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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荷遇到钟实的那一年,刚满十九岁。

      那是大一的上半学期刚开学不久。九月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在后背,暖洋洋的使人犯懒。原本应该来授课的张先生因为有事没能来,代他来上课的就是钟实。

      青荷记得,钟实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眼睛在她周身上下停留了数秒。

      青荷是那种极美的女孩子。善良。温雅。落落大方。很多人第一次见到她,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她从记事起,就已对这种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习以为常。

      那时,她的名字还叫王爱珊。

      钟实是一个长相很普通的中年男人。面皮的颜色偏重,嘴唇呈一种褐色的红,微厚。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鼻翼也偏厚,鼻孔的形状有点像桃心。青荷猜测他的年龄应该有四十来岁了。但是蘑菇却说应该不止。蘑菇是她最好的朋友兼室友,她们从初中时就相识,无话不谈。

      模特歇息的空档,有活泼些的学生凑近和他闲聊。他话语不多,近乎木讷,微微有些拘谨。但是学生向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很认真的给予回答。他憨厚的性格和言谈间的淳朴使青荷觉得可亲。所以,当他向青荷提出想要她做自己模特的时候,青荷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她那时,对不久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还毫无预感。

      一直以来,在大家的眼里,她都是上帝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蘑菇也总是跟她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幸运的人。

      青荷也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只不过,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幸运罢了。

      青荷还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离异了。父母离异后,她颇有点权势的父亲很快另娶,她钱财丰厚的母亲也选择再嫁,而她则一直跟着奶奶住在东四胡同一间二十来平方的老房子里。房间里光线昏暗,窄小潮湿。后来,母亲为她们在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楼房,有电梯的那种,屋内温暖而明亮。但是奶奶一直坚持不肯去住,她说自己在这间小屋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了,她哪都不想去。奶奶不去,青荷也就没去。而且青荷那时在胡同里,已经有几个玩的很不错的小伙伴了。

      青荷模模糊糊的记得,其中有一个叫亚哥哥的胖乎乎的男孩,比她略大些,对她特别好。就是他教会了青荷如何憋住一口气,把脸扎进水盆里再吐出泡泡来的。
      那时,院里的好几个小孩都会了,他们每次都轮流着在各家的脸盆里做这个游戏。只有她最小,只有她不会。每次他们玩儿的时候,青荷只能落寞的在旁边看着。

      后来亚哥哥跟她说,“你看着我,就像这样。”说着他向空气中深深的吸气,青荷看到他的肚皮慢慢的鼓胀起来,肉肉的脖子往肩膀处凹陷了下去,随后脸颊就像塞满了东西似的也鼓了起来。他嗓子眼里发着音,拉起青荷的手去摸他胀鼓鼓的肚皮,青荷说硬硬的。然后他又弯下腰来,捏着她的一根手指去戳自己的脸。青荷说像气球。亚哥哥鼓着嘴冲她眨眼睛,接着又从嗓子眼里发音,然后就把头扎进了盛满水的脸盆里。

      气泡随着一阵阵沉闷的“喝了喝了”的声响不停的往外冒。过了一会,亚哥哥把头抬起来,甩动满脸的水珠,有几滴溅到了青荷的脸上,凉凉的,惹的青荷咯咯直笑。
      “会了吗?你要憋气,像我这样,把气憋足了之后,把脸全部沉到水里。沉到水里后,再把气吐出来,气吐完了,要赶紧把头抬起来,知道吗?”

      青荷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使劲的吸气,等到吸进去的气连腮帮子也撑起来之后,亚哥哥跟她说,“就这样,就这样,憋住,现在把脸扎到盆儿里去。” 青荷按照他说的把脸扎进了脸盆,脸盆里的水挤压着她的脸颊,青荷憋不住了,一口气“扑噜扑噜”的全吹进了水里。她听到声旁的亚哥哥在和她说话,说话的声音也是“扑噜扑噜”的,像水纹一样的带着弧度。

      后来,有一天晚上,爸爸送她回来,亚哥哥在屋前那颗古槐树下等她。他说:“我要走了,以后不在这住了。” 青荷问:“你要去哪里?”他答:“去我爸爸妈妈那。” 青荷又问:“你爸爸妈妈在哪?"他再答:“在新买的房子那。” 青荷说:“哦。”

      青荷看着他上了他爸爸妈妈的车。然后看向身旁的爸爸说,他们的车和我妈妈的一模一样,爸爸没有说话,眼睛一直在盯着车看,但注意力似乎又不在车上。青荷听到汽车发出嗡嗡的声响,然后车轱辘开始慢慢的转动起来,她看到亚哥哥圆乎乎的脑袋从后窗那伸了出来。他大声的对她喊着什么,可是她翻来覆去的她只听清了哥哥这两个字。她想问下爸爸是不是听清了,但是爸爸却在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出神。

      分离来的突然且不容反抗。

      亚哥哥走了之后,青荷的胃部不舒服了好一阵子。

      亚哥哥走之后的第二年,大约是在她九岁的那年吧。夏末的一个傍晚,红红的落日正在从树梢上往下掉,被炙烤了一天的余热温吞的大院里,来了一个瞎眼的算卦先生。瞎眼的算卦先生自己是不可能来的,他由一个年纪看起来比青荷还要小些的女孩牵着。

      青荷的奶奶本是最不信这些的,她是青荷见过的最坚强也最有主见的老太太。她总是说人定胜天,偶尔也会说命越算越薄,不如不算。不过,倘若真的遇上了,即使不算,她也会给他们些毛票。但是那天,也许是出于怜悯,她给的比平时多些。青荷看到奶奶将纸票塞进女孩的手里后,转身要往回走。这时,那个瞎眼的算命先生突然开口了,他说:“敢问,您是不是有一个九岁的孙女?”不等青荷的奶奶回答,他又说:“此女十九岁那年会有一劫,若能躲过,将来贵不可言,若不能......”剩下的话他用一声叹息来代替。

      青荷的奶奶稍愣怔了下才回他,“谢谢您的提醒。不过呢,甭说十九岁,就是到二十九岁,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能护我们丫丫一天的周全。”

      后来,那个瞎眼的算命先生和奶奶又说了些什么,青荷记不得了。青荷只记得那天的落日特别的红艳,映的远处的房屋和树梢像着了一样的红,映在窗户的玻璃上时折射出琉璃般的炫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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