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沈炼）》忘殊

1、01

　　夜雨凄冷的长街，更夫拉紧身上的蓑衣，小心地不让风灯被雨水浸圌湿，他打了个哈欠，敲响手中的锣。

　　咚、咚、咚。

　　夜，已过三更。

　　雨越下越急，偶尔伴着一两声闷雷，更夫觉得有些冷，他拐了个弯，决定抄就近的小道快点回家。他哼着小曲儿，想着家里妻子温好的热姜汤，连脚步也快了几分。

　　突然脚下一滑，更夫整个人摔倒在地，手里的风灯咕噜噜地滚落开出，火光闪了闪，险些熄灭。

　　更夫骂了两句，站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泥，正要弯腰去捡风灯，鼻尖突然嗅到一丝湿漉漉的血腥味。

　　腥味飘散在夹杂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中，稀薄得难以察觉，更夫皱了皱眉，刚要捡起风灯，眼一瞥，只见那风灯着地的一面已被鲜血浸染成艳圌丽的红色。

　　更夫吓得倒退两步，空中一道惊雷炸起，瞬间照亮了这幽黑的小巷，他这才发现，他站的这块地上到处都是血！大量的鲜血被雨水冲刷冲淡，连浓重的腥味也被掩盖在了这深寒的雨夜里。

　　“杀……杀人了！”更夫惊恐地转身正要往外跑，突然一只冰冷潮圌湿的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的第二声惨叫硬生生堵在嘴里，跟着，一丝寒意袭上颈侧——阴寒的刀锋紧贴着柔软的皮肤，更夫耳边响起嘶哑急促的喘息。

　　“杀了他！”有人低声说，贴着颈侧的刀动了动，锋利的刀刃浅浅地划破肌肤，温热的液体汩圌汩流出，顺着冷凝的刀身淌下，再从刀尖一点一点滴落。

　　“慢！”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暂且留着他，万一有情况，也可用他挡一挡。”

　　“是！”剩下的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答道。

　　更夫被推搡着往前走了两步，他脚步踉跄，满心的彷徨无措，寒风夹着疾雨无情地拍打着他冻得僵硬的脸，电闪雷鸣间，他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伫立在小巷入口。

　　那人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若鬼影般悄无声息。

　　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何时出现在那里。

　　“什么人！”

　　“哗啦”一声雷鸣，照亮那人一身黑色制式劲装，胸前赫然绣着刺眼的银色龙纹。

　　“北镇抚司，沈炼，烦请黄大人随我走一趟。”

　　那人声音冷沉，像是被这冰凉的雨水浸透般，平静地没有半点起伏。

　　那尖细声音颤抖着道：“你……沈炼，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你这样追着我不放！我知道你要把我抓进昭狱，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回去！”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嘶哑破音。

　　那高瘦挺拔的身影纹丝未动，像一根针般伫立在原地，大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过了许久，对方才冷淡地道：“那就是，拒捕咯？”他话说完，便往前踏了一步。

　　他一动，整个人便如一把将出鞘的刀，更夫只觉得空气似乎都要凝结了，雨丝不断地拍打着冷到麻木的脸，一瞬间有种针圌刺般的疼痛。

　　更夫被推上前，紧贴着脖颈的刀有些不稳：“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更夫膝盖发软，若不是被人紧紧拽住，此时早已腿软跪了下去，他瞪大眼睛，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突然响起一声似是弓弦拨动的轻响，更夫感觉有什么轻轻拂过脸颊，身后的人顿了一下，手一松，刀哐当一声落地。

　　更夫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原本挟持自己的人圆睁着眼缓慢向后倒去，眉心正中，一支小巧弩箭轻轻圌颤动着。

　　电倏然落下，黑衣人动了。

　　他一步跃起，风呼啸着卷起厚实的下摆，然后他拔刀。

　　锵然一声响，万钧雷霆映着雪白的刀锋，携着奔雷之势，于电闪雷鸣间一刀劈来！

　　惨亮的刀光刺痛了更夫的眼，他扑通跪了下去，双手抱住头。

　　混乱的脚步，锐器划破皮肤，刀尖刮过骨头的声音，有鲜血喷涌而出，溅入这茫茫夜雨中。

　　然后混乱戛然而止。

　　雨疏，风停。

　　过了很久，更夫才慢慢抬起头来。

　　厚重的黑云慢慢散去，漏下清冷萧瑟的月光，还是那条小巷，大雨冲刷掉了斑驳的血迹，一切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只除了地上横躺的三具无头尸首。

　　更夫发出了今晚的第二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