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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四章】恨东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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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谨言过目不忘的本领乔溪溪是领教过的,看着纪慎行坐在去京城的马车上半个时辰翻完一箱野史,她也淡定地不大惊小怪什么了。大概姓纪的就没几个正常的。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纪慎行拿了本摊开的书递过来,淡淡道:“这个说法比较有意思,你看看。”
乔溪溪赶紧趁着他难得的和颜悦色,接过那书翻起来:“噫,双生将军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还双胞胎?从小假扮成同一个人?太扯了吧?”
纪慎行指了指书上一句话:“有一定可能性。这个结论是从其他将军的传记里一些只言片语推出来的,现在大多数都还能考证。”
“这什么玩意儿?哇塞,好炫,古代生了双胞胎是要杀一个喂给另一个吃的啊。”乔溪溪看到这一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飞快地打了个哆嗦。
纪慎行无奈:“前朝的民俗了,他们认为双胞胎是异象,这样做是为了避免灾祸发生。”
乔溪溪嘿嘿贼笑:“纪二公子,姑娘我斗胆问一下哈,你和你哥要是生在前朝,你觉得一般是谁被杀啊?”
纪慎行淡定:“我。”
纪谨言微笑:“我。”
乔溪溪瞠目结舌:“......我靠纪大公子你什么时候醒的!”
纪谨言迷茫地看着他俩:“我一直醒着。”
纪慎行就赶紧过去给他揉脖子:“我那一下打疼了没?”
乔溪溪捧脸,啊纪大公子好仙气好仙气,比善仔帅多了!要死了,被弟弟占便宜还那么仙气!果然江南风水好,养人啊!
纪谨言眨眨眼,好笑地看着兀自抓耳挠腮的乔溪溪。
“你......你你你,别这样看着一个十六七的大姑娘!”乔溪溪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跳起来,继续抓耳挠腮地遗憾美色当前又不能吃,人家弟弟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瞪着呢!
纪慎行看着她贱兮兮的笑容,莫名感觉有点不爽,想拔刀。
纪谨言就笑,拉开纪慎行的手道:“忘了还有乔姑娘在这儿呢。”
纪慎行被哥哥拉开手,郁闷得瞪乔溪溪,更想拔刀了。
乔溪溪就特别机智地捂眼——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纪大公子你也不愧是个做哥哥的,被占了便宜关注点还那么奇特。
“那李府还去不去了?”纪慎行突然想起他们仨还在马车上呢。
“我没事了。”纪谨言摆了摆手,有些困惑地说,“今早上似乎在做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控制不了自己。好像......好像被上身似的。”
乔溪溪终于想起正事是什么了:“那上你身的可能还是个大人物......”她花了一盏茶的功夫给两人做了个加速版前情提要。
“纪瑾......”纪谨言皱着眉想了想,“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现在还有个纪瑜了。”纪慎行提醒道,“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的话。”
乔溪溪又琢磨道:“那为什么现在纪大公子又正常了?纪瑾玩腻了,走了?”
“哥哥,”纪慎行突然想起了点什么,悚然一惊,“你前几天收拾祖宅的时候不会碰到点东西了吧?”
纪谨言面露茫然:“没有啊,挺正常的,前朝的东西也很少,还翻出一枚手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看着喜欢就带在身上了......”
纪慎行现在如果有毛的话那肯定都炸了。他从袖袋里翻出那枚从纪谨言怀里找出来的铜镜:“是这个么?”
三人一时沉默。乔溪溪盯着那玩意儿就像盯着洪水猛兽,吞了吞口水道:“不会是什么鬼镜吧?里面封印了千年亡灵?凶神厉鬼?枉死之妖?”
纪谨言哭笑不得:“乔姑娘,你别瞎猜了,有点吓人啊。不如回庐江慢慢研究......”
他刚说完,仿佛就为了反驳他的话,赶车的车夫那殷勤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三位,李府到了。”
三人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纪慎行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到人家大门口不进去是不是有些失礼?”
纪谨言非常想遵从他从小的礼教沉痛地点点头,可是这事儿实在太邪乎了,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还是回庐江吧,事情解决了再来。”
纪慎行于是又开口吩咐车夫:“先告诉他们别通传......”
他话刚说完,又是仿佛为了反驳他的话,门口传来一阵丫鬟使女的叽叽喳喳声:
“乔姑娘这次又带了什么好玩的人过来玩啊?”
“就是就是,今早就放烟火传讯了,看来事情挺大!”
“亏得乔姑娘能想出这样的招儿跟夫人通气儿!”
“是呀,自从夫人过门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乔姑娘说来听,真好玩。”
“人家手帕交嘛,自然好的没话说。”
......
车内二人默默地回过头,面色僵硬地瞪乔溪溪。
乔溪溪缩了缩脖子,干笑着说:“两位公子......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幽暗雅致的内室,博山炉不紧不慢地吐着安神的香。一黑发女子端坐塌上,鬓发掩了半边秀气的脸。双眼微微一抬,瞳仁中荡漾的竟是血水般的暗红,说不出的诡异与阴郁。
她一边给纪谨言把脉,一边在乔溪溪手心比划着什么。
“怎样?”纪慎行忍不住问道。
安泉收回双手去,一边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一边在空中打了几个手势,随后轻轻摇摇头。
乔溪溪熟练地解释道:“泉泉姐说纪大公子确实是被上身了,不过那人......咳,那鬼道行不低,生前可能也是位道友。除此之外,她还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安泉又摇了摇头,抿住嘴唇冲乔溪溪眨眼。
乔溪溪又毫无压力地明白了安泉的意思:“泉泉姐问纪大公子最近有没有遇到一些邪门的事。”
“......”纪谨言和纪慎行齐齐对视了一眼。不对,现在最大的槽点是你们之间的交流好吗!这样都能听懂绝对是真爱啊!
“恕我冒犯,李夫人。”纪谨言蹙着眉头问道,“是天生不能开口么?”
他之前的确知道这个姑娘极少说话,如今看来倒不是性格古怪,像是先天便哑。
安泉摇了摇头。除此之外竟是不愿再解释什么了。
纪谨言看她不愿多提,也不强求:“前几日在祖宅寻得一枚铜镜,看着投缘便戴在身上了。”
纪慎行递上那枚铜镜:“其余人碰都没事,唯独哥哥容易失常。”
安泉接过那枚铜镜,轻轻抚了一下,抿着嘴唇蹙了下眉。
乔溪溪问纪谨言:“接近这枚铜镜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适?”
纪谨言摇摇头。
安泉举起铜镜对着光照了照,随即惊讶似的挑了挑眉,将铜镜凑到乔溪溪面前,纤细的指尖指着什么要她看。
“什么......”乔溪溪一开始还没看到,眯了眯眼才看清,“哎哟,这里居然还有字啊?瑾?”
纪慎行接过来看了看,就见这方铜镜的右下角镌刻着一个小字,因为年代久远且划痕颇多而模糊不清,不对着光有意去找还真的找不到,细细辨认,确实是个瑾字:“纪瑾么?”
“这枚铜镜是纪瑾的?”乔溪溪心情复杂,毕竟是在梦中接触过的有血有肉的真人,如今触手这枚铜镜冰凉的触感,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与他们之间所隔的鸿沟。
安泉竟然出声“嗯”了一声,还伸手拉住乔溪溪的手腕,显然是很在意乔溪溪。
纪慎行盯着这枚手镜看,觉得样式并无出彩之处,比起如今的普通姑娘家整理仪容的手镜显得几分大气古朴,没有什么花纹。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瑾字,下意识地使了些力,竟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咔擦”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括。
“......”众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随即变得十分复杂,就连安泉都意味深长地看了纪慎行一眼,乔溪溪更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地直抒胸臆:“不愧是庐江人称鬼见愁的纪慎行公子,鬼都不敢拦您。”
纪慎行:“......过奖。”
他也觉得有些蹊跷,之前乔溪溪和安泉戳弄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这机关,反而一到自己手里就自己显形了,就好像有意识地选择人来开启它似的......
等等?
“其余人碰都没事,唯独哥哥容易失常。”
“那鬼道行不低,生前可能也位道友。”
纪慎行莫名感觉头皮一炸。
“诶,这是什么?”乔溪溪看纪慎行一脸见鬼了的表情捧着手镜发呆,有点担心他也被上身了,但随即铜镜里掉出的一角纸张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仔细叠好的纸抽出来。年代久了,纸都发脆发黄,稍不注意就好像能碎在空中。
乔溪溪深吸一口气,抖开那张纸,众人都凑过去看。
那是一幅画像,画的是个少年,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正微微颔首翘起嘴角。笑容显得邪气冷淡了些,偏偏又好看的紧,脸庞也清秀稚气,看着像是一只狡黠过头却仍然不失可爱的猫儿。
左侧的署名是“纪瑾”。
“好像啊。”乔溪溪一边看画像一边偷瞄两眼纪慎行。
安泉抬头看了一眼,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像什么?”纪慎行本人纳闷了,仔细看了两眼画像,“不像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纪谨言在他身边笑着点头:“其实的确很像。”
纪慎行简直莫名其妙。画上这人眼眸狭长,但是不像他那样眼角微微上翘,比起他的入鬓长眉画上人的淡淡柳眉也显得柔和些,鼻子和下巴的轮廓是有一点相像,不过至少没有到“很像”的程度。
“气质和眼神像啦。”乔溪溪美滋滋地承担了解说,“我觉得吧,纪二公子你要是十四五岁的时候跟他站在一起,看背影绝对让人分不出来。”
“那就是说我长得像纪瑾?”纪慎行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哭笑不得。
乔溪溪愣了愣,一拍桌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人是纪瑾了?纪瑾可仙气可帅了,像纪大公子还差不多!”
纪慎行继续哭笑不得:“那这个人是......嗯?”他突然一愣。
“样貌跟纪瑾八九分像,双胞胎,没跑了。”乔溪溪沉痛地点点头,“这人大概就是那个什么小瑜儿。”
纪慎行今早被自家亲哥拉着手叫“小瑜儿”的心里阴影立刻浮出水面,嘴角抽了抽:“是纪瑜。”
“那纪瑾为什么要画纪瑜的画像,”纪谨言思索着,“还夹在铜镜的夹层里?”
乔溪溪斜眼看他:“纪大公子,允许你们兄弟那个什么,就不允许别家的兄弟......咳。”她接收到纪慎行刺过来的目光,明智地闭嘴了。
“这也不对啊。”纪谨言看向纪慎行,“慎行,换成你要给我画幅画,你会画我十四五岁的模样吗?”
纪慎行愣了愣。
乔溪溪就在一旁起哄:“说不定纪二公子还真有这方面的癖好......咳。”这会换成安泉拉她手腕了。
“这种笔法......绝对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的。”纪谨言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泛黄的纸张,“他会画爱人的画像藏在自己身边这无可厚非,那他画什么样的不好,偏偏要画弟弟小时候的样子?”
他缓缓地这么说,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深处像是有幽深的火焰。
纪慎行喉咙一紧,神经质地复述着这些细碎的线索:“前朝的双胞胎是异象,他们从小用同一个身份生活,然而哥哥爱上了弟弟,这更是不被允许。他长大成人之后画了画像,却不能被人发现只得藏在自己身边的手镜里,还画的是弟弟年幼的时候......”
纪谨言轻声念道:“因为他只记得弟弟十四五岁的模样。恐怕他的弟弟......没能活到长大成人。”
这个结论太过骇人又莫名透着股诡异的气息。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乔溪溪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向手里的画像,觉得这少年的眼角眉梢是透露着那么一种将死的味道,并不是虚弱至极,而是说不出的诡异与空洞。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乔溪溪喃喃道,“明明这种相亲相爱的兄弟应该按照套路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啊,怎么突然死了一个呢?哥哥还成了好像身体里住着两个人的怪物?这不对啊,这个故事不对啊......”
她好像开始魔怔了。纪谨言这才发现被整件事情影响最大的不是自己,而是乔溪溪。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她做了那种不该做的梦,看到了长眠地底的那些枯骨曾经鲜衣怒马的模样,看得多了便无可自拔了。尽管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一次意外,无论如今怎么探寻也不能改变当年的事实,但总还是没有办法去......去忽略那些不幸的人。
于是这世间的不幸到底应该由谁来负责?
你么?我么?
还是安泉握住了乔溪溪的手腕,在她手里缓慢而用力地写。
乔溪溪抬起头,问两人:“你们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么?”
纪谨言觉得这个问题他不用回答了。因为对面的乔溪溪眼底就写着“想啊,怎么不想,拼上这条命本姑娘也想知道真相啊”。
“这种问题还问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那人轻快地跨进门里,周身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双眸亮如两点寒星,“想啊,当然想,这种事儿那么有意思,不去找找真相我恐怕得憋死。”
乔溪溪浑身一僵,对人生的思考对哲学的探索啥的全都放下一边去了,斗胆看向纪二公子。
我靠,早朝怎么下的这么快,这下有好戏看了......本姑娘这趟来的太值了。
噢纪二公子圆起来不要方!本姑娘等着你们的八卦呢!
在乔溪溪莫名其妙又格外猥琐的期待目光中,纪慎行缓缓站起身,眼神坦荡,声音也很稳,面无表情地一礼:“李侍郎。顾侍郎。”
纪谨言也起身,跟纪慎行靠的极近,隐隐有一种要把他护在身后的感觉:“两位好久不见。”
乔溪溪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觉得纪谨言真像是在护着被女婿欺负的回娘家的大闺女......咳咳,噗。
李南言身后的顾君如规规矩矩地还礼道:“庐江候。将军。”
这回倒换了李南言怔了一下。他刚刚其实想叫这两位公子,顾君如一礼他才想起现在纪谨言已经是庐江候了,下人要规规矩矩叫声“爷”的。不只是他,乔溪溪也还下意识地叫他们公子,倒不是什么改不过口,只觉得叫庐江候啦将军啦啥的老气横秋的。
不可否认,李南言变了不少......但不会看人脸色这点倒是没变,傻兮兮地挑了个离纪慎行最近的位置,一摆手:“你们继续,这事儿真是怪好玩的。”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纪谨言把纪慎行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安泉把自家缺个心眼的夫君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顾君如是何等的人精,立刻就往角落里缩了缩。
乔溪溪左右看了看,没人拉,只得不服气地瘪瘪嘴,小声嘟囔道:“你们这群秀恩爱的,欺负姑娘我没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