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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   窗外还在下雨,淅淅沥沥。我以前最爱跟你在一起听的声音,现在听来,却总觉得纷乱嘈杂心烦意乱。看着那些犹如没有尽头的水线,我突然好想问你,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片刻的后悔过。
      ——莫清弦

      莫清弦醒来时,孟元年揽着他缩在角落里,他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孟元年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孟元年浅浅的呼吸声像蚂蚁一般钻进莫清弦的脖子里,痒痒的难耐至极,莫清弦只觉得浑身难受,脑袋里“彭彭”的像在放烟花,炸的他头晕目眩神思恍惚。
      他听见孟元年轻声的叫着他:“莫清弦?莫清弦?听得见吗?”
      他顺着孟元年的手赶紧点了点头。
      “事情有点不妙,他们刚刚在说要把我们带到广州去,一会儿你假装昏睡千万别出声知道吗?”
      “嗯嗯!!”
      “莫清弦,你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忍耐知道吗?只要活着,只要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莫清弦听着孟元年的声音,本来紧绷的情绪突然缓解下来,却时刻警惕着,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恨这种不祥的不可控制的感觉,显得他格外无能与弱小。
      莫清弦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上来,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孟元年推倒在地上,门就在这时被粗暴的踢开了。他紧紧地闭着眼,感受着纷沓的脚步声,人很多,不止一个,他想着,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把孟爷家的那个男孩拖过来。”一个貌似是头领的人发号施令着,声音带着令人厌恶的洋洋得意。
      “二爷,这小子饿了好多天了,水也没给他喝,看上去好像不行了。”莫清弦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想了想这不就是那个脸上带疤的人吗。他满腹疑问,却也只能忍着。
      “不行了?我可听说他坚强的很,被曹爷吊了三天照样还活着。”那个叫二爷的踱步到孟元年身前,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果真长了张漂亮的脸,也难怪有人指名要留着他。啧啧,可惜是个男孩。不然曹爷少不得也要留着自己好好玩玩。”
      “二爷,你看现在怎么处理?”
      “先搬上车吧,喂点药,别中途醒了闹事。”
      “是是,东西早就准备好了,那我现在就给他们喂着。”
      “嗯,你荆疤脸办事儿,二爷我还是放心的。”二爷直起身伸了伸腰,有些不耐烦的说着:“动起来吧,早完事儿早干净,啧啧,真是可惜了一张好脸蛋儿。我二爷是不好这一口,不然非得... ...啧啧!”
      “二爷您去外边等着,免得一会儿磕着碰着了,污了您的眼。”
      “这儿就交给你了,加急运往广东,等林家的赎金到了就连夜逃到香港去。孟家那小子自然有人去取货的,小心着点,他可比林家的少爷值钱。”
      “二爷您就放心吧,保证办的妥妥的。”
      莫清弦有心紧闭牙关,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是昏睡中的人,又硬硬生生的忍住了。任凭带着些苦涩的水全部灌进嘴里,他假装吞咽将水包在嘴里,为了不露馅实在装的有些吃力。在被人抬着搬运的过程中,依旧有不少液体不小心被吞了些进去。
      他很想知道孟元年怎么样了,可是又不敢睁眼,忐忑的任人摆布着。他突然就恨起自己往日的不知所谓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写得一手好字,随口便能出得一篇好文章。可是现在才发现,那些根本就没有什么用。或许并不是他的字写的有多好文章有多美,只是那些人的恭维而已,他竟还当真了。
      真是有点可笑,就像个小丑。那些笑声明明都透着嘲讽,自己却还在那儿自鸣得意以为干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委屈的心里发酸,抽噎着直喘不上气来。
      “你哭什么,这就受不了了?”孟元年从车厢里爬起来,他仔细的观察着车厢内的环境并伸手摸了摸头顶罩着的大帆布。
      “这是改装过的双排客货两用车,前面有两排坐人,后面专门放货物的地方仿照军用车蒙上了帆布,初步可以断定前面最少有五个人。”孟元年在心里计算着逃跑的几率,自己现在体力严重不足,耗损厉害根本无法长时间的奔跑。他侧头看着莫清弦,一个娇气的小少爷,逃跑几率... ...基本为负值了。
      “唉!”孟元年头痛的叹了口气,“你再哭就要把人招来了,这车可不隔音。”
      “我,我也,也不想哭... ...”莫清弦抽噎着,挣开手上松散的绳子,用手背揉着眼睛,“可是我,我忍不住。”
      “别怕。”孟元年上前抱住,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小声安抚着,“别怕,我会带你逃出去的,相信我。”
      “真的?”莫清弦吸了吸鼻子,脸上狼狈的占着些灰尘,“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一定能。一定!”孟元年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莫清弦听还是在说给自己,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十四年来,他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是离北京最近的廊坊,那时候有父亲带着,有一群的小弟围着,他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广州,在他不长的认知里也只是在书里看到的两个字而已。前路茫茫,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下一站将会流落在哪里。
      “孟元年,遇见你真好。”莫清弦将头搁在孟元年的肩头,尽管未来有太多的未知了,但是此刻有孟元年在身边,听着他柔软的轻声细语,那些未知的恐惧也能有片刻的遗忘了。
      “说什么傻话呢,难道你还在庆幸被抓来了。”
      “呵呵,你才在说傻话。”莫清弦转过身背靠着孟元年,货车摇摇晃晃的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莫清弦甚至能想象出外面黄沙漫天的样子。他突然无比怀念起北京的风沙,铺天盖地,风卷尘烟热浪逼人。
      “孟元年,你今年多少岁了?”莫清弦实在受不了这熬人的安静,耳边都是车的轰隆声,心里抓狂的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嘶咬着。他觉得如果他再不找点事情做,迟早会崩溃的。
      “现在是几月份了?”孟元年靠在一旁的大木箱子上,眼神有些黯淡的凄凉之意。
      “已经二月份了吧,除夕那天是我生辰,那天还在下雪。”
      “下的大吗?”
      “很大,雪花一片接一片的朝地上层叠着,密集的只能模糊的看到不远处的大榕树。我记得我家的阳台上还放着一盆金橙橙的金桔树,雪花落在金桔树上,白的绿的混合在一起,时而透出一缕金色的光点,好看极了。我还养了一只猫,听说是国外的品种,叫波斯猫。他的毛可长了,软软的温暖极了,他喜欢趴在壁橱的炉子旁睡觉,呼噜声大的隔着门都能听见... ...”
      “还有我母亲,她喜欢穿着齐脚踝的长旗袍,披着毛绒绒的皮毛坎肩,坐在阳台上喝茶。茶几上随意的放着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还有她喜欢看的张爱玲的书。你别看那些书都散乱的放着,我母亲其实很珍惜它们,谁也不敢乱动。她会把它们抚的平平整整,看了好多遍还像新的一样。她说话软中带糯,温柔的像我爱吃的棉花糖,她从来不会发脾气,脸上永远带着笑像从画中走出来的古代仕女。很美很美... ...”
      眼泪像没有尽头的河流,涓涓而来,滑进脖子里冰凉的又有些痒,痒意过后就觉得疼。往日里那些不在意的细节,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全部显现出来,越想越清晰,越清晰就越是伤心欲绝。
      莫清弦觉得他真的受不了了,想家想要回家,想的要疯掉。他害怕,害怕的要疯掉。他拼命的抓着孟元年的手,神情脆弱仿佛随时都要崩溃掉。
      “孟元年,孟元年,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受不了。”
      “我会陪着你的,陪着你,没关系没关系的,有我在有我在。”孟元年伸手抚着莫清弦的头,一遍又一遍的顺着他的头发,轻声细语的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那些安抚的话。他抱紧了莫清弦,想要给他温暖和力量,想要救他想要让他安心想要让他停下不要哭泣。
      他忍着眼泪,在心里恨恨的跟自己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却又想起孟家轰然倒塌的那个夜晚,原来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他还记得那夜满天繁星,天气好的不得了,他还跟父亲约好了第二天去骑马。父亲还答应他让他第二天去试开刚入手的那辆三菱帕杰罗的越野车。他兴奋的睡不着,缠着父亲给他喂招两个人在院子里对打,记忆里至今还残留着那时的喘息声,汗液的滴落声以及父亲那开怀的大笑声。
      他说不愧是我的儿子,他还说虎父无犬子,他还说了好多的话... ...
      后面就只剩下了大片的红色,父亲将他推进密道里,匆忙的在耳边交代着然后渐渐远离他的背影。他听着父亲的话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跑,像老鼠一样四处躲藏。可他还是被抓住了,他们说父亲死了,他不信。他父亲是大英雄,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在几个宵小的手里?
      他被吊在他曾经住过的房间里,被鞭打被一遍一遍的咒骂着,他们要他交出父亲的钥匙,他咬着牙装哑巴。他曾经想就这样死去好了,死掉好了,让他们去后悔去痛惜,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父亲了。
      他被独自关在牢房的时候,看着从窗户投下来的点点微光,一度找不到再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他只是在等待着,等待着死亡的最后宣判。可是莫清弦来了,他的眼睛那么干净,像一汪清泉,透亮的纯净之至。他那么柔弱,像女孩子一样娇气,却又倔强心怀希望,温暖至极。
      最重要的是莫清弦需要着他,他紧紧地拽着自己不敢放手,他赖在自己身上,极力的汲取着温暖,他让自己突然萌生出还想要活下去的念头。那念头一起便如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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