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相融》槐安国师

41、第 41 章

　　吴邪见状一下就慌了神，拉着胖子连夜去找。两个人在镇子上找了半天，但由于这两天是单子会，街上人来人往的，本地的外地的什么人都有，也就打听不出什么消息。

　　胖子见吴邪心情颓丧，就安慰他，小哥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而且这不是把他忘了吗，要是记得肯定不会丢下他。

　　“什么事这么重要，他伤都没好完全，还发着烧，还真当自己是块石头。”吴邪在一边抱怨道。

　　胖子这时碰碰他，说：“天真，你这记忆刚恢复，还没回张家看过吧，你要不回东北那边看看，指不定他回去了。”

　　吴邪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不是办法，自己总得把这闷油瓶有可能去的地方都考虑一遍。他们俩在镇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上路。

　　他们从关中走陆路出发，途径北平的时候胖子还回家安顿了自己的铺子，拾掇了一些家当，再一路去往吉林。

　　吴邪十三四岁的时候才跟张起灵出张家，那几年进进出出的，现在记忆犹新，因此张家大宅的位置虽然在金岭山区比较隐蔽的地方，倒也能被他轻易找到。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张家大宅外围原本还有村落，住的是姓张的外族，此时这个地方却鸦雀无声，毫无生气。吴邪想起什么，绕了路从后山走。胖子问他干什么，他说想去拜访一位故人。

　　他绕到那间儿时常去的屋子，屋前的金银花藤架早已经枯朽，上头稀稀拉拉地挂着几条枯枝残叶。屋子也已经破败，门窗落满了灰，门口的栅栏也倒了——看起来早就没人住了。

　　这时他一偏头，就看见门前树下立着一座孤坟。只是用土盖了个小小的坟包，也没有立墓碑。

　　其实他早就想过吉祥婆婆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亲眼见到却不是一回事。人总是有生老病死的，他想。但纵使明白这个道理，心里的苦痛仍是难以自制。他沉默着在屋子前站了很久，最后在坟前磕了几个头。

　　离开的路上，他一路都想着那年冬天最后一次去看吉祥婆婆的时候。那时自己给婆婆带了些自己晒的地瓜干，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婆婆给他们的纸包里，又塞满了地瓜干。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从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只是在倾尽所能地把自己觉得好的都给你。

　　就像他不知道那年小哥为什么做出那样的决定，但他相信，张起灵从来都是在做自认对他最好的决定。

　　重要的人，总是该用一生去珍重。不论是已逝之人，还是活着的人。

　　胖子一路无话，放在以往他或许还会插科打诨几句，但他听过吴邪讲的事，理解他此时心情，倒也无言。

　　从婆婆家到张家大宅的路不算近也不算远，吴邪不记得从前和张起灵一起走过多少遍，但这时他却一度以为这条路走不到头。

　　而当他实实在在地站在一片废墟前，他才明白，路是真的走到了头。

　　眼前院落颓败，瓦墙倾塌，原本错落有致的建筑此刻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唯有草木扶疏依旧，古井仍然。他走了片刻，一处熟悉的地方落入眼睛——那本是张家学堂，他与张起灵几年暗渡陈仓的地方。弄堂旁边的空地已经废弃，乱石砖瓦堆积，往昔堆过的雪人就在那个位置，渐渐地也在他眼前明晰起来。

　　他沿着那条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小径，走向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那个房间也早已破败不堪，门板掉了一半，屋里满是蛛网厚尘，陈设倒是没多大改动。估计在他和张起灵分别后，张家人就再没动过此处。

　　吴邪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古旧书桌仍旧摆放在床角，打开抽屉都是眼熟之物。有很小的时候张起灵专门为他削的小短刀，有他帮张起灵包扎后留下的纱布，也有他们在床头点过的小蜡烛。

　　桌子上铺满了纸，他拿起来抖了抖灰尘，那都是自己练过书法的纸张。他随意翻了翻，这是自己誊抄下来的苏轼写的一篇传记，叫《僧圆泽传》。他想里面的李源和圆泽禅师相隔生死一别十三年，尚有一日能再相见，面对面道出“吴越山川已寻遍，却回烟棹上瞿塘”。可自己眼前，却是真成了“身前身后事茫茫”，山长水阔，不知有没有相见之日了。

　　吴邪苦笑了一下，走到屋外。后院里的架子早又东倒西歪，不知经过了多少风吹雨淋。只是再不会有一个面容宁静的少年，蹲在那里默默将它们恢复原样了。

　　他失魂落魄地在一块坍落的石砖上坐下，一直坐到暮色四合，晚凉天净。突然一阵凉风袭来，吹得他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什么他蓦地想起吉祥婆婆同他们讲的最后一句话来。

　　“婆婆看你俩长大的，你俩这时候好好的，一辈子也要好好的。”

　　至此，他才明白，这世上记得他们的最后一人也已经不在，如今承担着过往记忆的原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吴邪再忍不住，于这片废墟之上掩面痛哭。

　　远处的胖子看着他在黑暗中缩成一团，宛如一尊孤绝的雕像，不禁叹了口气。

　　在张家老宅没有寻到丝毫线索，胖子又安慰吴邪，回绍兴去问问看黑瞎子，指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于是两人又即刻启程，南下前往绍兴。

　　然而问了黑瞎子，他却说只是认识张起灵，有些交情，并不知道更多。五年前有两个人把吴邪交给自己，并嘱咐他什么也别多说，说这也是张起灵的意思。

　　黑瞎子拍拍吴邪：“那时候哑巴带你来绍兴倒斗，你昏迷那段时间，其实他还和向我求过一件事。啧，你也知道，这人很少求人的，为此还教了我不少斗里保命的……”

　　“他说了什么？！”吴邪急忙问道。

　　“就是托我照顾你。”黑瞎子笑了一下，神色突然严肃起来，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说道，“吴邪是我除了张家以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如果有一天我和他的联系断了，希望你绝口不提。最好他以后能成家，要是没有，就让他安稳太平过一辈子。”

　　说完他笑了一下：“怎么样，我学得还像吧！”

　　“哟，这小哥原来还能一次性说那么多话呢。”胖子在旁边打趣，看了看吴邪，却见他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片刻后走出了铺子。

　　此后两人从绍兴出发，沿着吴邪和张起灵曾经去过的地方寻找蛛丝马迹。吴邪想他们曾在江南一带停留多次，就把周边地方都走了个遍，却始终一无所获。

　　最终他们来到五年前中秋之夜两人一起登过的那座古塔。黑白古塔仍旧立在绿荫之间，古朴又庄重。塔下人来人往，朝夕更迭，然而不论世事如何变迁，这座塔却一直岿然而立于寒暑易节之外。

　　吴邪登上塔去，一直到顶层。那里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墙上多是诗刻，其中有一句“千人千面，千面千缘”这样佛偈一般的语句，写在尤其醒目的地方。那时候他曾指给张起灵看，张起灵不语。

　　“这座塔也被人叫做‘千缘塔’，因为有人说啊，只要是登上过这座塔的人，总有一天会遇到。”吴邪记得那时候有人曾经这样说。

　　他朝窗外看去，放眼所及是青树翠蔓，街肆古刹。

　　哪里都有青山绿水，却无相逢。

　　就在这时，他在窗边从前张起灵坐过的位置旁，瞥见一行小字，细瞧是他十分熟悉的字迹。他凑上前去看，那大概是五年前的中秋之夜，一个人在他身边暗暗刻下，他所未见之笔。

　　他久久盯着这行字，突然就笑了。

　　“胖子，走吧”

　　“咱还找吗？”

　　“找，一直找。”

　　胖子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转身后回过头看了一眼刚刚他盯了好一会儿的地方，有些奇怪地皱起了眉头。只见上面刻着一行字：千缘一面，千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