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流》誓食十狮

3、惜字如金裴老板

　　“姑娘不是这里人吧”
　　“嗯，不是。”
　　玲珑打了个哈欠，勉强睁了睁眼，“老伯，您这么大年纪，见多识广，说个故事听听吧？”
　　那老伯一张黝黑的脸，在寒风的侵袭下冻得通红。他头上带着狗皮帽子，身上穿着厚厚的粗布棉袄，双手交叉放在胳肢窝里取暖，腰间还插着一个烟袋锅子。听到玲珑这么个建议，一时间有些窘迫。
　　“姑娘别取笑了，我一个山里人，哪里有什么见识。”说着，抽出旁边的鞭子，嘴里假模假式的呼喝着驴子，可鞭子却没舍得落下一次。那驴子走在雪地里已是不便，还拉着个板车，板车上还坐着两个人，嘴里呼呼的冒着白气。兴许是累极了，驴子面对老伯的威胁竟无动于衷，仍然吭哧吭哧的慢悠悠的走着。
　　玲珑看在眼里，也知对这穷苦人家来讲，驴子就是天，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于是她忙从板车上跳下来，“吱吱”的走了几步，说：“老伯，这雪还真有趣，我第一次见呢！”
　　“姑娘是打南边来的吧？这不是掏瞎，要说这雪，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我们北齐的好了。一年十二个月，我们这有六个月都在下雪，两个月在化雪。下了化，化了下，那雪堆长起来又落下去，别提多有趣了！我小时候可是个淘小子，有一年我一个人偷溜上山，不小心掉进了雪窟窿里，凭着一股子愣劲，硬是爬了上来，回家以后棉袄棉裤全湿了，被我娘扒了裤子打。”
　　老伯说起了儿时趣事，满脸红光，看得玲珑心里也高兴了起来。
　　“老伯，北齐天这么冷，你们靠什么过活呢？”
　　“哈哈，小丫头，虽然现在很冷，但还有那四个月不是冬天的时候呢！到了那时候，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要出去干活，种地、割草、采山货、腌菜……都为了肚皮忙活！到了冬天，老少爷们凑到一起进山里打熊瞎子或者打兔子，有时候再去南边换点柴米油盐，反正饿不死。日子再难，总有办法活下去，哈哈！”
　　“日子再难，总有办法活下去吗？”玲珑看着深深浅浅的驴蹄印子，嘴角绽开了一丝微笑。
　　“丫头，这里就是驿站了，你进去歇歇，兴许能碰上去南边的商队，那样你就方便多了，老头子就送你到这了。”
　　“老伯，多谢你送我过来，将来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到东海蓬莱岛找我。我这里有个果子，你拿去，若是找不到蓬莱岛，就在海边找个高地把果子摆上，到时候会有指示引领你的。”玲珑想了想，还是掏出了酒果。
　　这酒果是师父悉心培育数年才得到的，只得了三颗，那果树就枯死了。好在师父发现了这酒果的妙处，三颗虽少，倒也能物尽其用。昨晚只想着离开是非之人，却忘了自己在这北齐人生地不熟，幸亏遇上这热心的老伯，才能顺利来到驿站，要不这大冷天，一定冻得够呛。
　　那老伯本是不肯收，但看玲珑送的真诚，而这小红果子又着实看着稀罕，所以就收下来了，然后坐上驴车，三步两晃的离开了。
　　而玲珑呢？送了一颗果子，顺利走出了雪山，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虽然金灿灿的挂在天上，但是没让人感到一丝温暖。驿站外棕灰色的树上，停着一只灰秃秃的小鸟，正在梳理灰秃秃的羽毛。玲珑看着那只小鸟，心想：这鸟长得可真随便啊！
　　进了驿站，一打听，去南边的商队走了两个时辰了，下一批商队要第二天早上出发。玲珑想了想，找到了那商队的老板，表示想和他们一道向南。
　　那商队老板带着一对灰色兔毛耳罩，唇上续了两撇八字胡，看起来身板挺直，气度不凡，却故意佝偻着腰一副猥猥锁锁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有腰痛的毛病。他乜斜着眼，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就扭过头去看手下搬货去了。
　　玲珑心里有些好笑，面上却装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老板贵姓？”
　　“钱。”
　　“钱老板，天冷山路不好走，还望您能给我行个方便。”玲珑尽量做到卑微在尘土里。
　　“哼，钱。”那老板面似不耐，吸了吸鼻子就向驿站二楼走去。
　　“哎呀，你这小丫头怎的这么糊涂！裴老板向你要钱呐！”驿站的伙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只差没揪着玲珑的耳朵喊出来了。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玲珑立刻反应过来了。可不嘛！在外行走当然要钱啦！哪像在蓬莱岛和师父两个人要什么来什么，犄角旮旯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想到这，玲珑忙向老板那追了两步，还趁机抖了抖自己的钱袋子，发出了一阵悦耳的撞击声。不过，这老板还真是个爱钱的人，问他姓什么他偏偏回答钱，真是惜字如金！而且，这回答的方式完全是误导嘛！
　　也许是这撞击声真的很有效果，裴老板顿了顿脚步，转过了身，一言不发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打哑谜啊！我最不会猜迷了！玲珑想到每次都被师父打肿的手心和每次都被师父用猜迷骗走的零食，小心翼翼的挠了挠头，然后在荷包里掏出了……三文钱！
　　瞬间，裴老板的脸青了，那小胡子在唇上一颤一颤的，就着粗重的鼻息，像要被吹下来一样。玲珑忙将三文钱塞进了路过的小二手里说：“小二哥，麻烦你抬桶热水给裴老板烫烫脚，天怪冷的。”
　　那小二得了钱，本是有些开心的，可一看到手里的三文钱，立刻瞪大了眼：“哪来的小气鬼？我一个月月钱还三吊呢，这三文钱是来寻开心的吗？”转头怒气冲冲的看向玲珑。可一看面前的小姑娘也就十三四的样子，看起来粉装玉琢的，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也许，这南边的规矩就是只给三文？算啦算啦，看这小丫头的样子，也没多少钱吧，能给自己三文，兴许就是人家的割肉价呢！想到这，善良的伙计冲玲珑笑了笑，然后就去后厨了。
　　“呼……”玲珑长出了一口气，这围总算解了！
　　对面的裴老板看到那伙计的表情变化，也产生了点兴趣，真想知道这小丫头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玲珑可没管周遭人的眼神，这次掏出了三两银子递了过去，裴老板看到了，瞪大了眼睛，一甩袖子，“蹬蹬蹬”头也不回的上去了。
　　玲珑欲哭无泪，钱，到底要怎么花呀！
　　得罪商队老板的后果，就是玲珑虽然能跟着队伍去南边，但是只能跟赶车的坐在外面吹冷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车厢里总是能传来各种食物的香味和瓷器的碰撞声，一下一下，就像故意敲出来的一样。一路上，车夫的喉咙咕咚咕咚咽着口水，赶起车来格外的卖力。
　　“丫头今年多大了？”车夫受不住嗅觉的刺激，决定转移注意力。
　　“您看我像多大呢？”玲珑很好奇。
　　“看着像十三四，这么小，家里舍得让你出来？”车夫一脸的心不在焉。
　　“哦，家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来涨涨见识总是好的。”对于年龄，玲珑想，还是避而不谈的好。
　　那车夫听了，一脸惊讶，“这世道可乱着呢，你父母怎么安心让你个小孩子跑出来涨见识呢？”
　　“我觉得还好呀，我在北齐晃了快一个月了，见到的人都很善良，怎么说世道不好呢？”玲珑心里一动，不如趁此机会了解一下，免得再闹出“三文钱”的笑话。师父的书房里虽然有好多书，但都是些武功秘籍、五行遁甲之术，难得看到点才子佳人江湖杂志的画本，偏偏都是些你侬我侬的调调，完全没法了解这个地方的生活。要不然，玲珑挺大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基本的生存规则呢？三文钱，成了玲珑离岛之后的人生污点了……
　　“那是你小丫头命好，我们现在在北齐最北边，这里只是有些个村落而已，民风还算淳朴。两天以后，我们就要到兔儿岭了，那里才不太平呢！”
　　“为什么这么说呢？”玲珑心想，大叔你快点讲吧，兔儿岭什么的小地方我不想知道啊，来点劲爆的好吗？
　　那大叔偏偏是个慢性子，讲话还没个重点，往往是一件事情讲一半，就开始讲另一件了。在玲珑的有意引导下，才让玲珑听了个大概。
　　整个大陆分成了四个部分，北齐、西域、南疆、中原。
　　北齐全年寒冷，粮食产量少，大部分都是靠打猎维持，生活比较贫苦。各个部落基本都是亲族，扎根一隅。实力雄厚的，花费人力财力建个城，攻守兼备，日子顺风顺水；实力稍逊的，便找个地方建个村子，听天由命。由于地广人稀，又不适宜耕种，为了填饱肚子，所以很多人都干起了盗匪的勾当，使得过路人每日都提心吊胆。好在最近几年各部落互通往来，慢慢建立起了合作，把那些猖獗的杀了个干净，看出苗头的都暂避风头，自动藏身于荒山老林，伺机而动。
　　西域早晚温差大，多沙漠，多干旱，但总有些植物是能够生长的，所以日子比北齐过得滋润多了。西域人热情奔放，擅长歌舞，服饰别具特色，人的长相也是高鼻深眼，甚至有蓝眸之人。他们经常抱着乐器在各个国家闯荡，异常潇洒，所以人们都称西域人是“流浪的民族”。
　　南疆四季如春，全年温和多雨，那里土地富饶，人称“鱼米之乡”。但湿热温和的天气导致许多毒虫滋生，所以南疆人擅蛊，其他三地的人不敢小觑。不过从来没听说南疆的人使用蛊术，所以一度有人怀疑“擅蛊术”是历代南疆王为求自保故意散布出来的消息，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来此生事。不过二十年前，南疆玉颜公主一手蛊术重创天下高手，倒是让南疆人扬眉吐气了一番。而且自那以后，南疆一如既往的低调行事，所以人们并没有对南疆喊打喊杀。
　　“不是说玉颜公主重创天下高手吗？那些高手就这样算了？”玲珑有些不解。
　　“玉颜公主重创天下高手，也是因那些所谓高手不义在先，而且玉颜公主并没伤人性命，自那之后更是深居简出，众人唯恐不敌，所以都假装忘了这件事。不过说到玉颜公主，那真是一大美人啊！据说当年多少风流才俊拜倒其裙下，不过她都看不上。后来倒是与当时的武林盟主有了感情，据说还有了孩子，但最后……”
　　“还有个中原呢？是什么样的？”玲珑可不想听这些没营养的八卦辛秘，忙插话止住了车夫的滔滔不绝。那车夫也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北齐无朝，都是以部落的形式散居各处；西域有王，但民风自由开放，王不过是个形式，也就是逢年过节主持个会议或者发生什么大事时做个决断，平时也乐得逍遥；南疆有王有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既然是麻雀，就说明了它的规模，所以各地相比之下，只有中原才是最强劲的。
　　中原，四季分明，人才辈出，历史悠久，底蕴雄厚。在各地的史书中都曾出现过有关中原的记载。虽然朝代更迭，但起码也是发展了千年，所以各方面都领先于其他三国。中原以皇帝为尊，皇帝下设左右丞相二职，左丞相地位高于右丞相。丞相下又设吏、兵、礼、刑、户、工六部，分工管理朝局。中原各地还设立府衙管理地方事务等。总之，比其他三国要清晰完整的多。纵然朝代更迭，历史轮回，中原从不曾伤其根本，一直稳稳地过着日子。
　　北齐驿站的伙计月钱三吊，那是因为在北齐苦寒之地，驿站是最安稳的地方，常年有生意，是高收入的活计，所以对玲珑的三文钱不屑一顾。
　　但在中原，普通伙计的月钱最少也是五吊，若是去了城郡或天子脚下，月钱会更多。这是其他地方不可比的。
　　所以玲珑的三文钱，真的是打发孩子买糖吃的数。想到这，玲珑泪流满面，怪不得商队老板要让她在外面吹冷风，这真的是戏弄人家的惩罚！
　　“其实，除了这四个国家，还有一处仙人居处，据说在中原东边过海即是，名曰蓬莱岛。可惜千百年来只闻其名，从没人去过，那里也没人出来过，所以八成是笑谈。若是有人假借蓬莱岛名义向你卖仙丹，千万别信啊。”该讲的讲完了，那车夫意犹未尽，绞尽脑汁又想了点事儿告诉玲珑。
　　“多谢大叔，我会注意的。”玲珑满脸的感激。
　　唉，要是大叔你知道我就是蓬莱岛来的，一定吓得你鞭子都扔出去。要是知道除了你们的世界，还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一定吓得你鞭子都捡回来吞下去。好想看看世人的反应啊！想到这，玲珑不禁有些小小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如有错别字，请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