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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那些晦暗的青春 ...

  •   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也该回学校了。告别时,外公一直送我们到了车站,一路上,我紧紧地拉着外公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但离别,从来就不会因为你的不舍得,而推迟它的到来。小姨叫外公出去当心,我这才知道,原来书架里偷偷放在角落的旅游手册,是外公早已准备好的行囊,我有些失落的放开了外公的手,外公要去云南,那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还不错,我不希望外公一个人,呆在日渐破旧的小院,这一刻,我才觉得外公真的要向我心目中的大侠一样,云游四方,江湖逍遥。
      坐在大巴车上,我还是哭了出来,我知道自己是开心的,但是心底却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一块什么。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小姨给我讲外公的故事,外公是个书香世家,外公很小的时候家里还有佣人,后来时代变化,家里的条件变了一点,但总体的气质不会变,所以当外公带着农村出身,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回家时,祖父气的拍碎了桌子。但外公很坚持,或者说是走在了时代的前端。他们很草率地结了婚,生下了妈妈和小姨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小叔叔,外婆是个很勤劳的人,她踏踏实实的地经营着这个家,但外公心高气傲,在那个年代,没少被人暗暗欺负,于是家里的生活还是很拮据,大概是因为太辛苦了,外婆终于还是有一天病倒了,那一刻外公再也不顾自己的脾气,急切地,甚至拉下脸去求自己的家人,但这一病,终究是没有能站起来。而小叔叔还在襁褓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发烧,本以为找镇上的小医生开点药就好了。结果吃完药后,居然口吐白沫,正在洗衣服的外婆越看越不对劲,赶快叫小姨喊回在学校的外公,抱着孩子赶到县上的医院,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医生看过后,说是什么单核细胞增多症,全县一共才三起,根本没办法治,外婆就抱着孩子,在医院门口,哭到怀里失去温度。
      我听得忘记了哭,直接愣在了那里,多伟大的爱情,会让两个人放弃一切,只为和对方在一起,多残酷的现实,才会害得有人离去,有人独留。但我有其他的关注点,我心里暗暗的期待,小姨会不会讲一些妈妈的故事,但她没有,小姨只是缓缓地讲完,目光有我看不懂的哀伤,然后扭头看着窗外。

      “陈雨。”伴随着强忍愤怒的声音,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纸张在空气中撕拉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个同学都把手平放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敢动,打破平静的是一个女孩子,她的身影又高又瘦,头发因为营养不良带着枯草般的黄,甚至有一点凌乱,从最后一排,走到作业本掉落的地方,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所有人的眼神像雷达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的背有点弯,甚至不抬头,拿回自己的本子坐在座位上,又把头埋了下去。
      下课的时候,白老师狠狠地扫了一眼整个教室,还不忘交代“那些作业打回去了的,今天放学之前必须交给我。”然后拿着课本走出了教室。
      她走后,整个教室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大家叽叽喳喳似乎像平时一样,李晓洁转过头来,
      “吓死我了,你们看没看到刚刚白老师的眼神,太可怕了。”
      “你怕什么,”郑杰插嘴道,“你看人家陈雨,多淡定。”
      我们一齐转过头去,最后一排的角落,其他人都已经出去玩了,显得周围更加空荡荡,陈雨突兀的坐在那,头还是埋在课桌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们说,她怎么胆子这么大?”李晓洁收回眼神,挑着眉问我们。
      “不知道,感觉很牛逼。”郑杰一副向往的表情。
      李晓洁一个白眼,“牛逼,下次你试试一个字都不写,作业本从头顶上飘过的感觉,我也会夸你牛逼的。”
      “(ˉ▽ ̄~) 切~~”郑杰转过头,“无聊,张料凡,上厕所去不去。”
      一直听着讲话的张料凡愣了一下,站起来,两个人走了出去。
      我和李晓洁挤眉弄眼的笑,熟悉以后,这两个人简直像连体婴儿,上个厕所都要一起,一个黑的像碳,一个白的像牛奶,可以说是相当反差了。这件事,直到我上了初中,在寝室的腐女普及下,才恍然大悟,啧啧啧,绝配。
      “说真的,栩栩,你说她为什么这么任性呐,做个作业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吧。”
      我想一想,我每天做完作业还赶得上看饭前的动画片,摇了摇头,表示我也不太懂。
      “你们不知道呀!陈雨她是跟她奶奶住在一起,她奶奶不管她的。”体育课的时候,趁着陈雨上厕所,周珊坐在课桌上,下面一堆因为今天的事而震撼的听众,周珊的脸上全是“你们连这都不知道”的得意,她像个说书的一样,把课本卷成一团,又故作神秘的小声说:“听说呀,她根本不洗澡的,一个月才洗一次。”听众一片哗然,“咦~”听众一很配合“真脏呀。”周珊更得意了,要是此时有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张译文站起来,“周珊,你下来,你别乱说人家了。”周珊不乐意了,“班长大人,我哪胡说八道了,你们说说,她那个头发,看不出来么?”听众二点点头“我也觉得,怪不得每次我去后面丢垃圾,经过她那都觉得有一股怪味。”联想到她平时的孤僻,这下大家纷纷炸了锅,你一句我一句的,好像自己都凑到人家身上闻过一般。张译文有点着急,皱着眉头坐了下去。
      从此以后,陈雨变成了瘟疫,人人为之避恐不及。很多年以后,我想到那个场景,都会觉得可怕,一群不满十岁的孩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明陈雨不曾烧杀抢掠,但是因为谣言,因为七嘴八舌,她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她甚至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经过她的人开始绕道,她的作业本不再有人传下来,要么在讲台,要么被踩了几脚丢在地上,委屈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陈雨不懂,她只是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安静,安静到似乎不存在这个人。
      张译文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在这件事,作为一个甚至都没有步入社会就回到校园的新老师,白老师也很奇怪,但她并没有在意,在她看来,孩子之间的矛盾一会就过去了,只要不打架,不出事,不足以影响班上的成绩,所以她只是在班会课上,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我们大家都是一个班级的同学,不能有欺负同学的现象,陈雨,”白老师念着她的名字,我看到她的身影晃了一下,“有什么问题跟老师讲。”然后就转到其他的事上了。

      然而这个方法的结果更为惨烈,大家自然觉得是陈雨受了委屈向老师告状,可想而知,下课后,当老师走出教室以后,陈雨还在座位上,周珊一堆人阴阳怪气的在座位上说:“听着还以为有人欺负她呢。”“就是就是,自己懒,关别人什么事呀。”“反正我是不好意思,一个月不洗澡还出门。”“别说了别说了,人家待会又去告老师了。”然后是一阵大笑,有男有女,欢聚一堂。我感觉陈雨的身影越来越渺小,像是风吹就要倒了一样。我终于忍不住想站起来。
      “砰”的一声,前排某个埋着头的人站起身子,带翻了板凳,走了出去,换来的效果是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是周扬。从某些方面来讲,周扬的威信要大过张译文,张译文是靠智慧赢得大家的尊重,而周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家很有钱,甚至某一次,来接他的哥哥,带着附近初中的一堆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朋友。在小学生的眼里,初中的孩子已经顶破天了,相当牛逼,周扬还学跆拳道,传闻说他还和高年级的学生打架并且赢了,所以周扬周围也总是围着一群小弟,他倒也大方,有事没事请大家吃点小东西。你看吧,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拳头有时候就是比智慧管用。
      数学老师崔峰,年纪大概三十几,他上课非常自由,他讲他自己的,从来不管下面怎样,除了实在太吵的时候,他会用开火车的方式让大家起来答题,平息一下教室的喧嚣。这个方法,似乎比白老师拿着教鞭拼命敲黑板,嘴上说着“大家看这里,看这里”效果好得多,每个人心里都有竞争意识,不想丢脸,所以全神贯注地听着前面的同学回答,准备自己的回答。但这个方式似乎遇到了障碍,当火车开到陈雨的地方,就必须停下来了,她站起来,埋着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起初崔峰还以为她紧张,温柔地提醒她,在意识到她的固执以后,只能无奈的叫着下一个。每当这时,整个教室都会哄堂大笑,陈雨在笑声中,坐下来,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一年级结束的时候,白老师宣布下学期班上教室的门钥匙需要一个同学保管,但是那就必须每天最后一个走,最早来。当然,如她所料,听到要求以后,没有一个人响应。白老师有些尴尬
      白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这是为集体做贡献,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平静中颤颤巍巍举起来一只手,白老师很高兴有人解了围,“那个是…哦哦,陈雨,好的,那就交给你了。”我转过头去看,其实我很少看到她的正脸,因为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埋着头,此时此刻,她的脸露了出来,有点红红的脸蛋,两边垂下来几丝头发,脸上的表情别扭又紧张,但是眼神里又带着兴奋。其他人也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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