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谣》宁洛云

13、第十三章

　　我向来是个喜欢有始有终的人，做事情是，听故事更是。苍龙那些迷雾一般的话，令我不禁遐想。

　　“师父，我是不是和宓妃有什么关联？”

　　宴笙看了我一眼：“上古神和魔之间的恩怨罢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不要胡思乱想。”

　　——那倒也是。人家宓妃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我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好奇。

　　“师父，我们今天还回洛阳吗？”

　　“怎么，你还想待在这里？”

　　我跟在他身后，摘了路边的一朵野花，“我只是担心师父刚刚损失了修为，如果现在回去的话，赫连复那个老头再来找茬可怎么办啊——”

　　“本座就如此无能？连个凡人都打不过？”

　　“不不不，没有没有。不是上回在皇宫，师父吃了他的亏么？阿井就有点担心师父。”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上回是受了重伤，这回只是损失了点修为，稍作调息就没事。对付赫连复，本座还是绰绰有余。”

　　“那就好。”听到宴笙这么说我安心不少，我将野花别在头发上，跳到他面前阻止了他的去路，双手背在身后，问他：“师父，阿井好看吗？”

　　他停下脚步，只道一个字：“蠢。”

　　宴笙嘴上从来没有夸过我，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师父，我想问个事情。”

　　“什么？”

　　我脑海里盘旋着苍龙和宴笙之间的对话，“你跟苍龙是不是认识了很久？”

　　“嗯。”宴笙突然停下脚步，远远的望着天边，“很久了——”

　　“那他们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宴笙却沉默不言。

　　我顿了顿，继续问：“苍龙，还有赫连复。你身上拥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想知道？”

　　——我当然想知道。最近短短时间，许多我摸不透看不清的事情齐涌而来，先是琼华利用我对付宴笙，后是太子执意封我为太子妃，赫连复和宴笙之间的对峙，以及苍龙的追杀，还有素辉和我之间的关系……被确确实实的搅在这些事情里，我却完全不知道这背后到底发生过什么。

　　从赫连复和苍龙的话里来看，宴笙身上所拥有的东西绝对不容小觑。

　　而且宴笙能打败苍龙，似乎正是靠着那件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师父，你就跟我说说。”

　　宴笙沉默了片刻，神色无悲无喜，“本座原以为，留在渭水不问他事，就能……”

　　宴笙忽然就不说了，我问：“就能什么？”

　　他沉沉叹了一息，说道：“他们想要的东西，是本座的命。”

　　我不大明白，追问：“为什么他们想要师父的命？”

　　宴笙道：“因为洛书。”

　　洛书？

　　我记起自己在哪本书里看到过洛书这个字眼——那不是传说中能逆运阴阳的一本神书？

　　“难道洛书就在师父这里？”

　　宴笙颔首默答，“本座能败下苍龙，也是借着洛书。”

　　“所以，赫连复想要用洛书复活素辉，而苍龙，则想用洛书重见天日？”我渐渐明了，“洛书为什么会在师父手里？”

　　“来渭水之前，本座就是三重天执明殿看护洛书的神君。”

　　我大吃一惊：“三重天？那岂不是在天上？——师父你怎么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

　　宴笙回答的理所当然：“你也没问过本座。”

　　好吧，这种问题我是争不过他的。

　　“那师父又为什么离开了执明殿？”

　　“因为一个人。”

　　我来了兴致，挽着他的手臂，眼巴巴的看着他：“女人？”

　　他垂眸，没有说话。

　　知道宴笙是为了个女人才下凡，我便突然兴奋起来，原本以为宴笙不好女色，多年不娶妻，原来，心里是早就藏了个人啊——

　　“原来你有喜欢的女子啊！那个女子是谁？师父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师父你快说说！”

　　宴笙却白了我一眼，脸瞥向一边。

　　“师父你怎么还害羞了呢？说说嘛，那个女子到底是谁啊？”

　　“陈年旧事，没什么好说的。”宴笙揪着我的衣襟将我拖走，“再不回去，周嫂恐怕要来找我们了！”

　　“不说就不说嘛，别这么揪着我啊……”我几乎是被他拎着走，“不过师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你就说说嘛……”

　　“……给本座闭嘴！”

　　“师父，你真小气……”

　　“……再废话回去就让你抄书！”

　　“行行行，不说就不说，我不问了行了吧……”

　　宴笙还是那样小气。

　　我们刚回到神女村，周嫂正要出门央村民一起寻我们。

　　看到我们安然无恙的回来，她松了口气。

　　周嫂说，她回来的时候看到小院一片狼藉，孩子也被关在屋中，还不见我们，便去向村民打听，这才知道上午的时候刮过一阵风，而周嫂的儿子断断续续只说我们被刮走了，她才心急如焚，以为我们是被什么妖魔给抓走了。

　　神女村曾是妖魔频繁出没的地方，后来宴笙来过之后，便再也没起什么风浪过。

　　午后，我们拜别了周嫂，离开神女村。

　　宴笙带着我隐身御风而行，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洛阳。

　　大半个月未归，洛阳城中的杨柳已经抽了新芽。

　　彼时春寒刚过，百花含苞待放，洛阳城也开始暖和起来。

　　酒楼里的菜香飘了下来，我灵敏的闻出那是烧鹅的味道，简直引人发馋。

　　我拉住宴笙：“师父，我饿了！”

　　城中虽已没了我的通缉画像，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各自乔装了一下。

　　踏进酒楼，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我便招呼小二点菜。

　　菜陆续上齐了之后，我早已饿到不行，便拾起筷子大吃。

　　宴笙对我深感无奈，连连摇头。

　　“师父，你吃啊——”我撩起袖子扯下一只鹅腿，递给他。

　　他身子往后倾了倾，满眼都是嫌弃。

　　我只道他不晓得享受。

　　“哪家的姑娘吃饭是你这般模样的？”

　　我大口大口啃着他不要的那只鹅腿，含糊道：“不特别一点，如何称得上是您老的徒弟？”

　　他正端起面前的那杯麦茶，还未送到嘴边，便看似优雅的瞪了我一眼：“把‘老’字去掉。”

　　“对对对，是阿井嘴笨，师父您最年……咳咳，咳……”

　　那个“轻”字还未出口，我便悲剧的把自己噎到。

　　我伸着脖子，使劲锤自己的胸口，眼泪都快被噎出来了。

　　宴笙伸手替我捶了好几下，又喝了好几口他递给我的麦茶，才终于顺了下去。

　　宴笙极其无奈的看着对面劫后逢生般的我，说道：“这回可记住食不言了？”

　　“记住了记住了。”

　　“你就安静一点吧，慢慢吃，本座又不会跟你抢。”

　　我一手撑在桌子上，突然觉得头有些昏沉。

　　怎么……噎个饭怎么还噎出头昏来了呢？

　　“阿井，你怎么了？”

　　我闻声抬眼，天地似乎都在晃动，连宴笙在我眼里都多出了好几个影子。

　　我紧紧抓住桌沿，“师父，这酒楼怎么要倒了？”

　　“你说什么？”

　　我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又觉得酒楼都在倾斜，来往的人影在我眼中都变得扭曲。

　　“师父！我要掉下去了！”

　　宴笙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已经来到我的身边，我感觉自己失了重心，紧紧的抓着他，觉得自己不抓着他自己就要掉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难受极了，天地一直在旋转从未停过，我从凳子上滑到地上，全凭宴笙紧紧的抓住我。

　　“阿井，阿井？”

　　“师父，好难受，我好想吐……”

　　我别开脑袋，对着地上一阵作呕，却又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换做是谁一直旋转也受不了啊！

　　宴笙的目光移到我喝的那杯麦茶上，眼眉一蹙。

　　此刻我难受的什么也无法思考，这样的难受，比刚才吃饭噎着了还要痛苦十几倍！

　　——天哪，大不了我下回吃饭再也不说话了！

　　宴笙将我架了起来，然而我并没有什么力气，只能扑在他怀里。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紧紧揽着我，我难受得不敢睁开眼睛，怕一睁开眼，看到的又是旋转的天地。

　　我抱住他的腰，为了不使自己掉下去。

　　“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总不会真的是因为噎饭噎的吧？总该是有什么问题的。

　　“有人在茶水里下了药。”

　　什么？究竟是哪个天杀的？！下药……你好歹下个不让人那么遭罪的啊！

　　“走，本座带你出去。”

　　宴笙话刚落音，我便听到酒楼内一阵骚动。

　　然后，便是一片寂静。

　　我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隐约看到我们前面围了一排人。

　　即便没有完全睁开眼，我也认出了为首的那个是赫连复。

　　倒不是我想记住他，实在是他的特征太明显了，年纪一大把了，还从头到脚一身白……

　　“宴笙，把她交给我。”赫连复开口便是这一句。

　　我就不明白了，太子好歹也是未来一国之君，总是那么执着于我干什么？！

　　莫非，真如戏文中所说，这身份高贵的男子，都是喜欢身份卑微的女子的？

　　“她不是素辉。”宴笙一字一句，“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赫连复冷笑。

　　“不用你管，她只能是我的，若你不把她交给我，我即便是违背天道，也绝不会罢休！”

　　等等。

　　这话有点不对劲。到底是太子要娶我，还是赫连复要娶我啊？

　　啧啧啧没想到赫连复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个为老不尊的老变态啊——

　　“你已经违背了天道。”

　　赫连复说：“我的下场已是不得好死，你认为我还会在乎别的？”他极为得意，“从你们踏入洛阳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全部在我掌控之中了。只可惜了宴笙，那杯茶，原本是给你的。”

　　宴笙轻嗤道：“你不过区区凡人罢了。”

　　说罢，宴笙将我拦腰抱起。他阖上眼，眉心倏尔闪起一道光，在一睁眼时，似乎有道力量自他周身向外迸发，将围着我们的那些人猝不及防震倒在地。

　　宴笙抱着我，一跃而起，左手抱着我，右手在空中虚无一挥，有光汇聚于他掌心化作剑形，待锋芒一次散尽，他手中便出现了三尺细长却无锋刃的长剑。

　　我从来不知宴笙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把剑。

　　“本座最后说一次，”宴笙的声音毫无感情，眼神森冷，充斥着不易察觉的杀意。过去的十五年，我从没见过宴笙对谁会有这样的表情，大概，他只有对待来者不善的人才会如此。“若是继续挡着本座的去路，本座不介意让手中的剑，再一次染上他人的血。”

　　赫连复毫不在意宴笙的威胁：“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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