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丘》月菱歌

2、沐然

　　那个男子骑着骆驼停在我面前，再刺眼的阳光都被他挡去，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美丽的姑娘，你需要帮助吗？”
　　我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我知道我这一刻的样子很美，父王说过，我笑起来的样子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所以我可不轻易笑给别人看。可是这一刻我已经不顾那么多了，我只是问他：“是大单于派你来的吗？”
　　伊长老拉住我，他用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对我说：“小公主，他不可能是大单于派来的。”我回过头去看伊长老，他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那个男子。我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啊？伊长老，你不愿帮我救白姐姐，你现在又说他们不是大单于派来的，你有证据吗？”伊长老道：“这个人太耀眼，大单于庭里没有这样一个人。”我很不高兴：“我相信他就是大单于派来的！”然后我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男子，等着他的回答。
　　他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是筝？”
　　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那一瞬间我已然确定，他就是父王派来的。我点头，又问了一遍：“是大单于派你来的吗？”
　　他微微一笑：“你是筝，那么我就是大单于派来的。”他向我伸出手，我有些困惑，却还是顺从地将手递给他。他的手很凉，与这仿佛火一样在焚烧的沙漠格格不入。在我犹疑的那一刹，他握住了我的手，将我轻轻一带，我只觉得有一阵风掠过我的脸，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他的骆驼上。他的手揽着我的腰，他身上的衣料很滑，他靠在我的耳边说话：“记住，我叫沐然。”
　　我缓缓回过头去，只看到他的双唇柔软得似花瓣一般，妖冶如血。我伸手从他身上取过水袋，一扬脖，大口大口的水自我口中灌入。我贪婪地喝着水，这里连空气里都是沙子，我实在渴得厉害。一时喝得太猛，水呛到了气管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双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沐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喝得那么急，没有人和你抢。”我急忙说：“你找人救救白姐姐好不好？她受伤了。”
　　他的目光锁住我，紧抿着唇不说话。我有点害怕他的目光，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怎……怎么了？”
　　沐然挥手招了一个近侍，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然后就见那个侍从弄来了一辆马车，他们把白姐姐安置好，又让郎中为她疗伤。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扬起脸冲沐然笑了：“你真好，回去后我告诉大单于，让他给你奖赏吧。”
　　沐然微笑，吩咐了部下为我们的驼队换上了新的骆驼和水，这才向大单于庭出发。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这片沙漠是那么广阔，好像无论我们走多久都到不了大单于庭一样。沐然也许猜出了我的想法，我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你们走出太远了，若我不出现，等待着你们的只有陡峭的戈壁、流动的沙丘和灼烫的沙粒，也许还有海市蜃楼。告诉我，你去干什么了？”
　　他的声音微微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我并未多想，缓缓答道：“我听说月氏在沙漠里排舞，我很好奇呀，就跑过去看，谁知道根本没有舞姬，还碰上了月氏的军队。”
　　他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
　　我觉得很是郁闷，于是就问他：“你笑什么？”
　　他说道：“很明显，那两个侍卫是月氏人派来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你引到沙漠里去，然后将你捉住。”
　　我大吃一惊，没有想到月氏的人这样用心险恶，居然干这等小人的勾当。我们突厥的人只会光明正大地同人拼命，绝不会暗地里下毒手。我不禁有些瞧不起月氏的人。
　　我还在心底里瞧不起月氏的人，却听沐然突然说：“已经快到了，前面就是大单于庭了，我就不送你们过去了。”
　　我很吃惊：“为什么？你跟我们一起去，大单于肯定会给你很多奖励的！”
　　他摇摇头：“我还有事，既然你们已经安全了，我便走了。”
　　我很想挽留他，让我父王好好奖赏他。毕竟他救了我们，我们突厥的人对救命恩人一向都是好生款待的，他若有什么要求也会尽量去满足他的。
　　可是沐然这样坚持，我却也没有办法。
　　我看他立刻就要走，连忙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筚篥递给他：“我现在身上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就只有这么一只筚篥，今后你若是遇上了什么困难，只要拿着这只筚篥给突厥的人看，他们会帮你的。”
　　那只筚篥是我生日的时候父王送给我的，上面还刻了代表我们突厥的虎头飞鹰，只要是突厥的人都会认得的。我想着把筚篥送给沐然，以后他吹起筚篥来就会想起我了。
　　沐然收下了筚篥，对我微微一笑：“我会想念你的，突厥小公主！”然后他就带领着那支驼队离开了。
　　我一直望着他们远去，直到浩浩荡荡的驼队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才收回了目光。
　　伊长老一直皱着眉望着我，这时才提醒我：“小公主，我们应该先把白姑娘安顿下来，让她好好养伤。”
　　我竟把白姐姐给忘记了！我暗暗骂了自己一通，立刻带着他们向大单于庭走去。
　　伊长老去请了郎中过来给白姐姐细细地检查。
　　我突然想起来问伊长老：“伊长老，你快给我讲讲你们去救白姐姐的情形吧。那个月氏的小王子怎么样了？”要是伊长老将那个小王子杀死了，那就坏了。他长得这样好看，伊长老要是把他杀死了怪可惜的呢。况且他可是月氏的王子，要是月氏王知道我们杀了他的小儿子，他一定会发兵攻打我们突厥的。我虽然相信我父王一定可以把月氏人打败，可是我还是不想我父王去打仗。
　　伊长老三言两语描述了一下，原来他们到的时候白姐姐还在硬撑，月氏的人一看援兵到了，而且我又已经逃了，原本就无心再战。可是他们很是不服气，于是就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他们虽然人比我们少，可是却很是顽强。伊长老与他们打了很久，直到月氏的人意识到再打下去肯定要全军覆没了，所以就派人保护小王子逃回去了。
　　我一听那个月氏的小王子没事，我就放心了。虽然那个小王子忘恩负义，而且那么骄傲，可是我还是对他讨厌不起来。我想着他要是我们突厥的人，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突厥最好最好的勇士。一定是月氏的人带坏了他。
　　父王听说我们已经安全回来了，急忙带着大阏氏过来看我。
　　大阏氏早就急坏了，一看到我就将我抱在她怀里，然后上上下下将我检查了一番，确定我没有受伤后才瞪着我说道：“你怎么这样淘气！可把我担心坏了！”
　　我笑嘻嘻地说：“母阏氏，你不要担心我，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可是父王很是生气，他原来也很担心我，可是看到我没事就要惩罚我了。我连忙拉着大阏氏的衣角求她去给我求求情，大阏氏去求情，父王一定会饶了我的。
　　没想到大阏氏这次也不同情我，她说道：“你成天这样闯祸，也该让你吃一点教训。你父王罚你，你可不冤。”
　　啊，连大阏氏也不帮我了。看来这次我只能受罚了。
　　我楚楚可怜地看着父王：“父王，若你一定要罚我，可否罚的轻一点点？你要赏我一顿板子，那就让他们打的轻一点，我可怕疼了！”
　　大阏氏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父王虽然没有笑，可是我看到他板着的脸也缓和了下来，我就知道，这顿板子可以免了。我父王跟大阏氏从来都很宠我，他们怎么可能真的让我受罚呐！
　　我于是就蹦蹦跳跳地跑到白姐姐那里去看她了。
　　白姐姐还在昏迷，不过郎中说了，她已经没事了。我想着白姐姐受了那一箭，肯定很疼很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下来的。我又想我以后可不要再这么任性了，害白姐姐受这样的苦。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就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我很是疑惑，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这样慌慌张张的，你要是打扰了我白姐姐的休息，我可饶不了你！”
　　那个使女的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吓的，她说道：“回小公主的话，月氏王带领了两千骑兵，已经踏上了突厥的草原。大单于已经带领骑兵过去迎敌了。”
　　我不由得大吃一惊。月氏与我们虽然一直不和，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了。这次他们的骑兵踏上了我们突厥的草原，就是不宣而战。虽然早上我已经听那个月氏的小王子说要将我捉去来逼我父王交出大单于的位置，可是我决想不到他们竟然真的打进来了。
　　不一会儿大阏氏也过来了。她这次脸上明明显显的担忧让我也不安起来。不过我还是说道：“母阏氏，你莫要担心父王，父王可是突厥的大单于，身经百战，区区月氏两千人，他一定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大阏氏点点头：“我自然相信你父王的。母阏氏就是担心月氏会不会与西域其他国家联合了起来攻打我们。虽然探子说只有两千人，可是月氏若真只有两千人，怎么敢进攻呢？”
　　我听了觉得大阏氏说的很有道理，不由得也担心起来。大阏氏见我担心，于是笑了笑：“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你只管放心，就算他们联合起来，也不见得能把我们突厥怎么样。”
　　我看着大阏氏眼里的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