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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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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夜从慕因那里离开,背上的伤便毫无征兆地发作了。
他强忍着回到房里,刚关上房门,就忍不住喷出一口血,险些瘫倒在地上。幸好他意志足够坚韧,强撑着走到后院,翻出药往温泉里胡乱洒了一通,将自己摔进水里。
药是司琰给他配的,可以缓解疼痛,但作用不大,近乎隔靴搔痒,多数时候还要靠陵夜自己挺。
这一次的疼痛比以往延续更久些,陵夜本就心神不宁,剧痛之下愈发头昏脑涨,在温泉里昏睡了过去。
慕因从锦瑟那里离开后,忍不住想起陵夜。
锦瑟有一句说的没错,为大义牺牲,对活着的人,是最残忍的。
她一向很清楚自己的责任,既然受六界尊崇,自然要为六界付出,哪怕魂飞魄散,也是己任。
可对于留下的人来说,纵使会为自己所爱之人骄傲,但阴阳两隔,生死之距,依然会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陵夜得知自己魂飞魄散之后,是怎样的?
慕因有些不敢想。
而且他真的绝情弃爱,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对待徒弟那样了吗?
没有人知道绝情弃爱后究竟是什么样子,万万年来,只有陵夜有这样一道坑爹的天劫。慕因冷静下来后,回想起自己还未恢复记忆时与陵夜相处的那段日子——那时的陵夜,或许是因为她失忆而拘谨很多,但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却和当年并无什么差别。
前生,她还以颜至的身份住在云月泽时,陵夜待她便已是极尽宠爱,那时二人还是师徒关系。
他们二人的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但可以肯定的是,上颜离开云月泽前那层窗户纸就已经很明了了。
无论是作为徒弟,还是作为妻子,陵夜看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太大变化——珍爱,宠溺而温柔。
陵夜不是薄情之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慕因清醒过来,自己该去见见他,而不是躲着他,这么多年,最痛苦的,其实是陵夜。
和月镜回魔界又主持了一番大局,天黑慕因才脱身,一脱身,她立即就赶往云月泽。
云月泽景致一如往昔,她钟爱的海棠花随处可见,比以前更茂盛了不少。
慕因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陵夜的书房,发现常年把自己书房当寝殿的陵夜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没在这里。
她想了想,朝陵夜的寝殿走去。
寝殿门关着,慕因想了想,还是先敲了敲门。
“师父,你在吗?”
没人应答。
“陵夜,你在吗?”
依旧没人应。
奇怪,丹铭明明说陵夜回了云月泽就没再离开,不在书房也不在寝殿,那在哪里?
她刚想离开,耳尖地听到后院有一阵水声。
她心中一动,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猛的推开门,朝后院跑去。
好巧不巧,陵夜刚披上外袍,正在系衣带,慕因就闯进来了。
水汽氤氲,衬得陵夜模样有些慵懒,他看到慕因跑了进来,皱了皱眉。
慕因揉了揉鼻子,尴尬地哈哈了两声:“师父,原来你在沐浴啊,我以为你不在呢。”
陵夜用宽大的袖袍挡住手腕上狰狞的伤,尽量把声音放的冷淡:“有什么事出去再说,你去正厅等我,我收拾一下便出去。”
慕因乖巧地点了点头,身子刚向后转了一半,她突然窜到陵夜身后,手疾眼快地扯下陵夜的衣袍。
她恢复记忆后实力也恢复了大半,何况陵夜刚被伤折磨了大半天,本就有些虚弱,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手,还没来得及反应,上身的衣物已经被她扯了下来。
后背上狰狞的伤当即无所遁形。
慕因看到他后背的情形,脑子嗡了一下。
那是……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陵夜已经将衣服抢了回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满脸愠色,向慕因吼道:“你做……”
他还没吼出来,慕因猛的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这么会儿工夫已经红得要浸出血来。
“陵……陵夜,你……”慕因声音直抖,“你背上……是什么……”
陵夜沉下脸来,轻描淡写道:“旧伤而已。”
可他在慕因面前,实在太不会说谎。
“你糊弄谁!那是旧伤?洪荒之劫前你还没有这些伤,洪荒之劫后,又有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是我自己修炼的差池,你不要大惊小怪。”
“那你为何要躲着?为什么这么慌乱?”慕因近乎咄咄逼人,“陵夜,那是天劫留下的对不对,是你最后那道天劫对不对,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陵夜手心满是冷汗,他生怕被慕因发现,却不想还是没包住火,他生平难得这么心慌,突然抓住慕因就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外拖。
“陵夜……陵夜你放开,你到底怎么回事!”慕因想挣开他,可陵夜手劲大得惊人,慕因又不敢用法力和他较劲,被他硬生生扯到前厅。
他猛地推开门,使劲把慕因往外一推,就要回手关上门。
慕因眼疾手快地抠住,不让他关,一边冲他吼道:“陵夜!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陵夜手下一顿,看了她一眼,狠狠地撂下一句话:“慕因,你不是上颜,上颜几万年前就死了!我今生和你根本没有关系,我的事,也轮不到你管!”
他说完就“砰”地关上了门,又施了结界,把整个寝宫封成了乌龟壳。
“没关系,没关系你来招惹我做什么!你把门开开!你这样自欺欺人,你……咳……”
慕因在门外使劲拍着门,声嘶力竭地喊着陵夜,把嗓子生生喊哑了。
陵夜靠在门上,与慕因一门之隔,却好似生死之距。
他常年挺直的背忍不住佝偻下来,扶着门框坐在地上——背上的伤又发作了。
按这个发作频率,生死之距,似乎也不远了……
自欺欺人,没错,可他真的不想让慕因看到他现在这样子。
陵夜忍不住苦笑,喃喃着自言自语。
“你终于回来了,我哪里忍得住不去见你……”
慕因拍不动这乌龟壳,最后气得把封夷亮了出来——她恢复记忆后,封夷便自然而然重归她手。
然而她到底没法下手砍了这门,封夷一划,剑气绕开寝宫把后院的绿竹砍到了一片。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狠狠地踢了大门一脚,转身跑了。
如今能说清陵夜究竟什么状况的,只有司琰了。
司琰这阵子也是焦头烂额,一来魔界凡界出了乱子,二来陵夜的伤更重了,慕因又恢复记忆,这师徒二人斩不断理还乱,司琰都不知道该怎么助攻。
他生怕慕因发现陵夜的伤来找自己质问,又不想帮陵夜瞒着,心力交瘁得头发都脱了不少。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到慕因火急火燎地过来,他心中就叫着不妙。
慕因办事从不拖泥带水,把封夷往桌子上一砸,一副来砸场子的样子,开口却带了点哭腔。
“司琰,你和我说实话,陵夜最后一道天劫是不是没过。”
司琰头都大了。
他看了眼慕因发红的眼睛,叹了口气,拉着慕因坐下,在心里斟酌了一会儿,委婉道:“丫头,陵夜那厮多死心眼你也知道……”
虽然明知道事实如此,听到司琰此话,慕因心还是狠狠一疼。
“那他究竟,是怎么避过那道天劫的?”
“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清楚,在我看来,他就像把自己当做一个罐子,把天劫封在自己体内。可天劫何等霸道,再结实的罐子,也终有裂开的一天。”
“所以……”慕因尽量让自己能说出完整的话来,“所以……他背上的那些……就是裂纹,裂纹一多,罐子……罐子就要碎了……”
司琰叹了口气,拍了拍慕因的肩。
“其实我们三人,都活得够久了,生死也没什么看不开的。前世今生,无论怎样,能安安稳稳地看着六界太平,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慕因将脸埋在手心里,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间传了出来。
“是啊,人人都觉得我们活了这么久,早该看开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可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还是遗憾,真让人不甘心啊……”
比如那被困在薰华塔内救而不能的岑亭,比如她和陵夜不得相守是多年。
“逝者已逝,哪有什么圆圆满满,丫头,人生得意须尽欢,有什么未尽的心愿,还是及时为好。”
未尽的心愿……
慕因将散在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