光芒，四把剑刺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带出月辉般的弧度。他的身姿轻若风，快如影。剑在空中划了个圈，俊逸的身影像是天边的皎月。而转眼细看时，只见他仍站在台上，手中亦握青光剑。

　　琴声断，青灯亮。

　　男子眉眼逐渐清晰，远山黛玉，墨染绿竹。

　　他生来仿佛就是一把利剑，出鞘时耀眼夺目，收剑时深沉内敛。表演结束时，他浑身的剑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似乎刚才舞剑的人不是他。

　　他就是辰雨轩，一个神秘的人。

　　在旁抚琴的琴师吸引了苏微露的注意，此人着一身素衣，微微低头，看不清面容。但他浑身如云绕雾的气质绝代风华，即使看不见容貌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直到两人双双退幕，苏微露才想起来，她还要去后台。她可是幸运观众啊！

　　对苏微馨随意地挥了挥手，苏微露笑嘻嘻地走下二楼。装作熟稔地与上下楼的小二打了个招呼，苏微露凭着记忆朝后台走去。

　　嗯……好像是左转第三个门，苏微露站在分叉口处犹豫不决。唉，太久没来都有些陌生了。正在沉思中的苏微露突然看见一青衣男子出现在左拐处，这不是辰雨轩吗？！

　　苏微露连忙小跑跟上去，找不着后台，找到当事人也行呀，她可是他的幸运客人嘛。

　　但辰雨轩的步子却越来越快，苏微露只好施展轻功尾随，他跑那么快做什么呀？不知道有一个娇滴滴的妹子在跟着他吗？

　　可是周围好像换了个地方一样，苏微露越追越心慌。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眼前森林密布，时不时有暗鸦飞过，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搅得苏微露心烦。

　　这是哪里啊？不会跟错了吧？

　　苏微露心一乱脚步就慢了下来，再看时，还哪有辰雨轩的身影！她这是彻底跟丢了！

　　苏微露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此刻她的脑中闪过的都是：僵尸、一孤身女子丧身野外、她的小命今天就玩完了之类的。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这样下去她走也走不掉了。

　　飞上空去看看，兴许就能找到一条路。

　　刚一起身，苏微露就感觉到一种潜在的危险，不知从哪来的飞刃快速地向她刺过来，夜色太黑她不能一一避开。只听“啪嗒”一声，一把飞刀刺中了她，失去平衡的身体很快摔下去。幸而有树枝垫了几下，苏微露才不至于摔死。

　　苏微露的心脏极剧收张，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她身上，未知的袭击让苏微露不知所措。

　　“嘭嘭”的心跳声在黑夜里显得十分清晰，左臂的飞刃刺入肉的钝痛使得她急促地大喘气，渐渐地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是谁？难道只会偷袭吗？！”苏微露勉强爬起来，抬头大喊道。

　　“啧啧——我才不会说呢，至于偷袭，”那人声音停顿了一下，“就算现身，我依然能捏死你！”

　　真是不爽，被人鄙视真让人生气啊。

　　苏微露剧烈地咳嗽两声，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隐隐约约听见蝉鸣蟋蟀叫的声音。就在当苏微露觉得对方安静地都快离开的时候，沉重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苏微露能感受到那人突然靠近她口鼻的手指，他是怕她装死。在他的手碰到她的一刹那，苏微露立即张开双眼，拼尽全力地咬住他的手指。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因为她只有这一次求生的机会。

　　“呵！小丫头真是狡诈，可你曾想过你眼前之人是没有痛觉的吗？”豪爽的笑声响彻夜的静谧。苏微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她眼前是一个怎样变态的人啊！

　　那人全身包裹着白丝带，仅仅露出一双亮得发光的眼睛，那眼睛看得渗人。

　　“既然你看见了这些，我便杀了你。”腥臭狠厉的狂风袭来，苏微露认命般地闭上眼睛，自己真是无能。

　　嗯？怎么没有动静？

　　男人不甘心地退后几步，带着嘲讽的语气说：“他竟然要我放过你……真是愚蠢啊，你应该庆幸你什么都不知道……”说罢他便如疾风一般消失不见。

　　苏微露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她的后背都已湿透。后怕之余苏微露戏谑地想到，这人真是的，话说一半吊人胃口，故作一切都知道的模样真难看！

　　被刺中的左臂此刻一定血肉模糊了，凭着仅存的片刻意识，苏微露拔出刀刃。剧烈的刺痛让她疼得头皮发麻，身体止不住的痉挛。

　　她这人无赖花痴，可没那么容易死呢……

　　哈，哪里是光明呢？

　　是夜，漫长而诡谲的黑色。在一片漆黑的田野里，苏微露跑着，眼前的景象未曾变过，好像怎么都到不了尽头似的。

　　恍然间，一人持灯立在前方，宛若光明之火。她喜悦地伸出手去触碰他，但却被那人推开，她再一次坠入深渊。与黑夜融为一体，她再也看不见未来了。

　　那个人给她的感觉是那么刻骨铭心，那么痛苦。那个人究竟是谁？

　　“微露，醒来了，不要再睡了。”“别吓我，好吗。”“大夫，为什么她还不醒？”“她才刚好为什么又再遭劫祸？”

　　原来她得救了呀，可是她好累……

　　费力地睁了睁眼，感受到嘴里甜腥的血味和疼痛的手臂，苏微露的意识渐渐清醒，涣散的景象逐渐重叠清晰起来。殷秀趴在她的床沿，只披一件披风，显然守了她好久了。

　　天才蒙蒙亮，晨光透过窗沿洒落在地，苏微露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

　　伏在窗沿，眼前的桃花树舒展出枝叶，酝酿出生命的气息。而园子里还有几桩枯木摆在墙角无人无津，天边燕群纷飞，鸟儿传来清晨的第一声叫声。

　　呼——一切都还没变。

　　还好，她活着。

　　“咳咳……”吹到早晨的冷风，苏微露的嗓子有些痒。她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这么倒霉。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苏微露转身去看，她的母亲睡意朦胧地看见她醒来时，她的疲惫和憔悴通通不见。连鞋都来不及穿，急忙赶过来搂住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这个平时古怪霸道的女人此刻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可怜。

　　她见过母亲凶她的模样，见过她言语亲昵却暗里给她下套的狡猾模样，见过急巴巴等她成亲的紧张模样，见过惩罚下人时她不怒自威的模样。但苏微露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你那晚跑去哪儿？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要不是你父亲的挚友帮忙，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知道吗？”

　　“微馨担心你快担心死了，她自责都是因为她你才会失踪的。我和你父亲有多着急你知道吗？”

　　“下次不要再吓我了。”她的脸上露出中年妇女才有的嫌弃埋怨的神态，好看的眼睛下有细细的眼纹，岁月在她脸上开始留下痕迹。

　　“抱歉，母亲。”苏微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抱住她，就像拥抱世上的珍宝一样。

　　“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殷秀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了。

　　秀悦亭内

　　苏微馨和苏微雪目瞪口呆地听苏微露讲述她前几天的遭遇，苏微馨咂舌道：“竟然有人追杀你，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难道以为苏府是这么好惹的吗！”

　　“微露你听我说，那辰雨轩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觉得他是故意来引诱你去那片森林的，那个‘幸运观众’估计也是假的。”苏微雪正襟危坐，托着下巴思考道。

　　苏微露点点头，她是怎么突然被选上“幸运观众”的，又是怎么碰巧遇见转角处的辰雨轩的，甚至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武功在那个人面前简直毫无用处，并且最后那个人也没有杀她而是说谁要放过她。究竟是谁让她死，又是谁让她生呢？

　　苏微露的思绪开始放空，仿佛置身于海底，看不见岸边，只能做个溺死的人。

　　知道王管家出现在她面前手舞足蹈的时候，苏微露才缓过神来。

　　“四小姐？四小姐？您有听老奴说话吗？”王管家问道，苏微露摇摇头。她刚才又神游了？

　　王管家也不急，好脾气地再说了一遍：“老爷宣你去书房呢。”

　　“啊！”父亲叫她做什么？难道是要指责她随意出门？天哪，怎么办呀！苏微露完全从神游的状态脱离出来，一点儿发呆的迹象也没有了。

　　“四小姐不要慌，老爷只是关心您最近的情况，想要看看您。”王管家补充道，示意苏微露安心。

　　苏微雪幸灾乐祸地拍拍她的肩，苏微馨摇着小手绢向她告别。

　　苏微露瞪了这两人一眼，在王管家的带领下沉痛地走向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