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濡生》祈古月

6、案件审理

　　除了拼音表的烦恼，读小学对我而言真的很轻松，我有了更多可以聊天的小朋友，我们可以一起约着上厕所，可以在走廊看别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扇画片，玩玻璃珠。我越来越喜欢在学校的日子，每天的道别都恋恋不舍。
　　班主任白老师，总体来说算是个很公正的老师，虽然不免会因为学生的家庭而有所偏爱，但大多数的时候，对所有的孩子都有一样的关心。在意识到我的听话以后，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有爱。不可否认，这给了我极大的鼓励，我越来越知道什么样子会让别人觉得放心，于是也做得越来越好。除了有一点，我不懂为什么每次老师一宣布什么事情，总会在后面接上：“大家知道了么？”
　　然后从教室各个位置稀稀拉拉传来拉长再拉长的回音：“知~道~啦。”
　　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觉得像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声音，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于是我从不回答，但是不能让老师看出来，于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对嘴，这也运用在了后来全班一起念课文时。当我有一次不经意转头，看见张料凡跟我一样明显的嘴型时，我们两个同时感到惊讶，瞪圆了眼睛看对方，并且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陈栩栩，张料凡，站起来读。”严肃而生气的声音从讲台传来。
　　从这一点来看，我的乖巧中还是带着一丝丝小叛逆。
　　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白老师对我特别关心，她会在我听写全对时在班上当众表扬我，甚至在后来识字了，还常常安排我在讲台上给大家读故事。我不喜欢和大家一起念书，但是特别喜欢带着语气的给大家读故事。我喜欢看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我，喜欢他们在结束时雷鸣般的掌声，那让我安心，并且在回到座位时昂起脖颈，带着天鹅般的骄傲。除了作为学习委员，每次都得把一大摞小本子抱到办公室有点费劲以外，生活真的是美滋滋。甚至某一次班长大人目睹我费劲地抱着本子，满头大汗，还要躲避在楼道追逐疯打的同学，觉得甚是辛酸，于是后来，作业要么是他跟我一起，要么就是他一个人送过去，白老师对他乐于帮助同学的行为在班上好好表扬了一番。班长大人叫张译文，怎么形容他呢，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大了几圈，他看起来更像是胡宇轩的同学，当然不止身高，还有内心。他因为开学搬书时费了力气，被老师宣布是班长，当时的议论声真是此起彼伏，不过这些并不能阻止，他用自己的博爱之心，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把班上的同学管理的服服帖帖，就连最难管，最淘气的周扬，见到他，永远朝天的脑袋，都会收敛一点，虽然我小心眼地怀疑过，是因为怕打不过而丢脸。
　　任何事物都面临着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我觉得人之所以被称为高级动物，应该是因为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而简单的动物就不需要这种能力了，他们龇牙咧嘴的守护着自己的地盘，不容侵犯。在我看来，李晓洁和郑杰就是这种神奇的生物。
　　当我第五次目睹郑杰突然起身，把李晓洁摔在地上，李晓洁扔飞他的书，坐在地上大哭，以及李晓洁一巴掌拍在郑杰的背上，然后郑杰直接挥开她的文具盒，发出的声响之大，整个教室的同学为之侧目。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呢，大概是从某次李晓洁上课转过来讲话，被郑杰突然当场举手，吐字清晰地说：“老师，李晓洁上课讲话，影响我了。”或者是更早以前郑杰从厕所出来，被李晓洁一勾脚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开始。战火越来越旺，终于还是波及了过来。
　　我和张料凡忐忑地看着伴随他们每一次轰轰烈烈起身而摇晃的课桌，用力护住自己的书本和文具盒，以免不慎坠亡，郑杰像阵风一样卷走，我拿了一支铅笔，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前排装似笔直的某人，李晓洁回过头来，声音还没变换过来，直愣愣的。
　　“干嘛？”
　　我被这不善的语气唬住了，默默地盖住在她面前最近的文具盒，耸着头说：“提个问题，你跟他有仇呀。”
　　一旁的张料凡悄悄地探脑袋过来听。
　　李晓洁稳住起伏的胸脯，纠结了半天，说：“他说我像个男的。”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到？”
　　“不是，不是当面说的，是有一次我放学和周珊一起，周珊说的。”李晓洁解释完，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充满委屈和生气。
　　六七岁的小姑娘，脑子里还满是白雪公主和城堡，冷不防被打击，伤害了幼小的少女心。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同情的看着她，李晓洁的眼圈更红了，我咬着铅笔思考了一下。
　　“没事的，胡宇轩也说我不像女孩子。”
　　“胡宇轩是谁呀。”李晓洁胡乱的擦着红眼睛。
　　“我姑妈的儿子，”看她有了好奇心，我开始胡编乱造，“你不知道，他总是抢我东西，有时候姑妈不在家，他还打我，你看，”我撩起短袖，指着某天我早上起床，睡眼惺忪时摔得乌青的伤口。
　　李晓洁大吃一惊“他还掐你呀。”
　　“啊？嗯嗯，有时候吧。”我有些词穷。李晓洁收起兔子眼，皱着眉头，像看一件易碎的玻璃，心疼地看着我。
　　张料凡神奇的看看我，又看看李晓洁，看我们含情脉脉的盯着对方，吞了吞口水，用右手撑着头，忍不住说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郑杰说的。”
　　……
　　......
　　我仰天长叹，这就是姑妈口中的男人和女人么。
　　李晓洁瞬间恢复了愤怒。
　　郑杰刚要坐上座位，张料凡拉住他
　　“你说李晓洁像男的。”
　　“啊”郑杰看着三双审讯犯人一样盯着他的眼睛，挠了挠脖子，露出疑惑的表情“谁？我没有呀。”
　　李晓洁眼睛瞪得像玻璃珠，“你…你明明说了，周珊跟我讲的。”
　　郑杰更懵逼了，他侧头看着张料凡“周珊，谁呀，我们班的？”
　　案件水落石出，我看着在教室里，跟别人聊天聊得前俯后仰的周珊，非常疑惑，为什么会有人说一些完全没有依据的话，重点是，居然还会有人相信，后来我终于明白，这就是世界给我们的见面礼。

　　晚上回到家，我对着镜子，想起白天撒的谎，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努力瞪着眼睛想营造一种眼泪决堤而下的感觉，看着看着忍不住乐了，想起李晓洁同情的眼神，对着镜子傻笑。
　　转过头，刚好看到胡宇轩啃着苹果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样子已经站了很久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了缓解尴尬决定先发制人
　　“无聊呀，你看着我干嘛。”
　　胡宇轩咽下苹果说“我上厕所，谁让你半天不出来，喂，你不会傻了吧。”
　　“拿着苹果上厕所，你才傻了呢。”我使劲撞了他一下，从旁边出来。
　　突然之间对白天为了安慰李晓洁而塑造的胡宇轩的恶魔形象，我一点都不愧疚了，是欺负我呀，哪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