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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猫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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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进来的温婉看清眼前情景时,吓得一声惊呼,后退几步撞上了才下来的袁明飞。
袁明飞的身体微微一哆嗦,扶住了温婉,他努力把语气放平静道:“害怕就把眼闭上吧。”
温婉迟疑片刻,还是接受不了眼前的事物,缓缓的闭上眼,袁明飞无声的吐出一口气,拉住了温婉尚在颤抖的手腕,道:“跟着我走。”说完拉着她往深处走。
温婉感觉到明飞师兄手心沁出的薄汗,还有通过手臂传来的加速的心跳声,脸又红了,好在地下光线昏暗,不容易被人发现。
洞顶上盘着的巨大的植物根系,暴露在空气中,应该就是院子里的那棵樱花的根。
杨庭木用扇子抵住下巴,在木架前徘徊着。一共有六十五个罐子,正好符合死者的数目,罐子里的内脏好似刚从人体中取出时那样,没有丝毫腐烂萎缩。四下里都弥漫着一股相当浓重,令人不适的药味。
容笙脸上最初的震惊褪去之后,慢慢浮上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她看到这种情景的本能反应是恶心和厌恶以及对那些死者的同情。然而作为一个从没见过人的内脏,只拿小动物做过实验的医师,她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喜悦。
容笙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你是变态吗,容笙?”
温言看着罐子,道:“药味是从罐子里散发出来的,阿笙,你能闻出这种药吗?”
容笙回过神来:“闻不出,但是这和我刚刚在院子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我想打开一个罐子看看,”温言沉思片刻说,而后转向众人,“屏息。”
说完,拿剑别开了一个罐子上的木塞,原本悬在半空的内脏立刻掉到了罐底 ,被温言小心的用溯风戳了戳,随后她又迅速的合上木塞。
“这内脏是没有水分的,很干燥,只是外表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样子。”温言把溯风收入鞘中。
没有水分……只有外表不变……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院里那棵外表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但花瓣和树干都已干枯的樱树。也许是那棵树的树根浸在满是药味的环境中,久而久之,也就和罐子里的内脏们一样,成了只有外表的“干尸”。
“要这些内脏做什么呢?”温婉颤颤巍巍的问道。
杨庭木一下一下的用扇子敲着手心:“有的妖会吸食人的精魄,有的妖会直接吃人,但是这只妖很显然两者都不是,她在五个不同的阵点杀人挖眼取内脏或许是为了完成这个阵,而且她已经完成了,只是她完成这个阵的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一旁的容笙道:“你们看那边好像有条隧道。”
温言手掌一摊,手心立刻燃起一团幽幽的蓝色火焰,照出洞里侧的一条不甚显眼的小道。
袁明飞和杨庭木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到了温言燃着火焰的手。
杨庭木一脸惊奇:“温姑娘,你居然能无中生火?”
袁明飞也愕然道:“小师妹,你的手不烫吗?”
温言心中一惊,升起一个念头:糟了。
忘了还有袁明飞和杨庭木这两个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在场了。
她心念急转,面色改色的撒谎道:“刚刚我手里握着一张友人所赠的火符,不会灼伤使用者。”
袁明飞不疑有他,“哦”了,信任的点点头。
杨庭木却饶有兴趣道:“这火符倒是挺精巧的,可不可以送我几张玩玩,温姑娘?”
温言十分诚恳地敷衍道:“……刚刚那是最后一张,等以后有机会再向友人讨几张赠与杨公子。”
杨庭木嘴角一勾:“好啊,我等着。”
温言托着火走进隧道,剩下几人跟在她身后。
进了隧道后,温婉睁开了眼,袁明飞依旧拉着她的手腕走在她前面,温婉看着袁明飞的背影,忽然低头腼腆而又开心的笑了。
走了好一会,面前豁然开朗,是一个更大一些的地洞,这个洞太大,火焰没法完全照亮,四下黑暗中吹来极轻微的风。
众人打量着这个这个空荡荡的地洞,温言托着火焰走向更里侧,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其余几个人也在洞里走来走去查看着。
忽然,又响起了另一种声响虽小却有些沉重的脚步声,这种略沉重的脚步声被他们这群人的脚步声掩盖住,并没人察觉到什么。
温言正查看着墙壁,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她以为是有谁过来和她一起看的,结果刚转身,就对上一张双目赤红,面容灰青的陌生人的脸。
那人在温言转过身的瞬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凌空拎起,温言一掌拍向那人的手臂,骨骼断裂的“喀喀”回响在幽静的地洞中,但那人竟仍不松手,好像没有知觉一般。
容笙失声道:“阿言。”
随后她一剑飞出,将那人双臂齐齐斩下。
断臂处的血喷了温言满身,将她身上的蓝衣浇上了大片的暗红,可奇怪的是这人的血竟是冷的,就在她扶着膝盖缓口气时,四下的黑暗中渐渐现出一对对红点,朝他们逼近——那是人的眼睛。
杨庭木手中的扇子飞旋而出,远处响起血浆喷涌的声音,其余人也纷纷出剑,刚刚还一片寂静的地洞瞬间热闹起来。
容笙认出其中几个是他们那天在戏馆看到的目光空洞的人,道:“这里面有些人是我们那天见过的。”
还被袁明飞拉着的温婉也认出来了:“是戏馆里被控制的人。”
温言在溅起的血雾中一边提剑砍人一边睁大眼睛看了半天,一个也没认出来。
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像是普通老百姓,只是没有呼吸,力气极大且不知疼痛,有的还拿着武器。
几人杀了好一会,才摆平这些人。
温婉正手撑着墙壁休息,忽然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幼童,那幼童手中拿着一柄短剑,一双大眼正看着她,温婉的心忽的一软,握着剑柄的手怎么也提不起来——她下不了手。
就在那幼童的剑将要刺到温婉脖侧时,一道暗暗的蓝光从她眼前划过——溯风穿透那幼童的身体,直接将他钉在了墙壁上。
温婉抬眼望去,温言面无表情地手指一勾将剑召回,她对上温婉的视线,道:“别用害怕,我不会让他伤你的。”说完,对温婉柔柔一笑。
温婉微怔,看着温言,以前她总觉得一个人如果是柔善的性子,那必定也会有柔善者的通病——优柔寡断,就像她自己一样。之前的温言在她眼里是个和自己性情相近的温和女孩,直到现在,温婉才发现她们二人之间的差别——温言平时虽然仁厚纯良,真动起手来却很是杀伐决断。
温婉不由得想起温言之前提起的行事果决、雷厉风行的龙王,心道:果真是亲父女啊。
容笙对着那些人的尸体端详片刻,道:“这些人是药傫,我之前在医书上看过,东瀛有个叫不净谷的门派,那个门派善医善毒,他们曾制出一种毒叫御魂散,人吸食后会听命于制毒者,吸食的人虽然已经死亡却依旧能像活人那样行动如常。”
“而且那个门派本身也很邪乎,他们每一任弟子中杀掉自己的师父和所有同门的人是下一任掌门,然后再由此人收徒,继续这个残忍的循环。”容笙说。
温言皱眉道:“这不就是养蛊吗?”
容笙有些无奈的说:“对,差不多的。”
杨庭木的那张俊秀的脸上已沾了不少血,整个人有种看上去说不出的邪气,他道:“原本是女妖,现在又是东瀛邪教,邺城的这件事好像不那么简单啊。”
此时,温言一抬头,忽然道:“你们看那里。”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洞壁上还有三条隧道。这三条隧道中有两条通向戏馆窗外和女妖消失的小巷子,还有一条则通向妙音坊。
温言站在第三条隧道的出口处——妙音坊的院墙边,问道:“这妙音坊是听曲子的地方?”
杨庭木不怀好意的一笑:“妹妹啊,这地方可不止能听曲子。”
容笙对温言耳语了几句,温言的脸“腾”的一红。她已经十五岁,多多少少知道了些人事。可这妙音坊和那妖有关,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去一趟。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温言道:“我还想进去看看,毕竟我和那妖交过手,也认得她。”
“那你得乔装打扮一下,这种地方是不让女孩子来的。”袁明飞说。
“嗯,我会的。”温言说,“杨公子你晚上来这吗?”
杨庭木笑道:“来啊,听听小曲开心开心嘛。”
两人遂约定晚间与妙音坊见面。
妙音坊中,帷幔后坐着一个俊雅却又透着冰冷气息的年轻男子,那天的女妖正单膝跪于他身前道:“‘仓库’被发现了,是那天追我的女孩。”
男子开口道:“将东西转走,人杀掉,所有。”他说这句话时没有一丝的起伏,听上去就像个没有任何情感的人偶。
女妖面露为难,鲜红的指甲微微颤抖:“那女孩修为极高,恐怕……”
男子道:“要么他们死,要么,你死,自己选吧。”
女妖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是,沈医师。”
随后身形一动,原地化为一只金瞳的白猫。
“那不净谷的现任谷主叫沈城,原本是个中原人,后来被老谷主守为弟子,三年前杀掉了最后一个师妹,成了谷主。”容笙边吃饭便看着一本书说道。
温言咽下嘴里的虾球:“这个谷主难道回中原了?”
容笙道:“世人对这个人知之甚少,不过能当上谷主的,应该相当厉害,哦对,他还有一把很有名的刀——妖刀村雨,凡是被那把刀伤过的人都会被它控制,非死不能解。”
窗外树上的一只白猫听到此处,身体不明显的瑟缩了一下,金色的眼里似有悲意流露出来,然而只有一瞬,那点悲意又变成杀意落到正在窗边吃饭的温言身上。温言觉察到不对劲,偏头向窗外望去。
白猫眼中的杀意立刻消弭无踪,换上了一派天真懵懂,盯着温言直直的看向自己的蓝瞳。
温言心道:“这猫的眼睛好熟悉啊。”
她拿着桌子上的一个空碟子,夹了些鱼虾放到窗边,道:“你吃吗?”
白猫怔在原地,如果它是人的话,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十足十的诧异,片刻后它犹犹豫豫的跳到窗边,不太信任似的把碟子里的鱼虾闻了又闻,才张嘴吃了一点点。
容笙不满道:“你把没刺的鱼肉都给它了,我还得自己挑鱼刺,对猫比对我还好,哼。”
温言笑道:“我给你挑还不成吗?”说着,拿了另一个小碟子,真的开始给容笙挑鱼刺了。
白猫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温言,挑着鱼刺的温言冲它笑笑,又向它伸出左手,白猫身上所有的毛几乎瞬间炸起,但它还是压住了逃跑或是挠温言一爪子的冲动,因为它想看看温言是要做什么,就在它全身戒备的时候,一只手十分轻柔的在它背上摸了一把,而后传来温言开心的笑声。
“这猫可真乖,”温言说,“动物们一般都不大喜欢我,小猫小狗见着我就跑,它倒是不怕我,真好。”
猝不及防被摸了一把的白猫眼睛里不安与慌张交叠着,好像它从未被人如此温柔的对待过似的,一时间都有些茫然无措,直接僵在了原地。
容笙哈哈笑:“那你应该改个名叫猫见愁,哈哈哈哈。”
温言:“……”
金色的日光透过窗户洒在温言身上,她看上去温暖而耀眼,白猫盯了她一会,忽然走到了她脚边,蹲了下来,温言见状又轻轻地摸了它一下,白猫微微颤栗,眯上了眼睛,小声地“喵”了一声。
温言继续剔鱼刺,白猫伏在她脚边,片刻后睁开眼睛,雪白的爪子中陡然现出漆黑的指甲,闪着恶毒的光芒伸向温言毫无防备的脚踝,指甲轻触在温言的衣服上,只要它再往前一点点,划破哪怕一点点皮肤,指甲上的剧毒便足以让一个人丧生,可它停住了。
它缓缓的将爪子缩了回来,接着又伸了出去,之后又缩了回来,反复数次。温言见它不去吃饭,问道:“不饿么?”
白猫看看她,又回到窗边吃起了碟子里的鱼虾,吃光后,深深地看了温言一眼,转身跳窗而出。
温言看着白猫的背影,出神道:“这猫的眼睛可真漂亮啊,我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容笙正吃着温言剔过刺的鱼,道:“嗯,是挺好看的。”
跑至无人处的白猫摇身一变,又变回了那个妖冶的“祝英台”,她好似脱力一般背倚着墙,而后滑坐到地上,不知为何,她眼神很绝望的望着天上的太阳,忽然叹了口气,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