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兰陵妖月

8、第七章 善恶浮世

　　这夜的事了呢，花果山依旧风平浪静，倒是那小丫头几日不见便瘦的没了型，脸上肉嘟嘟的婴儿肥都不见了，双眼不仅越来越没有往日的灵气，就连神情也开始呆滞起来。

　　悟空便日日拎着她在身边监督着吃饭，自我感觉倒像个老妈子。

　　只是这小孩倒比地府的恶鬼还难对付，就在他眼皮底下也不好好吃饭，经常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

　　“欸~欸~欸！我说你吃个饭能不能专心点！”悟空用手敲了她的头一下，却见那小丫头反应迟钝的抬起头，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道“怎么了？”

　　悟空翘着二郎腿，双手抱在胸前，审视着她道“你……有点怪怪的。”

　　小丫头愣了愣，迟疑一下走到一边吹熄了洞中的烛火，打开从不离身的锦袋，一串荧光便争先恐后的飞了出来，宛若一条星光组成的银河，渐渐散于洞中，照的整个洞府通火明亮。

　　即使不用数，悟空也知道这些荧光是上次他见的数倍之多“你这是……？”

　　小丫头的脸上难得写满了认真，她挥了挥手，驱走眼前的荧光，与悟空靠得更近些“我认真数了很多次，这里的荧光明明有数万之多……”

　　悟空打断她“你在担心二郎神骗了你，即使你做够了善事，还是成不了仙，所以这些日子才茶饭不思？”

　　小丫头摇摇头“他不会骗我的，他根本不屑。我只是……”她咬了咬下唇，眼里渐渐盈满了泪水“我只是怕我太天真，我本没有那个命数。”

　　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离开此地么？

　　一股躁意涌上，悟空掏出金箍棒，一棒挥过去，洞中一个石桌便应声而碎“命数？”他冷笑道“谁规定的这个命数？你的人生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可以做主？”

　　小丫头被吓的瑟缩了一下，赶紧收起锦袋，竟逃似的离开了水帘洞。

　　夜里的深山，路迹难寻，那小丫头跑出水帘洞竟一路顺畅的跑至山脚下才停下来。

　　她冷笑一声，突然伸手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满脸都是扭曲了的笑容。

　　“何方妖孽，竟敢在此地撒野！”一声呵斥从路旁传来，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用力地将榆木拐杖敲在地上，一脸怒容的看着小丫头。

　　“小丫头”勾唇浅笑一声，无限风情地伸手拢了拢耳鬓的头发，声音清脆地道“哪里来的老榆木，有多远滚多远，别坏了老娘的事！”分明是那样清纯的模样，做出这样妖娆的动作，却让人心头发毛，只觉违和的很。

　　那老榆树精也不怕她，只是沉着声音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为难个小丫头有什么意思？”

　　“小丫头”的身形一震，竟从身体里分出个妖艳的女子来，那张原本就憔悴的小脸，映着冷冷的月光更显出几分惨白，分明一幅阳气不足的模样。

　　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惊恐地看了那美娇娘一眼，瑟缩着身子往老榆树精所在的方向移动了几步，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树爷爷~”

　　而那美娇娘一身血红色曳地长裙，披着长及脚踝的长发，配着这黑沉沉的夜色更显出几分渗人的妖异来。她伸出手，对着小丫头悠闲的翻看着黑长的指甲，冷笑着道“这可怨不着我，孙悟空我动不了，只能拿你开刀了，要怪就怪孙悟空太自以为事了！既然他不给我生路，我便要他尝尝失去朋友的痛苦！”

　　她狞笑着靠近小丫头，长发无风飞扬，露出半边腐烂半边美艳的面孔来“方才看他的神色，可是很紧张你嘛！”

　　小丫头被吓得尖叫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招惹的乃是地狱的一厉鬼。

　　她不住的往后退，直到背脊抵到崖壁，这才努力把头抬起来对着那女鬼的方向，却也只敢看着她胸口的位置，哆嗦着嘴唇问她“石头哥哥怎么招惹你了，以至于你如此痛恨他？”

　　那女鬼凄厉一笑，那半边美艳的脸上，眼珠留下一行血泪“枉死城一千三百年的等待，才换来转世投胎的机会，却被他付之一炬，你说我为什么痛恨他！”

　　小丫头这才醒过神来，揣测道“你是说……石头哥哥上次去地狱烧毁的生死薄里面有你的？因为生死薄被烧毁了，所以导致你不能转世投胎？”

　　“倘若不是如此，我何至于落得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她掩面而泣，黑长的指甲划破柔嫩的肌肤，整张脸都血肉模糊起来“从前的等待还有盼头，如今却是地府都回不得了，你说这笔账我不算在他的头上，我算在谁的头上！”

　　“怎么会？”小丫头的目光变得迷茫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道“他……他明明是想帮我做好事！怎么会害了别人呢！”

　　那女鬼说到恨处，凌厉的目光像剑一般朝小丫头刺过来，立即伸出爪子朝她飞过来，欲至她于死地。

　　事出突然，小丫头吓得连反应都忘了。

　　就在那黑长的指甲眼看就要抓到她的脸上时，无数根树枝从她背后像伞一般撑开，柔韧的树藤像有生命的触角一般将那女鬼缠住。那女鬼仰天一啸，那些树藤竟然应声而断，继而身后黑长的头发不停的疯长，直直的朝一旁的老榆树精飞去，不过片刻便将他裹在了层层的发丝之中。

　　“树爷爷！”小丫头担忧地叫了一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女鬼五指成爪，一直刺入老榆树的头顶。

　　黑浓的血从发丝里渗出来，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小丫头吓得尖叫一声，朝老榆树精跑过去。那女鬼收回头发，已成一段枯木的老榆木倒在了地上。

　　“树爷爷！”小丫头带着哭腔扑到枯木上，一张小脸已经被泪水打湿。

　　“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那女鬼狞笑一声，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事已至此，小丫头反而不害怕了，站起来直视着那一张只剩烂肉的脸慢慢向她靠近。

　　那女鬼伸出利爪走到离小丫头几步之遥时，身形突然一顿往不远处的小路看了一眼，然后便化作一股青烟钻进了小丫头的身体里。

　　清风抚过，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偌大的空地上不过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和一截枯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寂静的山间谁踏月而来，惊碎了一地的月光，半响才露出一抹颀长的身影来。

　　他散漫地走近她，却只是静静站着，也不说话。

　　“小丫头”伸手抱住他，带着哭腔道“我以为你生我气了，再也不理我了！”

　　悟空板正她不及他胸口的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口气温柔“我不会生她的气，可你，我说不准。”

　　“小丫头”的脸色一变，冷然道“你怎么发现的？”

　　悟空懒洋洋的掏出耳朵里的金箍棒“破绽太多了！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小丫头”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你若是早发现了，怎么可能现在才来。”

　　悟空的眼里蹿过一串火苗，朝她挥舞起金箍棒“废话少说，受死吧！”

　　金箍棒没有直接打在小丫头身上，却将那女鬼逐渐逼出小丫头体内，她还犹自挣扎嘶吼着“孙悟空，你毁掉生死簿，致使数十万生灵，生死无名，犯下这滔天罪孽，你会遭报应的！”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看准那女鬼被逼出小丫头身体的一瞬间，悟空一棒挥过去，将她打的魂飞魄散。

　　一声凄厉地惨叫后，那女鬼终于化为齑粉，小丫头也悠悠转醒，她看着一旁的枯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的掉下来。

　　她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用手挖着一个土坑。悟空也不问，拿出金箍棒帮她。在两人合作下，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坟堆就堆好了。

　　小丫头跪在坟前，红着眼睛，伸出小手，拉拉悟空的衣角“石头，你跟我一起给树爷爷磕个头吧，他……是为了我才死的。”她说到末尾声音已经颤抖地只剩哭腔了。

　　悟空沉默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拉开了她的手“丫头，我不跪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

　　小丫头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晶莹的泪水不停地从她的指间流泻出来“石头，你说我们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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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头，睁着迷茫的眼睛，固执地追问着“石头，我们救了它们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他别过脸去，满不在意地说“一些人中，总有那么几个不识好歹的。”

　　她站起来，执意的站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真的是这样的么？可是万物自有它的定律，存在即是合理的，我们这样肆意打破规矩，真的是对的么？”

　　他看着她，沉默了一秒后，才答道“干大事的人，自然不能面面俱到，只能顾全大局。”

　　“大局？如果我们成全了一部分人就必须牺牲另外一部分人，那么对于被牺牲的那些人来说，什么又才是公平呢？”

　　他无言以对。

　　“石头，我分不清什么是大爱，什么是小爱，你分的清么？”她一双原本璀璨清澈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不安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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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吧。”夜晚的空气越来越低，小丫头看了他许久，知道自己在他这里得不到答案后，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头，转身离开了。

　　悟空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故作坚强地走在这夜色中，却没有追上去。

　　如果一件事真的有好坏两面，那么善行可算是她的，罪孽尽可算在他的头上。他没有她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弄不懂那许多道理，他只知道他做的都只是他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