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起花如雪》晋江顾莫凉

14、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们找了一家客栈暂住，刚落座就有小二殷切地迎上来。这样坏的天气客源极少，因此对每一位客人都相当热切。
　　简单吃了些，上楼带云生洗过澡把他哄睡了，我才脱了衣物躺进热水里，雾气缭绕，使我双目迷乱，我看着窗沿上结着晶莹的霜，思绪万千。

　　那还是两年前，我带着云生离开还没有多长时间。
　　初到云城，就遇到了陌缓。
　　原因说来也惭愧，我和云生酒饱饭足后我一掏荷包才发现它不知何时已不知所踪。
　　往常吃完我都会豪气万千地一挥手叫人来结账，这次我坐那儿回想起先前被人撞了一下，只怕荷包就在那时掉的，正愁眉苦脸地想法子，云生就一边咬着荷叶饼一脸天真地开口：
　　“阿姐，还不叫人结账吗？”
　　那瞬间，我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把云生留那儿抵债的可行度。
　　忽然听见一个清朗的公子音响起：“小二，靠窗那桌的饭钱算在我头上。”
　　“好嘞！”
　　在之后有人来将桌上的餐具撤去，我紧张兮兮地抱着云生，生怕又来一出以身抵债的戏码。
　　少顷，有个男子翩翩而至，白衣胜雪，唇红齿白，看起来十分可口。
　　他在我对面坐下，挂着与长相十分违和的浪荡子般的笑，他摇着扇子，极不正经地问：“姑娘，是打算以身相许呢，还是以身相许呢？”
　　“你不如收个童工吧。”我诚恳道。
　　他看向云生，挑眉，道：“喂，小孩儿，你会做什么？”
　　云生怯生生地说：“我会吃饭，睡觉……”见对方脸色越来越差，云生干脆闭上眼睛大叫：“我还会自己嘘嘘！”
　　男子一下子大笑起来，他摸了摸云生的脑袋，赞许道：“真是乖孩子。”
　　他看向我，笑了笑：“在下陌缓，先前言词不妥之处还望海涵。”
　　我和陌缓碰了茶杯，笑道：“不碍事，我还要多谢公子倾囊相助，幼儿在侧，就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这便是初见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回想起来，只剩下唏嘘了。
　　得知我财物被盗，陌缓便邀我去他府上暂住，我推辞不过，又顾及云生年纪太小便只有应了。
　　他领着我到了西院，他挤眉弄眼地同我说：“里面还有个姑娘也是被我‘捡’来的，你们要好好相处，可不要为了我争风吃醋。”
　　我翻了个白眼，他又补充道：“对了，她叫未解。”
　　我推开门扉，云生紧紧攥着我的手，一个有着祖母绿眼睛的女子正坐在杏花树下，听到声响，她警惕地转头看着我：“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她的汉语并不流利，看样子没学多久，我抱着云生走进去，一边道：“是陌缓把我‘捡’来的。”
　　未解目不转睛盯着云生的脸看，她忽然愤怒的开口：“这是你们的孩子？！”
　　我颇无语：“这是我弟弟。”
　　她仍是不死心地问我：“你也喜欢陌缓？”
　　我注意到他用的的“也”字，便笑了笑，故意逗她：“你喜欢他？”
　　未解脸有些红，可一双眼睛清透明亮，她扬着头道：“我是喜欢陌缓，从我在南疆，第一次见他，我就喜欢他。”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未解像疑惑似地歪头问我。
　　“我啊，早心有所属。”我笑着叹息道。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我身上的财物都被盗了，无处可去。”
　　闻言未解立马转身回了里屋，不多时，她拿出一个木匣子往我怀里塞，硬邦邦地说：“这些，拿去，你走吧！”
　　我哭笑不得：“在中原，没有得到主人允可就擅自离开是很失礼的。”
　　“那你去陌缓讲清楚，明天就走！”未解说完就气冲冲的进了房间。
　　当然第二天我没有走成，因为云生病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生病，因而此病来势汹汹，头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孩子，不过一夜，就只能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他眼泪汪汪地扯着我，只一个劲地说：“阿姐……阿姐，别走，云生害怕……”
　　我用打湿的软帕擦着他额头的汗，柔声道：“云生乖，阿姐总得去替你找大夫啊。”
　　“不要走，阿姐……”云生声音嘶哑，表情脆弱得一塌糊涂。
　　我正两难着，既不能留他一人，又怕他这也病下去会伤了根基，未解见状便说：“我替你去找陌缓来。”
　　我感激地看着她，可却不太放心：“你要小心，若陌缓没在府上，你就回来。外面的人，并不都像陌缓。”
　　未解眨了眨眼睛，像是不解，过了会儿，她才笑了，一脸稚子般的天真：“我有蛊，我才不怕他们。”
　　我望着她，摇了摇头，只说：“一切小心。”
　　正午将近，云生已病得有些糊涂，汗水打湿了被褥，一张小脸烧得通红，他张着嘴，费力地喘息。
　　我拿了酒給他擦干净身子，正擦着他的手时，陌缓领着郎中来了。
　　我退开让郎中就诊，朝外边望了望，回头问陌缓：“未解呢？”
　　陌缓的眉宇像陷落在一层浓雾里，看不真切，他缓缓道：“未解因为伤了人，入狱了。”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他接着道：“未解是南疆人，按律法规定，若故意伤人，当断手断脚，若不得合解，当绞。”
　　听到这些，我眼前发黑，定了定神，方才开口道：“我去救她。”
　　陌缓笑了笑，又像极无奈似的，“白珂，云城的牢狱从没有人能毫发无损地进出。”
　　我这回才是真的笑了，愉悦道：“那正好。”
　　我看着陌缓的疑惑的神色，倏地笑开，“我可从来没同你说过我是人吧。”
　　陌缓立时喜上眉梢，他压低声音道：“你可莫和我打趣。”
　　我朝他挑眉，“你若是能得到一份地图，今夜我就能将未解带出来。”

　　好在云生底子好，吃了药又睡了一阵，总算清醒了些，也知道饿了。我熬了白粥，小口小口地喂他，云生看着我，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分外惹人怜爱。
　　我摸了摸他的脑门儿，温柔道：“半夜里不要踢被子，阿姐有事要外出，你乖乖的，我让陌缓哥哥来陪你，好不好？”
　　云生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乖乖点了点头，我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陌缓坐在一边，扯开衣领，露出纤细的颈子和白皙的香肩，风情万种地冲我抛了个媚眼：“白珂，你真的不打算带上我吗？”
　　我捂住云生的眼睛，没好气地瞪了陌缓一眼：“麻烦把你领子给我扯回去，我带你去干嘛？□□吗？”
　　陌缓一边拉着领子，一边碎碎念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妖怪呢，你原形也是这样吗？是不是还得多点耳朵尾巴什么的，话说你们妖怪吃什么呢？”
　　“真的想看么？”
　　我邪气地勾起唇角，肩胛骨仍隐隐作痛，我不怎么在意地任它生长，很快，漆黑光滑的双翼撑破衣料，舒展开来，在月光下，投下硕大的阴影。
　　陌缓瞪大眼睛，云生则眼巴巴地看着我，“阿姐，我以后也会长出黑翼吗？”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晃了晃云生拉着我不放的手：“放开阿姐啦，阿姐得走了。”
　　云生嘟着嘴，撒娇道：“阿姐亲亲我不好？”
　　我乐坏了，俯身在他香香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一大口，“好了，你乖些。”
　　足尖轻点，身形遁入黑暗中，由于太久没有飞过，险些一头栽下去，我赶紧扑了好几下翅膀，这才渐入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