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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云之箫 ...
墨泼远山,怒峰如涛,竟秀争威,晓风拂曳,残月如钩,挂在天边那连绵起伏的群山之巅,摇摇欲坠,似不忍离去。
山峦间,云腾雾转,飘渺游离,那婉蜒的群峰就像一条嬉戏苍穹之际的龙蛇,昂首摆尾,相互追逐。张扬而惬意。
这时,云海之中突然出现一点朱红,朱红越涨越大,瞬间撑破云雾的束缚,迸出万道金光,一扫千沟万壑。
太阳,天地间万物的主宰。朝阳升起,如纱的晨雾一层层剥落,渐渐消失,大山恢复了它巍峨、伟岸的气势。
遥岑远目,苍山如海,云峰罗叠,莽莽无际。山间更有流泉飞瀑,苍松翠柏,掩唤成趣。景色清美幽绝,但同时也有说不出的险恶荒凉。
这里终年人迹罕至,一年到头看不见一个人影。但这时,在那阳光闪耀的山巅之上却走来了两人,一老一少,老的其实并不老,也就五旬左右,儒生打扮,白面无须,身材颀长,长眉重瞳,举手投足间,优雅倜傥,风华隐现,显见其轻时定是个气度不凡的神俊男子。
年少的约十八九岁,个头稍矮,他面色粗黝,形体消瘦,十足一副山里娃的土气。但他目光沉闲,神情坚毅,似乎比一般世家弟子多一份扎实、稳重。
他此时紧紧跟在中年书生身后,咬着嘴唇,嘴唇已咬得有些发紫,已渗出一丝血线,但他仍没有松口,似乎他心里还有更痛的地方。他们步履缓慢,脸色凝重,挂着许许凄伤,好像这初升的太阳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喜悦。山风吹来,瑟瑟冷凉,无限秋意。
中年书生突然停下脚步,仰望天际,天边传来一缕断鸿声。他脸上没有一丝登高临远的豪情,倒是神情悲凉,似乎天边那变幻莫测的云霞勾起了他心中那尘封的隐痛。
他突回过头来,怆然一笑道:“雪儿,你看这太阳怎么样?”少年闻言微一怔,他不知伯父为何问这个问题,微一思索,定定道:“灿烂辉煌”。中年书生全身微微一震,突然目放神光,似乎又回到当年啤睨天下的时光。
稍顷,一点重云飘来,挡住了太阳一角,他目光陡然一黯,怆然笑道:“不错,人生就如太阳,最美丽灿烂的时刻莫过于朝阳,但最美丽的时刻也是最易让人遗憾的时刻”。
言罢长长一叹,这一叹中藏着多少辛酸?多少凄凉?多少苍桑?没有人知道。
这少年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从小便在这深山中长大,从小就跟着伯伯与他相依为命,眼前这个人便是他唯一的亲人。
在他印象中,他没有见过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姓什么?他甚至连伯伯的姓名都不知道。
他没有问,他也不想问,因为他只要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的伯父,他唯一的亲人,是他把他抚养长大的这就巳经够了。
但他早已隐隐感到,自己的身世似乎隐藏着极大的秘密。他几次探询,但伯父总欲言又止,推脱说等他长大再告诉他。看伯父的情形,莫非今天要把这一切告诉自己?他不安地望了中年书生一眼,紧张中满是期待。
中年书生缓缓伸出手掌,不停抚摸他的头发,喃喃自语道:“十八年了,孩子,你来这里已有十八年了”他重复着这句话,目中既有苍痛,又有欣喜。
似乎十八年沧海桑田的变迁终于熬到了头,但已物是人非。
十八年,多么漫长的等待。过往已变尘土,红颜已成白发,烈士唏嘘暮年。
又似乎十八年弹指即过,一梦醒来,恍如隔世,当年嗷嗷待哺的婴儿已变成了少年。
少年紧紧依靠在伯父胸前,十几年来的山中生活已让他体尝到生活的艰辛和成长的不易,他目中已含着泪花,但他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
中年书生顿了顿,又缓缓道:“其实你姓傲,名叫冷雪,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好了”。雪本来就很冷了,却还要更进一步,莫非他的名字中已暗喻了身世的凄凉坎坷?
少年没有答话,只狠狠地点头。中年书生黯淡的神情中又多了缕缕依依不舍之色。
他轻轻推开胸前的少年,强笑道:“雪儿,你去吧,你去找金陵太守,记着我说过的话,他会告诉你关于你身世的所有一切”。
少年拼命摇摇头道:“不,不,我不去,我要跟伯父在一起”。他抬起含着泪光的眼睛,赫然发现这个他唯一的亲人,他脸上不但刻下了太多的岁月痕迹,而且还有了淡淡的秋霜。
他的心一阵抽痛,伯父怎么会变得中此苍老?他本不是这样的,定是为了抚育自己才忍受这十八年风餐露宿之苦。
他又怎舍得这个朝夕相处的亲人?其实中年书生何尝不是?他又怎舍得这个他一天一天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没有儿子,但眼前这个就是他如同己出的孩子,他长长叹息一声,轻轻道:“其实伯父又怎会舍得你啊,只是树大成林,鹰大要飞,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去吧,孩子---”。
他苍凉的笑容中多了许许无奈,缕缕依恋,丝丝惆怅。少年咬着嘴唇,摇摇头一言不发。他性格似十分倔强。尽管嘴边已渗出缕缕腥红。
中年书生突一扫脸上的不舍之情,突厉声道:“你年纪轻轻,大好年华,怎能荒废在这深山野谷之中?岂不辜负我十数年的心血?”他声色俱厉,神情坚毅,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坚毅的情形背后藏着多少的隐痛和唏嘘?
少年突然跪在地上,向他叩了几个响头,中年书生点点头沉声道:“拿住”,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支长箫,那箫古声古色,似乎已年代久远,但仍炫目斑斓,显是不凡之物。
中年书生悠悠道:“这是伯父当年行走江湖之物,已随我数十年,现在送给你,就当留个纪念吧,山外小镇上,杂货店的王掌柜那里,已为你准备好一切随行之物”。
少年依然紧咬嘴唇,一言不发,他迟缓了一下,接过长箫,放入怀中,霍然转身,往山下狂奔。
泪,终如雨滂沱,他狂奔之中,忍不住频频回首,朦胧的泪眼中,那个伟岸的人贮立在天边的云峰之上。正在向他频频挥手,他脸上尽是悲怆而又欣喜的笑容。
到底他的父母是何人?他的身世有什么样的秘密?伯父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而要他去找金陵太守?金陵太守又是什么人?这是他最想知道的。
山里根本没有路,但他必须走出去,因为走出去就是路。
这是一条人生路,虽然未知何去何从,前途茫茫,但他必须风雨兼程,因为这就是人生。
这是一条江湖路,虽危机四伏,血雨腥风。但他必须杀出重围。因为这就是江湖。
山风吹干了他的泪眼,远处一头隼鹰凌空划过,他突然挺起胸膛,昂首向前奔去……
西风、残阳、古道,一匹骏马飞驰而来,激起阵阵烟尘,马上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色粗黝,微显焦灼之色,似乎他已经过长途奔波,神情满是风尘之色。
这是他第一次涉足远行,他的目标是古都金陵,但他从没去过金陵,也不知道还有多远?什么时候才能到达?
他抬头望望天色,太阳已斜,而环顾远目,四下一片崇山峻岭,荆草如旗,除了雁飞鸟鸣之外,竟然看不到一丝人烟。
他心里不免忐忑起来,看来今晚歇脚倒是个问题了,若在天黑前找不到投宿之处,自己岂不是人困马乏,夜宿荒野了?
他心一急,正欲快马加鞭,陡见前面烟尘滚滚,一声厉嘶,一匹快马冲出,那马虽已疾驰如电,但那马上之人仍不停挥鞭,似十万火急。
他一怔间,微一拉缰绳,不自觉间放缓了速度。那马来势如箭,眨眼已到近前。
他这才看清楚马上之人也是个青衣少年,衣衫褛烂,头包方巾,身上血迹斑斓,神情之间极为狼狈,似负伤不轻,他心中一惊,这莫非就是江湖中人传言的追杀?
他一念未毕,正欲勒马让路,对方已从他身旁‘蹭’地一擦而过,一去数丈,他心中大吃一惊,身形晃了一晃,差点掉下马来,忙一定神,心中暗道一声“好险”。
但闻“珰”地一声,他回目一望,右手一探怀中,原来自己挂在腰间的长箫已被对方刮落,飞落数丈之远。
他心中一急,忙飞身下马,捡回长箫,小心翼翼用衣袖拭去上面的泥尘,仔细看了看,完好如初。
但他还是不放心,暗忖道:“我还是吹下试试看”。
他气息一起,顿时清亮的箫声悠悠响起,随风送远,在这荒山野谷的残阳下显得格外特别,格外引人注意。
瞬间,前面又尘土飞扬,几骑快马飞弛而来,只见马上人个个蓝衣劲装,头戴斗笠。他正感惊疑间,那几匹如飞的快马,竟硬生生在他面前一丈处停下,少年顿时感到几对利剑一样的目光正射向自己。
他赫然一惊,忙停下箫声,对方一共是五骑。每个人都戴着大斗笠,斗笠蔗住了他们的头部及肩部,每个人看起来却一般模样。
更令人吃惊的五人面蒙黑纱,只露出像猎鹰一样的目光,阴森狠辣。虽是青天白日,但仍给这荒凉野岭,增添了几分森森鬼气。
少年几时曾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惊得手足无措。那五人的目光全聚集在少年手中的长箫之上,鹰一般锐利的目中渐渐满是诧异之色。
少年心中念头一转:“这几人白天戴笠蒙面,莫非就是江湖上的强盗悍匪,看他们的样子定是看上了自己手中的长箫”。
一念间,不自觉将箫往怀中缩了缩,手指却抓得更紧。
顷刻间,又有一骑而至,马上之人也是斗笠黑纱,他锐利的目光一扫先前那五人,厉声道:“那个漏网之鱼的小贱人,你们不去追,愣在这里干嘛”?
看其情形定是这几人的上司,他话未落音,目光突然落在那少年手中的长箫上,竟也倏然停下。
少年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那个是个女子,却不知这几人为何要追杀一个弱女子?
看他们装扮、行径并非什么好人,那少女已受伤不轻,若被他们追上,只怕……。
一念及此,他不禁替那少女担心起来,竟忘了自己正被狼窥虎视的处境。
先前来的那五个人中,突有一人沉声道:“这支箫已差不多二十几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了,想不到今日居然在此地遇上了”。
他森冷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丝惊骇。
后来那人冷哼一声,冷冷道:“你能确定这就是当年那支箫”?
先前那人接口道:“天下附庸风雅之人虽多,但神箫一出,天下无双,江湖中无人再敢弄箫,武林虽大,却唯有一箫而已,看来十有八九是他”。
少年渐渐从他的神态话语中听出了点眉目,原来这些人个个盯着他手中的箫,是因为几十年前,江湖上出现过一位极厉害的人物,那人用的就是箫。
他不禁也大感兴趣,一动不动的听下去。
后来那人也不甘示弱冷哼道:“此话虽是不假,但谁也没亲眼见过,况且那人风靡武林之时是二三十年前,论年纪只怕已近花甲,而这小子不过乳臭未干”。
先前那人目光一抖,缓缓道:“难道他不能有徒弟?”
后来那个人倏地提高了声音,声色俱厉道:“你那点见识算什么,那人当年在江湖上是个难得的美男子,神姿绝代,风度翩翩,他的传人又岂是这种……”。他望了少年一眼,目是尽是不屑之色。
少年见他对自己不屑,倒未在意,因为这些都不是好人。坏人说话坏,做事更坏。
但先那人竟不再争辩,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似乎对这后来之人心存畏惧。
后来那人得意冷笑道:“既是如此,你们还不快追?若让她逃了,坏了大事,你们的头……哼……哼……”。他话未落音,其他的五人已快马扬鞭。
少年深恐他们追上那个受伤的女子,竟脱口道:“且慢”。
忙把长箫放到嘴边,气息一起,顿时,清亮的箫声如决堤的洪水般泻出,充斥着整个山岭,那本已冲出十数丈远的六人齐涮涮立马转身,目中全是惊诧之色。
少年见他们呆然停下,心神一定。
他自小起,伯父便教他吹箫,十几年来从未间断过一天,更何况深山之中无甚乐趣,平日除了读书识字外,闲来无事便是吹箫,所以他对箫有种特殊的感情。
箫即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唯一可以倾听心声的知己。
十几年来,这也是他对自己最满意的一门技艺。虽不敢说出神入化,但只要他箫声一起,无论是飞跃的林中鸟雀,还是正在林中追逐的野兽,就连那盘旋在空中的隼鹰,都要停飞止步,静立在一边听他的箫声。
但这么多人听他吹箫还是第一次。一箫在手,顿时信心大起,全神吹奏。箫声立时穿越,激昂,如惊涛骇浪,层层迭起。直拍云天,豪情磅礴,气象万千,令人血脉贲张,忍不住要仗剑高歌。
那六人似乎也大受感染,虽一动不动,但目中的暴戾的厉气已然消失。
少年见状,记得伯父曾说过,声乐奏到出神入化之境,便可令人意乱情迷,不由自主地随着声乐时悲时喜,今日看来确实不假。
想到伯父,他心中顿时生出无限依恋和惆怅。一曲刚毕,一曲又起,高亢澎湃的箫声一变,变得幽怨低泣,如落叶纷飞,残桥断水之畔,离人惜别,凄伤哀婉,如泣如诉。
那六个青衣劲装的蒙面人垂头不语,目光黯淡。少年心中也是伤感无限,想到自己天涯独处,与伯父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还有自己的身世之迷,不由悲从中来。
箫声立时锉将落落,有如千里单骑,金戈铁马,冲锋陷阵的悲壮豪情,惊心动魄,冷烈萧杀。
此际残阳如血,落叶纷飞,夜乌迟归,断鸿惊心,那六人突然相继下马,跌坐地上,目露惊恐之色。
少年暗暗一怔:“这几人俱是强悍的江湖客,居然坐在大路中间听我吹箫。就算我吹得再好,也不至于斯吧?
他虽觉得有异,但也找不出何处不对,箫声如潮,渐渐退落,少年抬头一望,残阳已落,暮色渐浓。
原来自己动情一吹竟过一个时辰有多,想那受伤的女子此时早已跑出了好远,就算这几人再追也难追上。
心中不由一松,但想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晚可能忍饥挨饿,露宿荒野?
心中不免一紧,忙收好长箫,跳上马,拍马疾行,他奔出数十丈远不禁回头一看,只见那六人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忍不住好奇之心,勒马回头走近一看,那六人正齐齐地望着他,目中尽是惊恐之色,似欲起身避开他。却又如大病在身,无力而为一般。
少年心中顿感蹊跷,这六人刚才还狼一样强悍,怎地无缘无故变了。念头一闪,不由轻叹道:“你们怎么啦?”说话间忍不住伸手去拉面前那个黑衣人,陡闻一声厉吼,“呛唧”一声寒光耀眼,那人的长剑已经出鞘。
当然他们相遇的那瞬间,没有风花雪月,只有惊心动魄,一瞥而过,却潜藏了星星点点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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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云之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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