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劫》荆十七

8、8

　　国王又一次纵容了他钟爱的孩子，凝聚六千年岁月的沧桑缠绕在他疲惫的眉宇间。他低头端详着莱戈拉斯，幽微的灯火落在他星子般的眼眸里，那一瞬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这青春的生命是他所造，延续了他的血脉和活力，宛如他在明霓国斯平静无忧的少年倒影；中洲光阴变迁，时代的篇章翻过了一页又一页，而他的心却在长久的时间中被磨蚀，再难回忆起五百多岁时的模样，也越来越弄不懂他的儿子了，但他不愿束缚这颗年轻的心。

　　得到了国王的允诺，莱戈拉斯就像逃命一样，尽量快地和他以前的副手交接了职权。第二天他从马厩里牵出自己的白马，慢慢地走向王宫大门，他沉默地注视着精灵王宏伟的宫殿，他在这里生活了五百年，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眼神中蕴含着无限的眷恋，右手抚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遥远地对宫殿中的父亲诉说着他的忠诚与爱。

　　“莱戈拉斯。”一声熟悉的呼唤惊醒了他，王子惊愕地转身，看见国王和总管加里安站在一棵山毛榉下，穿过枝叶缝隙的阳光间落在精灵王灿烂华美的金发上，宽大的长袍上金银丝线绘制的繁复图案也熠熠生辉，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流露出的威严气度让维拉都要自惭形秽。

　　瑟兰迪尔慢慢地张开双臂，莱戈拉斯心口涌上热泪，缓缓走过去，投入父亲的怀抱，将一声哽咽隐没在他的怀里，莱戈拉斯依恋而贪婪地寻觅着父亲的气息，期盼父亲身上光明的力量可以驱散他心中的阴影——这是最后一次，他哀切地想，对国王不敬的人不配得到他的拥抱。

　　“边境条件非常艰苦，你准备好了吗儿子？”瑟兰迪尔轻声问，他感受到莱戈拉斯的难过，收紧了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插在儿子的金发里，一下一下滑过他的发丝。也许让他离开去边境历练是对的，他没有想到他的儿子会如此依恋他。

　　莱戈拉斯单膝跪下，语气坚决，好像在发誓：“我将以敌人的尸体和鲜血回报您的信任。”

　　“许多年前我为你打造了这把短剑。”精灵王接过加里安呈上的橡木盒，摩挲着盖子上的花纹。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我想……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他开启了盒盖，丝绒衬布上躺着一把银色的短剑，造型如流水般锋利，剑身上铭刻着精致的绿叶花纹。“我已赐予它祝福的咒语，我的儿子，你不必伤感，森林与我同在。”

　　莱戈拉斯轻轻颤抖了一下，用尽全力才没让泪水夺眶而出，他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接过国王的短剑，将它贴在心口：“向您致以衷心的感谢，愿维拉保佑您！”

　　瑟兰迪尔轻抚他的头顶：“起来吧，我忠诚的战士，愿你成为密林的荣耀！”

　　他向国王道别，目送着他离去，却发现总管大人并没有跟上。

　　他面带责备地对他的王子说：“殿下，请您以后多少考虑一下您的父亲，剥夺您的护卫队长头衔，将您从护卫队调去边境会引起国内对您二位父子关系对猜疑。他已经最大限度地包容您的任何想法了，您不知道他昨夜辗转反侧，传唤我询问他五百岁时的事情，他现在最大的苦恼，就是永远弄不明白您的想法。”

　　莱戈拉斯心如刀割，他任性的想法让父亲如此为难，他想到父亲因自己而纠结烦闷，就痛恨自己不受控制的感情。

　　但愿远离父亲能使我冷静，他默默向维拉祈祷，让我能够早日回到他的身边。

　　“对不起…加里安大人。”莱戈拉斯难过地说。

　　加里安缓和了脸色，温柔地劝慰道：“无意冒犯您，亲爱的王子殿下，若您有任何需要，忠诚的加里安愿为您分忧。”他说完匆匆追上国王。

　　莱戈拉斯独自站在原地，有好一会儿，他都不得不用全身力量去对抗着泪意。他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让没有遮挡的阳光直射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因此闪过泪光。

　　陶瑞尔对他的突然到来非常惊讶，她用力捶了捶莱戈拉斯的胸口：“你怎么突然来了？国王甚至没有提前发布你就任的旨意！”

　　“你就不能像个女孩儿样吗陶瑞尔。”莱戈拉斯揉着胸口抱怨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交流方式，你这样做可不合适。”

　　“噢！对不起！打痛了我们金贵的王子殿下。”陶瑞尔怪笑道，“怎么啦，你犯了什么错被陛下赶出来了？我可听说你之前离家出走……”

　　“没有的事。”莱戈拉斯说，“我是自愿来的，我希望在边境得到更好的锻炼。”

　　陶瑞尔目光狐疑地打量着他，完全不信这淘气的王子并不是因为惹恼了国王被发配来的。莱戈拉斯换上一副迷人的笑脸，贴着她的尖耳说：“当然啦，还因为我非常想念你，我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暴力的女战士一拳打到下巴，莱戈拉斯怨恨地诅咒道：“维拉在上！我看你是嫁不出去了！”

　　陶瑞尔满不在乎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别嚷嚷莱戈拉斯，你了解边境的条件有多艰苦吗？这里可没有王宫里柔软的床铺和温暖的火炉，也没有王宫厨师长的美味佳肴，我们的主食是兰巴斯——猎到兔子或者鹿时可以加个餐。”

　　“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回去跟国王认个错，好好待在你的父亲身边吧！”她揶揄道。

　　“别想把我吓回去。”莱戈拉斯丝毫不在意她的忤逆，“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我是个男人，这点苦头算什么，父亲年轻时四处征战、颠沛流离，可比这艰苦多了。”提到父亲，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低了。

　　陶瑞尔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说：“那好吧。说到这个，我真没想到国王会舍得把你送出来呢。你知道，由于漫长的生命和稀少的子嗣，精灵父母对子女总是比人类父母有更强的保护欲。陛下真是我见过的最宠爱孩子的父亲了。”

　　莱戈拉斯失神地望着某处，低声回应道：“是的，他是最好的父亲。”

　　他的新职位是副队长，和陶瑞尔一样，在安道尔队长手下任职。安道尔是早年随国王征战的辛达贵族精灵，和他算得上是亲戚。他的战斗能力很强，也非常具有领导的才能，因此国王派他镇守最为危险和重要的南境——这里邻近多戈尔多，时常会有半兽人骚扰。他是名忠诚的战士，千年来毫无怨言地为国王护卫着国土，却从未抱怨过这里的苛刻环境。

　　“欢迎你加入南境军队，莱戈拉斯。”安道尔站起来，露出宽和的笑容，他和父亲一样高大而俊美，一股银发编成辫子束在耳后。

　　“这里的条件不比王宫。”这是莱戈拉斯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他坚决地表示他毫不介意，安道尔满意地握住他的肩膀：“那我就期待你的表现啦，王子殿下。”

　　虽然没有他在王宫里那么柔软的大床，但比起大多数精灵士兵，他的住所已经好太多了，至少他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虽然很简陋。

　　他满怀希望地入睡，希望严酷的边境环境和辛苦的战斗能够打消他那点对于父亲美色的浅薄迷恋。

　　愿光明消除我的罪恶。愿我早日回到父亲身边。在迷蒙地坠入梦乡之际，他对维拉祷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