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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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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到期末了,梁祎依然照常在周日的下午去了柳老板的理发店。梁祎在柳老板的理发店里待了一年多,各项事宜都熟得不能再熟,剪刘海、剃平头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更别说洗头发,他早就是洗头界的熟练工了。
本来梁祎是抱着休闲、好玩和偷师的心态来理发店帮忙的,谁知一帮就是一年多。自从梁祎成为了熟练工,起的作用越来越大,柳老板执意给梁祎发工资。虽然工资微薄,但是自己挣来的钱梁祎还是欣然接受。
柳老板很欣赏梁祎,常常夸梁祎很有天赋,总是将“小伙子学理发这种事情都能坚持下来,将来一定有大出息”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梁祎知道这些都是溢美之词,就坦然收下,再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
到理发店时,他才发现理发店的门是关着的,看看手机才知道柳老板让自己去旁边的火锅店找他。
梁祎推开火锅店厚重的玻璃门,里面氤氲的火锅底料的香气一下子就溢了出来,被狂躁的北风裹挟着送向远方。下午的火锅店人很少,三三两两地悠闲地坐着聊天。柳老板坐在一群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女中间,看到梁祎后站起来朝他招手。
柳老板气质是真的很好,尤其是在他和其他人坐在一起的时候,腰背挺得笔直,身上是面料讲究的英伦风的衬衣加毛衣,淡笑着说话,声音温润——根本看不出他的文凭只有小学。当初梁祎异想天开地要去理发店帮忙,除了看中了理发店舒适宜人的环境,更多的还是因为柳老板这个人,他的动作、表情无一不恰到好处。
看到梁祎进来,其他人挪了挪,给他空出了一个位子。
“阿梁,你来了。”柳老板热情地打招呼。
“哟,老柳,你徒弟?长得真不错。”
“小弟弟今年多大了?”
“老蒋,你也才二十,好意思叫别人小弟弟?”
梁祎没说话,看了眼那个叫“老蒋”的人,从他的衣着打扮上完全看不出才二十岁,但他的声音到底是很年轻的。
“弟弟之前是做什么的?洗头?美容?”
“如果不想理发了,哥给你介绍一个,跟着哥学挖掘机怎么样?是男人就该学点霸气的,理发那多娘呀,瞧瞧老柳。”
梁祎在周围人的七嘴八舌之下没有开口的余地。这些人一点也不认生,自来熟得很。他不是忸怩的人,在他们的问题问得差不多了之后,文不对题地开口:“没有,我觉得理发挺好的。”他是在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柳老板笑着制止了众人:“别八了,人家是X大的高材生,哪能跟你们相提并论。”
“X大学生还学理发?最近工作不好找吧?”语气里带有十二分的惊讶。
“扯淡,人家那是体验不一样的生活。”旁边的女子嗔道。
梁祎没怎么说话,柳老板也没怎么插话,听他们任意调侃。他们调笑一阵后,见梁祎没反应,也就深觉无趣地转向其他话题,气氛热火朝天。一顿饭吃到了四点钟,散去时,桌上杯盘狼藉,零星的剩菜、到处溅起的油渍、七歪八斜的一大堆啤酒瓶,还有洒落的一地烟头,梁祎回望一眼,默默往前走。
众人各回各家,梁祎跟着柳老板回理发店,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有点尴尬。柳老板推开理发店的门,梁祎一看里面的布置,愣住了。似乎是在收拾和清理东西,地面上杂乱无章,屋里还有好几个已经打包好的纸箱。
柳老板搬开纸箱,清出一块干净的空地,搬出凳子让梁祎坐下。
“阿梁,我要走了。”
梁祎知道柳泳深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的,但他没想到离别来得这样快。这一年多的相处,柳老板一直很照顾他,仿佛因为他多啃了很多书而对他敬重有加。柳老板明事理,做事通达,勤勤恳恳,即使有时说话会暴露他知识上的匮乏,却依然不影响他在梁祎心中的形象。
“去哪里?”梁祎只能好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每周日都来柳老板的理发店干活已经成为了习惯一样的存在,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梁祎心里就像空出一块似的,一点也不好受。
“去X市东湖区,我在那里盘下了一间店,继续开理发店。那家店位置很好,店面宽敞,可以扩大一点规模。”柳老板缓缓地说,仿佛在揣摩梁祎的情绪。
梁祎知道,这对于柳老板来说绝对是好事。他赚了足够多的钱,可以开一家更大位置更好的理发店,离梦想越来越近。怎么说呢,就像是搬进新家,喜悦的同时又在怀念过去旧时光的房子。
但终归还是高兴的,梁祎早把柳老板当成了朋友。
“那太好啦。柳老板,真为你高兴。”梁祎由衷地说。
“今天的这顿饭是为我庆祝的,所以我叫你一起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的朋友都太粗俗,又没文化,让你尴尬了。”柳老板有点讪讪的。
梁祎摇摇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柳老板的朋友们确实可能不那么有文化,但是都是开朗健谈的人,在那样热闹的气氛中,他虽然融入不进去,但是感受他们的欢笑也是挺不错的。
“毕竟和你们这种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是不一样的,你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不能在理发上浪费。”
梁祎知道柳老板一直有点自卑,“我很喜欢理发。何况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一行都是平等的,术业有专攻罢了。”
柳老板笑着摇头,“怎么能一样?古代还有上九流下九流呢,现在也差不多。”
“自己过得满足就好。”想要跨越阶级毕竟是困难的,每个人追求不同,温饱小康未必不幸福。
梁祎帮柳老板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冬天天黑得早,柳老板坚持让梁祎回学校。
柳泳深把梁祎送到门口,站在寒风中对梁祎说:“阿梁,我要走了,临走之前对你说声对不起。你在我店里帮了这么久忙,我却没有教给你那些我压箱底的技巧。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知道以后你不会再理发,也不会开理发店,你用不着理发就能生活得很好,所以我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梁祎伸手把大衣上的帽子戴在头上,也许是风太大,显得他的声音很轻。
“你别想那么多,我当然不会在意。你在东湖区好好干,闯出点名堂来,等以后我如果不想学化学了,就去投奔你。”
类似的话他以前也说过,却没有今天这么认真。
柳老板拍拍他的脊背,朗声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梁祎回到学校的时候还在想柳老板送别他时的表情,意气风发,爽朗自信。他知道柳老板是有目标的人,愿意奋斗愿意吃苦。他希望柳老板能一直像今天这样自信地笑下去。
当梁祎得知宋奎打算自己创业开店时,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但又感觉在意料之内。他当然不是从宋奎口中得知的,而是拐了好几道弯——宋奎身上的大事,他竟然是在某一天遇见刘思齐时寒暄几句才得知,而刘思齐则是听他女朋友卢晓悉说的。
他大概可以猜得出平日里总是把头缩进沙子的宋奎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想到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就有点郁闷。
短短几天,他仿佛被身边人抛弃一般,先是最后一个知道柳老板要搬走,接着最后一个知道宋奎打算创业。
吃饭的时候,他好好地教育了宋奎一通,当他看到宋奎委屈知错的表情和黑亮的眼睛下面淡淡的黑眼圈,所有的闷气就烟消云散。他好像有点明白以前常晚樱的感受了,他以前在做决定之前也很少和常晚樱商量的。现在想想,他竟然也知道错在哪里了。
宋奎害怕梁祎生气,连吃饭都吃得很小口,米饭几乎是一粒一粒喂进嘴里。梁祎哪里还有怒气,“好啦好啦,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宋奎老老实实地讲了一遍自己的心路历程。遇到这种需要长篇大论的时候,宋奎总是讲得颠三倒四,难得梁祎非常了解她,能够理解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里的逻辑和核心。
宋奎和刘婉霜谈话结束后,回去思考了很久,按照梁祎曾经告诉过她的办法,在草稿纸上列出了自己安分地找一个稳定的工作的理由和去创业自己开一家店的理由,列完之后,她发现开饭店的理由更少,她又努力地憋了憋,还是没想出来。
晚上,她梦见自己开了一家饭店,梦很美好,这让她更想即使没有理由也要凭着一股冲动开饭店了。其实她在努力地找理由的时候,心里的天平就已经倾向开饭店了。
所以说啊,这种事情,哪里能问他人问理性,只能问内心。
“我还没太想好,但倾向于选择创业。”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会都支持你啊,”前一刻梁祎还是温情脉脉,后一秒话锋一转,委屈地问,“所以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
“因为……”宋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苦着脸说,“我错了……”
梁祎这才颔首,拍怕她的脑袋,“所以下次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分担的。”
一顿饭快要结束,梁祎才想到一直被他忽略的重点。
“所以,你打算怎么开饭店?”
宋奎的脸垮下来,整个人萎靡地瘫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对呀,现在的问题就是,我打算怎么开饭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