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渡》星深

8、佛跳墙（二）

　　谷新阳抱着胸看李大涛等人忙活，他们正把一样样处理好的材料递给主厨让他层层铺排在锅内，李大涛招呼道：“干笋好了，下一个鸽蛋。”
　　赵海刚应了一声，便愣了愣：“好像没有鸽蛋啊。”
　　“没鸽蛋鹌鹑蛋也行。”
　　“这，你们也找找，”赵海对卓文李北说道，“好像还真没，连咸鸭蛋都没有。”
　　李大涛摸了摸下巴：“算了算了，差一两样也不打紧。”他话音刚落，才安静没多久的锅碗瓢盆瞬间又躁动起来，灶台明明关了火，锅里的水却剧烈翻滚起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李大涛突然大叫一声，谷新阳眼睁睁看着他的两颗眼珠使劲往外凸，终于撑破了眼眶，带着血丝蹦了出来，落到案板上，高高弹起，然后掉进了锅里，而这时，厨房里的东西们才停了下来。
　　李大涛躺在地上打滚，捂着眼睛，但鲜血仍止不住地从手指缝里往外冒，赵海焦急地蹲下去察看，却丝毫没有办法减轻好友的痛苦。卓文和李北呆在当场，血溅到他们脸上也不知去擦，张傲泉则警惕地四处张望。
　　夏黛原先并未留心男人们做菜的情况，听到惨叫才转过身来，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没有对李大涛表示过多的关注，而是对大家报告了自己观察的发现：“我怀疑这里确实是某个凶案的现场，虽然被厨余遮掩了大半，但有一部分血液痕迹同猪血牛血不同，形状位置也很特殊，而且不易清理的角落还找到些许组织残渣，结合阴阳渡的特性，我有理由认为，这里曾经死过人，并且这场谋杀和我们今天的任务有关。”
　　谷新阳对她的反应颇为意外，之前只觉得这个小妹妹冷冰冰的，但没想到做事冷静，思维缜密，活脱脱一个高阶玩家。只是没想到经验丰富的李大涛第一个就中招了，但所幸只是没了眼睛，命还在。
　　两颗眼珠在锅里煮了没多久，水就沸腾了，炉火不知何时自己点燃了，厨具们再次乒乒乓乓地躁动起来，只是这回，没人再觉得有趣了。李大涛正痛苦嚎叫着，突然用力抓住了赵海的手腕，大喊道：“快，快放食材！”
　　对了！这个任务的目标就是完成佛跳墙，一旦步骤中断，就会有人受到攻击！
　　赵海站起来，可又摸不着头脑，记得团团转：“食材？下一个食材是啥呀？”
　　谷新阳赶紧上网一查，却发现只有材料没有步骤，只见夏黛一个健步跑到灶台边，随手抓了两只鲍鱼扔进了锅里：“煮完不就是大锅炖，管什么顺序。”
　　大伙儿见厨具果然安静下来，不由松了口气，但夏黛话音刚落，猛地面色一变，捂着胸口挣扎起来，仰着脖子张大了嘴，似乎想大叫却发不出声，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
　　张傲泉目光一凛，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了夏黛的额头，低喝道：“退散——”短短几秒，他的额头就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所幸他的符咒确实有效，扼住夏黛的那股力量好像退却了，她身体松懈下来，整张脸已经涨成紫色，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谷新阳过去扶起夏黛，先是轻声对其他人道：“说话小心一点。”接着又提高了嗓音，像是说给某个不存在的人听的一样：“夏黛，你怎么能说佛跳墙是大锅炖呢，这道菜里面的门道可不得了，咱们可要认认真真地做才行！”
　　说也奇怪，这厨房原本阴冷冷的像个冰库似的，谷新阳说完这段话，众人都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流擦过皮肤，引起一阵鸡皮疙瘩。张傲泉掐着诀的手也放了下来，低声道：“刚才的恶意好像缓解了少许，不过它依然存在。那东西很厉害，也很特别，我的符咒刚才奏效只是因为它没有用全力，大家要小心一点。”他从业多年，真材实料的邪煞也算见过不少，绝非江湖骗子，但今次作怪的东西，莫说消灭，连真身都找不出来。
　　谷新阳把手机交个卓文，让他照着上面显示的菜谱放材料，自己则扶着夏黛去检查她刚刚发现的奇怪痕迹。一看还真是，就连她这个菜鸟都发现不对劲儿：一是位置，这么大的餐馆，杀鸡杀鱼都有专门的区域，不会把血溅到这个方向；二是粗糙的残渣，依稀能想象出有个人很吃力地切肉还有砍骨头，被砍的肯定是个大件儿。这么想来，这很有可能是某个凶案的现场。
　　但推断出这一点并没什么帮助，因为任务只暗示了佛跳墙，也没让他们帮死者找尸体或是报仇什么的，而且照李大涛的遭遇来看，这次的危险主要来自于食材，一旦短缺了某样材料，就会从烹饪者的身上夺走一样相似的器官代替。
　　她又想到了刚才夏黛遭受攻击，是因为她言语中轻视了佛跳墙，而自己说了两句好话，恶意就减轻了，看样子那个脏东西一直在监视他们，而且“它”对佛跳墙这道菜有很强的执念，说不定死前是个厨师呢。
　　刚相通这一条，灶台那边突然吵了起来，卓文一边翻找一边急叫：“火腿呢火腿呢？这么大的厨房难道连块火腿都没有？”
　　李北则把头塞进了冰箱里：“连根火腿肠都找不到！”
　　张傲泉目光一凛，刚掏出符篆，只见一把菜刀腾空而起，刷地就嵌进了卓文的左腿里，还没等他痛叫出声，那刀就被一把无形的力拔了出来，鲜血四溅！卓文这才缓缓跌坐下去，一边痛得打滚，一边吃力地往门口爬，虽然逃跑在阴阳渡中毫无意义，但这是人类在生死关头的本能举动。
　　那菜刀在空中甩了两下，血滴溅到谷新阳脸上，竟充满了腐臭味道！她刚用手抹掉，就见那菜刀再次扎进了卓文的大腿。
　　失血过多的卓文本已没了力气，但眼看那刀又要落下，极端的恐惧拽着他连滚带爬地逃离，没想到李北突然来到他身边，狠狠地按住了他，随着卓文一声绝望的惨叫，菜刀的第三次切口与前两次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一块贴着裤子布料的腿肉掉了下来，露出森森白骨。
　　李北压着眼神几欲喷火的卓文，沉声道：“它只是要一块肉，你越动，它砍不准，就越不放过你。”
　　果然，随着赵海捡起那块肉丢进锅里，菜刀也再无动静。
　　所有人眉头紧拧，再这样下去，只怕缺的食材越来越要命，他们一个也活不成。
　　厨房突然安静下来，除了汤水翻滚的咕咕声，谁都不再说话。两个姑娘把伤员搬到墙角坐下，另外三个男人则在厨房翻箱倒柜。
　　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食材了，在卓文的那块腿肉煮熟之前，他们必须进献下一样食材。张傲泉也开始逐渐丧失希望，他根本找不到那邪祟在哪儿，也无法抵挡它的攻击，似乎在阴阳渡，什么神通法术都没有用，只能任由摆布。
　　正在众人屏气凝神束手无策之时，厨房的前门竟然打开了！
　　一个四十出头、身材微胖的男人走进来，看见满屋的血腥场面，浑身肥肉一颤：“你们在干嘛？！”
　　阴阳渡任务中竟然有外人可以进来？谷新阳偏过头看着夏黛：“这是正常现象吗？”
　　张傲泉悄悄将符咒捏在手中，上前一步：“你是谁？”
　　“我才要问你们吧？”胖子明明神色恐惧，却仍强装镇定，“这是我的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小偷？”要说最后一句也是白问，谁家小偷这么一大帮人行动，还带着伤患和女人的。
　　猛然间，厨房内的空气骤然降了好几度，锅碗瓢盆再一次躁动起来，而且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剧烈，仿佛随时都会爆炸。那胖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怎么这么冷？”
　　谷新阳神色一凛，扬声问道：“你是满楼香的老板？”
　　胖子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没什么防备：“没错。你们快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谷新阳扬起一抹了然的微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在这个厨房里杀人了？”
　　胖子脚下一软，下意识扶住了墙：“你，你在说些什么？”
　　谷新阳撩了撩头发，慢条斯理地说道：“三个月前，你在这里杀害了另一个厨师，将他肢解后用作了食材，可惜人肉料理的味道实在太恶心，饭店生意越来越差，而你也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匆忙地关了张。今天过来，想必是店面马上要转让，你要抓紧时间清理掉犯罪的痕迹吧？”
　　“疯，疯女人，你胡说些什么……”胖子颤抖着，转身要走，可就在谷新阳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墙边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腐臭的味道疏忽弥散开来，令人作呕。
　　谷新阳不动声色地退到张傲泉身后，淡淡道：“看来也不需要证据了。”
　　胖子吓得瘫软在地：“你，是你？你别杀我，我，我已经后悔了……”
　　那身影渐渐凝实，却显出一片血肉模糊，它挣扎着，厨具和食材四处飞溅，但它似乎无法离开原地。低沉的嘶吼顺着空气波纹扩散，参加阴阳渡的众人仿佛突然被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糟了，这家伙没办法向凶手报仇，只能攻击我们，在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死！
　　“去，去杀了，他……”谷新阳呜咽着吐出几个字，却没有力气往前走动分毫。
　　胖子看出了他们的古怪，自己却毫发无损，不由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转身就要爬起逃跑——噗！
　　鲜血四溅！
　　卓文趴在地上，握着刚才伤他的那把菜刀，锋刃紧紧地嵌在胖子的腿肉里。他用力拔出刀，换了个角度又砍下去——“啊！！！！”胖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刚要挣扎，少了一只眼的李大涛就扑了上去，狠狠按住了他。这两个人刚才受到攻击，借着剧烈的疼痛，反而没有被控制住。
　　卓文面无表情，握着刀在胖子身上一下一下地砍着，嘴里喃喃着：“这块是火腿，这块是猪肚，这是排骨……”砍了许久，他把刀递给李大涛：“再加一颗鹌鹑蛋怎么样？”
　　李大涛喉结滚动，默默摇了摇头。
　　胖子被砍得七零八落，很多地方十分坚韧，是被硬生生磨断的，死状显得既暴力又张扬，此时那股扼制众人的力量也悄然减轻了许多，赵海捧起那一块块骨肉，丢进最大的一口锅里，轻声道：“喏，佛跳墙。”
　　那道身影此刻轻易地挣开了无形的束缚，化作一束黑烟窜进了锅内，一阵阵无声的惨叫传入众人脑海，随着手中卡片的消散，渐渐沉寂下去。
　　谷新阳看着满地狼藉，忍不住发问：“现场怎么办？”
　　赵海扶起已经昏迷的李大涛：“不管了，先送他们去医院。”
　　一场看似无解的任务，就这么草率而疯狂地落幕了，七人全员生还的结果，看似是破天荒的好运，但局外人的闯入，却让谷新阳始终郁郁难平。她一直觉得，阴阳渡是一场游戏，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空间，给他们这些被选中的倒霉蛋挣扎求生。可原来，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

　　这个任务就是这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