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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距离高考二十六天(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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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快点~”季柔柔催道。
三节晚修被地理老师强制要过去,花了两节课把试卷讲完,半节课展望未来加敲打学生,然后无事一身轻的走了。大家挺失望的,本以为有了好成绩各科老师起码会花个十来分钟夸夸他们,结果是大家想太多。
‘晚四’依然存在,并没有因为一场考试过后而消失,不过今天晚上留在教室自习的同学不算多,毕竟两天高强度脑力的运转,需要休息补充精力。
班上唯一一个走读生晚四不在,本来每天锁门关窗都是她的任务,但今天情况特殊,她拜托温宁帮一下忙,温宁自然一口答应,完全不费功夫的事情。就是得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能走。
季柔柔不知道这回事,见温宁慢悠悠的动作,开口催促。
“不急,我得最后关门呢。”温宁向她解释,环视了下教室,辛穆两人不知道在磨蹭什么,郭文眼巴巴的等着季柔柔消气,自己加赵照苏安三人,还有两个女生,嗯,看起来人挺多,不过应该很快。
温宁奇怪皱了皱鼻子,感觉这几天她的‘熟人’一个没落……
季柔柔:“好咧,不急,等我先看会儿书。”说着把刚放进课桌的地理卷子拿出来,她生活上方向感好的惊人,偏偏一遇到经纬度的问题,哪怕运算过程再科学再有道理,结果仍然是错的。老师讲解完,哎,她感觉自己懂了,但下次做题又是同样的结果。
郭文伸直脖子一看,心里暗喜,机会来了,“要我帮忙吗?”
“过来!讲的不好打死你。”
郭文乐颠颠的拖了椅子坐到她旁边,“先画个图,把大致东经西经画出来,然后你看这里……最好有立体空间的想象……这样……再这样……”
温宁看着两人好笑,倒是没有像季柔柔不放过每一秒学习,向后看去,沈正笑嘻嘻的,辛穆严肃着脸看向她,温宁捂着额头,她真好奇,这两位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明天中午出去吃怎么样?”苏安咂巴嘴,想到一墙之隔的小炒快餐米粉,感觉肚子又空了,恨不得立马来份小炒肉配上一大碗白米饭。他一直好奇,食堂每道菜里不放几块油腻的肥肉,似乎就没有营养似的,虽然他喜欢吃肉,但那种藕断丝连白花花的肥肉,真心放不进嘴里。
还有,学校打哪儿弄来的猪,浑身只长肥肉,他连瘦肉的影儿都没见过。苏安特别冷漠的想。
温宁想了想摇头,“换一天吧,我记得你前几天才请假出去,间隔不长可能赵班可能不会同意。”最重要的是,请个假太麻烦了,得先去打印室把假条打出来,然后先让班主任签名,再去办公室找教导主任,最后还得盖章,才是一张有效的请假条。
而且程序多就算了,万一任何一关卡住了,哦,前面做的白搭。
“给你看个好东西。”苏安神神秘秘的,手伸进课桌,掏了好一会儿,拿出一叠东西,温宁一头黑线,藏得真够严实的。
苏安谨慎观察好周围,“过来。”把一叠纸放在两人中间的纸箱上,示意她就这么看,自己盯着前后门目光如炬。
什么呀?这么神秘。温宁随手拿起一张,不可置信的凑近,还用手摸了摸,“是真的?”她还以为是谁画上去的。
苏安肯定,“货真价实。”又问,“怎么样?明天要去吗?”
“不去。”温宁更坚定的拒绝,这是走在钢丝上,她可不想快毕业了晚年失节。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把自己搭上去,她绝对不干!
“没事,班上男生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大叠。”苏安以为她害怕就他一个人造假,特地热心安慰她,还有一大帮人陪着一起呢。
法不责众,保证安全喲!
谁知温宁听了之后,再一次非常肯定确认,“不去,你最好也别去。”她一想到月末统计每个班的请假情况时,门卫拿出砖头厚的一摞,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苏安沮丧垂下脑袋,把请假条扔进温宁的课桌里,失望道,“那你替我收着。”免得他看见胸口疼,有一百万在面前却不能碰的感觉,真实太难受了。
温宁无语,本来要拒绝,不过一想,放在她这儿也好,起码给‘砖头’减了些高度。把烫手的一叠请假条塞到课桌最里的角落才放心。
“还走不走啊你们?”沈正突然大声说道,再磨磨唧唧下去宿舍门关了,他们是睡操场上吗?
……
“嘉佳,你别哭了,咱们先回宿舍睡觉哈。”
谴责的视线袭来,沈正连忙慌乱摆手,“这,这可不是我的锅!”他就是说话音量大了点,但也没到把女生吓哭的地步吧,沈正小碎步不情愿挪到吴嘉佳旁边,抬起手,在苏诺惊恐的目光中,轻轻戳了戳哭泣的女生,迟疑道,“那个,我道歉,我声音不该那么大,你别哭了行不?”
吴嘉佳没理他,沈正求助的看向苏诺。
苏诺一只手一直轻轻拍着嘉佳的背,一边轻声解释,“不关你的事,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沈正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和他没关系。
此时,大家都来到了吴嘉佳旁边,文科班的女生总是会多一些的,但从来没有女生之间闹矛盾的事情出现,温宁季柔柔这会儿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
“怎么了?”温宁关心问道,没有说出声,私下对苏诺做口型。
苏诺为难皱起眉头,她不太好把嘉佳的事情说出来,万一嘉佳不想让大家知道,她就弄巧成拙了。
“嘉佳,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就好了,一个人哭又伤眼睛又解决不了问题。”温宁轻声在吴嘉佳耳边询问,顺手给她把弄乱了的碎发理顺。
季柔柔也蹲下来,“是啊,嘉佳,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可以解决的,你还有我们呢。”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比臭皮匠还是厉害些啊,你别难过了。”
“嘉佳你看苏诺急的都快哭了,你这样,我们心里也难受。不管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们保证会尽最大的努力,好吗?”
……
“没用的,你们帮不上忙。”啜泣的细微声音响起。
温宁用最和缓的声音,“怎么会呢?有志者事竟成,对不对?”
黄嘉佳猛地抬起头,苏诺哭笑不得给她擦脸,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
黄嘉佳抱住苏诺的腰,嗡嗡道,“我……想退学。”短短四个字,把众人震的脑袋发晕。
“你说什么?”苏诺急的掰住黄嘉佳的肩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这次考试嘉佳的成绩退步了,二模排在年级三十六名,三模掉到了一百多,从早上拿到语文试卷人就没精神,成绩单发下来当场就掉眼泪了,赵班在讲台讲话,嘉佳也是一直在哭。她理解这样的落差和惶恐,可是……到不了退学的地步啊。
黄嘉佳苦涩一笑,拉着苏诺坐下,反倒平静下来,“我想退学。”
在众人说话之前,“认真的。”
“从初一开始,我的记忆就只有看书做题考试,其实初三结束的时候,我就想着没考到心仪的高中,干脆就不读了。”
她又笑笑,“没想到会考上沥市高中——咱们市最好的两所高中之一,当时拿到通知书,我真的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当时我们班有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女生,我背单词的时候她在聊天,我晚上打着台灯看书的时候,她早已经好梦正酣…”
“我就在想啊,造物主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有些人生来就可以享受,哪怕混吃等死也可以活的好好的。而有些人却一来到这个世界,就代表他这一生艰辛困窘生活的开始。有些人不用上课听讲,每次考试都会名列前茅。有些人从早背到晚连睡觉都把书本放在胸前,却怎么都比不过人家。”
众人纷纷皱眉,她已经不是简单的情绪低落,愤慨……她对这个世界对父母对自己甚至对他们,都抱着愤慨的心情。
没人言语,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里的人恰恰可以算在没有挑灯夜战取得好成绩的其中。吴嘉佳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把积压在心里的结节一吐为快,痛吗?痛就对了,时日已久,早已和血肉融为一体,拉扯血肉哪会轻松。
不需要他们安慰,这时候开口,尽管他们是好心,却会衬得是高高俯视因为同情而施舍出的廉价怜悯。
感同身受,是最难做到的四个字。
又有几人能设身处地真正做到?
吴嘉佳平静下来,“你们心里肯定觉得我是因为一次考试失利发泄完就好了,我已经给我爸妈打了电话,他们明天就会来给我办退学手续。”
“什么?”苏诺觉得自己简直要被逼疯了,“我们一整天都在一起,你哪来时间联系伯父伯母?”
“想要找一个单独的时间,不难。”
她接着道,“我觉得很累,一直在犹豫不决,可是说出口,我才发现整个人都轻松了。初中留给我的回忆全是学习,高中也是。周围全是比你聪明比你厉害甚至比你勤奋的同学,不努力,很快就会被人赶超。”
“我想不通,一直这样学呀学呀有什么用呢?每天醒来就要马不停蹄的学习,躺在床上还在想着今天的学习任务有没有完成。没有人告诉我,这样的意义在哪里。”
众人静默,动了动嘴唇。
“对不起,说好要一起坚持到最后一刻,我…要放弃了。”吴嘉佳泪流满面,她不舍,可是她不会后悔。
苏诺把自己手机摔到吴嘉佳面前,哭着说,“你打电话给伯父,叫他明天不要来,说你只是一时没想通,没有真的想退学。”她重重推搡着,“你打啊,只剩下26天了,坚持一下很快就过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简单的说出放弃,你把我、我们置于何地?昨天我们还约好考同一所大学,今天你就违背诺言,吴嘉佳,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温宁开口道,“只是觉得不该让自己后悔。”
季柔柔干脆坐到地上,自嘲笑了笑,“没想到有一日我还有难以开口一天。我重复一句,26天真的是眨眼之间。”三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真的不可惜吗?
四五个男生觉得留下来似乎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谁能告诉他们,怎么哄姑娘啊?
吴嘉佳复杂的看向静静躺着的手机,双手不自觉紧捏成拳,在期待的目光下,狠狠摇了摇头。
苏诺闭上眼睛,惨淡着脸,罢了。
温宁不想放弃,“既然都打定主意,晚些日子想来问题也不是很大,再说,我们从小学到大,哪怕不知道学呀学呀有何意思,但是,你就不想给自己十几年的苦读画个圆满的句号,咱们一起有始有终,好吗?”
吴嘉佳垂着眼眸,嘴唇被咬得发白。
郭文盘腿坐到季柔柔旁边,“嘉佳,你的成绩比我可好太多了,老师也经常夸你,你看我,老是被骂,人又笨,都还想着成为高考的一批黑马。你们女生就是心思敏感,这次没考完,下次找回场子啊。”
“我没说你啊,你心宽的能跑马。”郭文想到什么赶紧加了句,生怕惹到季柔柔。
吴嘉佳:“你不知道自己多让人羡慕。”
郭文:“……”他只知道自己让很多人讨厌倒是真的。
赵照斟酌了一番,“我不是要干涉你的选择,只是有些话觉得该说。你觉得没用功的人可能她私下花了十倍乃至百倍的功夫,我始终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成功不会忘记一个付出的人。你觉得自己付出了许多,可是你得到了应该有的回报,初中高中一直在班级前列就是你的收获。你说你很累无比惶恐,可是还有比你付出更多心力的人,他们也累他们更应该惶恐。嘉佳,你在逃避。”
吴嘉佳:“你说的我不否认,可是我还是想试着走另外一条路。”
赵照:“……”感觉自己白小心翼翼说了一大堆。
“我们都和你一样在同一个层面,似乎没立场没底气指责你干的不对,或者否定你的想法。”说实话,苏安不太想开口,他不想同情肆意任性的人,父母养育培育了十几载,就因为一点矫情的想法,还有自以为是的委屈,临阵脱逃,他努力压下怒气,“我们都不成熟,你也是,明天你再和老师还有父母一起好好谈谈,长者比我们多很多阅历。”
吴嘉佳面色一白,她能感觉到苏安对她的不友好,还有…她悄悄看了眼站着的两人,自己让大家失望了,也让大家不喜。
温宁隐晦拿手肘狠狠拐了下苏安,缓和气氛,“嘉佳今晚好好睡一觉,不要再哭了啊,明天看到你眼睛肿了我可是会笑的。”
吴嘉佳感激对温宁弯了眼眸,“不会。”
先前压抑凝滞的气氛消失殆尽。
“我有件事要说。”沈正乖宝宝的举起手,“现在时间太晚了,咱们…似乎回不去宿舍哒。”尽管他表现的多不安,也掩饰不住话语中的跃跃欲试。
啊?
温宁一看表,都快12点了,再过几分钟,明天都到了。惊恐的倒吸一口凉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怎么办啊咱们?”苏诺急的团团转,他们八九个人留在教室,被检查的老师发现了,肯定会受处罚。
吴嘉佳跟着焦急,“都是我的原因,要不,到时候我来解释清楚。”
沈正嘁了一声,不想看那个方向。时光不能倒流,不用她主动献身揽过错,一开始,就不该任性。他眼不见为净,任性的资本何尝不是仗着周围人的真心,因为知道有人安慰,因为有所依仗,所以肆无忌惮。
如果他没有想着要和温宁小姐姐一起走就好了,这时早就躺在舒服的床上,哪会在这提心吊胆的担心被抓住处分。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温宁突然站起来,似是脚麻晃了晃,还没来得及站稳,跟炮仗似的冲出去。季柔柔脑子一清明,跟着鲤鱼打挺跳起来,追着温宁的背影,中途猛地换了方向。
啪…
教室变得漆黑一片,众人才明白,原来是去关灯。
温宁把前门拴上心才落回原处,她只要一想到,他们在前门开着灯光亮着的情况下,一堆人忘乎所以,就觉得心里发颤。
把门关上后,触目全是黑暗,温宁后知后觉涌起害怕的情绪,哪怕知道后面有好几个她的同学,她脑子里快速闪过看过的一幕幕惊悚片,手发抖向前摸索着第一排的课桌。
……她走的很谨慎缓慢,手不放心的在前挥舞着,突然,她碰到一只疑似是手的物品,掌心迅速冒出凉汗,哪怕理智告诉她是错觉,但是突然涌起的惊惧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
在她的尖叫到达喉咙那一刻,“别怕,是我。”疑似是手的物品确实是手,热热的,属于辛穆的手。
感受到手中的人儿一僵,辛穆再次开口,“小心些,我带着你走。”责怪自己没早陪着温宁一起,她还是小姑娘啊,胆子肯定不大啊。
辛穆左手抓着温宁的手,右手揽着她的肩,温宁整个人都在他的庇护之下,两人慢慢沿着座位间的走廊移动。
温宁手中还残余着惊吓导致的冷汗,两人牵着的手之间汗津津的,辛穆侥幸,他的紧张肯定不会被发现。
“温宁,你跑的够快啊。”苏安迷迷糊糊看见两个人影,好笑说道。反应也够快的,教室灯火通明不摆明告诉别人,这儿还有人吗。
温宁:“小点声。”把值班老师引过来,大家一起哭好了。
哪怕辛穆想脚下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但教室就这么大,两人抹黑走的再小心 ,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谢谢你啊,辛穆。”温宁感激道谢,辛穆小心护着她的时候,她的安全感似乎立马就回来了。
辛穆干脆松开手,轻声回道,“不谢。”拇指和四指摩擦,暗忖,太瘦了。
以免值班老师从窗户看见里面,大家不敢趴在课桌上睡觉,苏诺摸索着找到厚厚一摞报纸,分给大家,垫在地上,今晚就这样对付了。
“走,去课桌间的走道睡。”沈正拿好报纸,在辛穆耳边说道,有座椅挡着,安全系数很高。
辛穆跟着走了两步,停住,小声说,“温宁,你和季柔柔两人,睡去最里面的走道。”
沈正脱口而出:“卧槽。”重色轻友他真心见识了,还没把人追到手已经这样,要不要这么周到啊。而且,大哥啊,温宁小姐姐有男票的呀!要你操心。
“对,女生都去走道睡吧。刚好四个,你们两个结伴,虽然我对咱们班男生的人品信得过,但是保护好自己也是应该的。”苏安想的多些,睡到走道,好歹也隔了桌椅,心里也放心。毕竟男男女女独处一室,说起来也不好听。
“行,谢谢了。”温宁不会推脱大家的好意,“柔柔,你小心些,我们牵着。”
“苏诺,嘉佳,你们也动起来。”赵照见两个女生没有动作,略微催促,坐在座位上,值班老师拿着手电一扫,魂儿都要被她俩吓飞。
吴嘉佳点头如捣蒜,不敢说话,毕竟这一出主要的责任都在她,她只想着时针走快点,安稳度过这一夜,不要连累大家。
躺在只有一层报纸的地板上,虽然穿的短衣短裤,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反而因为门窗关闭,风扇也不能开,白日积累下的热气,到了凌晨也没有消散。
早两个小时,谁也想不到,今天一天的结束会如此惊心动魄,很普通的一天,因为这个夜晚,而变得独特。
除了对下一秒的忐忑,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一丝隐秘的欢喜,这样新奇的经历,和这些人,此时此刻,可能一辈子就一次。
“感觉没白活,宁宁。”季柔柔翻身抱住温宁的腰,喃喃道。
温宁看着夜空闪闪发亮的星星,抽了抽嘴角,“你的要求太低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