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谣》宁洛云

20、第二十章

　　我该怎么办？我该说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本座真的睡着了？”
　　我低着个头不敢去看他，垂在两边的手指无措的绞着自己的衣裳。
　　宴笙伸手勾起我的下颌，这回我总算是看清他了。他微微俯视着我，月华映在他的身上，他的五官大半部分隐匿在阴影之中，但我还是看清了他深藏着怒意的眼眸。
　　“你翅膀倒是硬了，居然敢对本座的问话视若无睹！”
　　听他的语气阴沉了几分，我连忙开口：“我……我……”
　　毕竟被抓了个现行，这种时候要叫我说些什么？
　　宴笙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直接拎着我的衣领子就把我重新丢回了水府。

　　尴尬。

　　就冲宴笙拎我的力道，他是绝对生气了。
　　而且我察觉的出来，此次他比我给他牵线琼华那事还要生气。
　　于是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回到水府，他刚站到我面前，还没开口说话，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跟前，满脸悔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嚎：“师父！阿井错了！您老别生气，阿井并没有想要走，阿井只是想出去看看月亮，看看月亮而已啊……”
　　“你……”
　　他才刚说出一个字，便又被我及时打断：“师父，您老千万别生气，您这么大岁数了，实在是不适宜生气！”
　　宴笙突然就不说话了，我小心的抬眼瞧他，又被他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你给本座起来。”
　　“我不，师父，除非您同意不惩罚阿井，阿井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不好受……”
　　“什么？”
　　一见他眼色又不对，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于是立马改口：“呃我的意思是说，师父若是心情不好，阿井就觉得日子不好受啊，师父的快乐便是阿井的快乐……”
　　“好了。”他打断我，“阿井，谁告诉你，本座的血可以破水府外的结界的？”
　　他紧紧的盯着我，对这件事似乎极其关心。
　　“阿井，告诉本座！”
　　——虽然宴笙很关心这个问题，但我总不能去出卖冯夷。
　　我坚定的回道：“不，没有谁告诉我，我自己猜的！”
　　宴笙当然不信。
　　“呵，阿井，你以为你可以骗得了本座？你是本座养大的，你有几斤几两，本座闭着眼都可以算得出来，白天的时候，你藏着把小刀，就是想要本座的血吧？阿井，若是没有人告诉你，你绝对不会想到本座的血可以破本座的结界，说，那个人是谁？”
　　他居然发现我藏刀了？
　　我早就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在宴笙眼里，根本就瞒不过去。
　　即便如此，我也不打算承认。
　　“我整日都跟师父待在一起，也从未出过水府，哪有谁会告诉我啊！”
　　宴笙耐着性子继续追问：“本座再问你一遍，谁告诉你的？”
　　“真的没有谁，只是我猜的，真的只是我碰巧猜的！”
　　——虽然这个理由连我自己都不能说服，可眼下我除了这么说别无他法。
　　宴笙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了起来之后，也没有放开我。
　　我被他盯的心里发慌，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那你就告诉本座，出去之后，你想找谁？”
　　“哈？”这个我该怎么回答，我根本没想过要去找谁啊。
　　“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对本座实话实说吗？你知不知道，若是本座今夜没有拦住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小心的问了句：“会发生……什么……吗？”
　　宴笙深深的叹了口气。
　　“师父，阿井也快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小心翼翼的瞧他，接着说道：“师父，您是不是怕阿井走了以后，一个人孤单啊？实在不行的话，您还是去哪个地方相一个姑娘回来陪您吧，凭师父您的姿色和财富，哪个姑娘不会对你死心塌地啊！”
　　宴笙冷笑了一声。
　　我猜想大概是他看不上相亲而来的姑娘，于是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要不这样，再不行的话，您再去收养一个女娃，把她培养成你未来的妻子，也不愁没有感情了，反正师父您活的肯定比阿井长久，就像那个什么素辉，不也是师父您养大的么？阿井和那素辉都是凡人，生命不过几十载，往后不只有阿井，肯定还会有很多人来陪伴师父的！”
　　他听着我的话愣了愣。
　　瞧他这模样像是有戏，拿我何不继续趁热打铁？于是又道：“阿井终归还是要嫁人的，师父也总不能真的孤身一辈子，所以……”
　　所以我的师父啊，您老就放我离开吧，您这么看着我到底是为哪般啊——
　　宴笙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但本座认为，不需要重新去收养一个了。”
　　“莫非师父已经有人选了？”
　　“生命不过几十载，的确如此。你说你终归要嫁人，而你又不愿意看本座孤身一人，那么就不如你直接嫁给本座，也算两全其美。”
　　“什，什什么——！”我瞪大了双眼，被宴笙这番话惊的下意识往后一缩。
　　我没听错吧？宴笙刚刚……说了什么？
　　“何须那样看着本座？”他垂眼看我，“难道本座说的不对？”
　　我被吓得不轻，掩着胸口，问他：“师父啊，你没在开玩笑吧？”
　　他没说话。那表情让我有点捉摸不透他想干什么。
　　“师父，你若是懒得找媳妇儿，阿井帮你找，能不能别再说这种话吓我了？”
　　他正色道：“你觉得这种时候了，本座是在吓你？”
　　“那不然还有什么？”
　　我一点也不相信宴笙真的会对我说这种话，因为从小到大，我光口舌上就没赢过他。
　　“随你信不信，本座说的是认真的。”他不经意的避开我的吃惊的眼神，顿了顿，又道：“这么跟你说吧，想要好好活着，就只能待在本座这里。”
　　我不理解宴笙的后半句话，也没别的心思去细想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着实被他前半句给雷住了。
　　从小到大，宴笙对我来说亦师亦友，虽然平时互不看顺眼，但他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我从头到尾都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宴笙成为那种关系！
　　我被惊的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气氛也开始沉默。
　　半晌，我扯回了理智，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师父，阿井是你的徒弟，俗话说得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要不，你放阿井去外面，阿井一定能给你寻一个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来做你的妻子，你看如何啊？”
　　宴笙嘴唇抽搐：“本座不是兔子。”
　　“那龟也不吃窝边草啊！”
　　“……龟从不以草为生。”
　　我竟无言以对。
　　跟宴笙讲道理简直就是给自己挖坑怎么都占不了上风，于是我只好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再一次跪在他跟前，揪着他的衣摆，哭哭啼啼：“师父，阿井知道偷偷逃走不对，用刀伤你不对，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方式惩罚阿井，阿井这弱小的心灵实在经受不起这种打击，师父您英俊潇洒家缠万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阿井实在不敢高攀您老啊……”
　　“嗯，说的不错。”他十分赞同我的说法，“虽然你的确是高攀，但本座不嫌弃你，本座已经决定了，七日后你及笄一过，我们便成亲。”

　　苍天啊，最近宴笙这抽的是哪门子的疯啊！
　　大地啊，这事情来得也太突然了吧，为什么说成亲就成亲啊，还要在我及笄之日……
　　“你哭什么？”宴笙俯身想将我拉起来，然而我就是跪在地上，拽着他的衣摆满脸眼泪的不肯起来。
　　“怎么，能高攀到寻常女子都高攀不起的人，感动的哭了？”
　　——我真是感动到……想感谢他爷爷啊！
　　奴役了我十几年，这下轻而易举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裁定我要一辈子都伺候着他，这只老龟怎么想的那么美呢？！
　　他不去喜欢同类，怎么偏偏就死盯着我呢？
　　我一边拽着他的衣摆擦眼泪一边抬眼轻声问他，“师父，我能不能不嫁？”
　　他皮笑肉不笑直接回绝：“不能。”
　　我不解：“为什么？！”
　　“这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本座帮你了却心愿罢了。”
　　我一脸茫然：“我几时提出来了？”
　　“你说的，怕本座孤身一人，所以要让本座娶了收养回来的人。”
　　“不对，我原话不是这样的！”宴笙竟然把我那一段话断章取义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微微俯身，眉梢挑了挑，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本座收养的人，只有你一个。”
　　“那，那……”我没想到我用来堵宴笙的话最后都变成石头自己砸了自己，“那不如，你就当我刚才没有说过那些话好了。”
　　“可你确实说过。本座认为，当下没有什么比我们成亲更两全其美。”
　　——跟养大自己的师父成为夫妻，这怎么可以？这得尴尬一辈子啊！宴笙八成是被我气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倒不如我现在先好言哄着，说不定等他冷静了就好了。
　　“那我不走了，再也不离开这里了，我就好好待在这里一年，这样总算可以了吧？”
　　他不就是想让我一直待在他身边吗？我这么说，他总该收回那些话了吧？
　　结果宴笙只丢给我一句：
　　“本座不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