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奏鸣曲》甄倪_

5、明星

　　“系不系想好七什摸啦？”

　　“嗯！”两人同时应道。

　　面前的这位是教导主任、是皇太后，做小的又岂敢造次？

　　“想好就开洗了喔！系不系真的想好啦？”

　　“哈哈哈，有好戏看了……”

　　后面卡座又开始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那个，你来点吧，你会粤语。”

　　“喂，小姐，你会说白话的啊？早点说嘛！害我几十岁老太太还要这么辛苦说普通话。你听得懂我说什么我自己都未必听得懂啊。”老板娘转用粤语说道。

　　“Sorry。嗯……开始吧！两份邪恶布丁，一份炸两，一碗菜心粥，一份净鲜虾云吞……丁尚文，你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我再要份粥吧，这个艇仔粥，里面都有什么东西啊？”

　　“喂，靓女，看来你和你男朋友的交流很不足喔，连我们广东菜最出名的艇仔粥都不知道。”

　　还好老板娘说的是粤语。

　　童安尴尬地掩着嘴小声对老板娘说：

　　“哇，老板娘，不要误会啊，我跟他不是很熟的。”

　　“不熟又一起吃饭？”

　　童安心想，好奇怪，这是什么逻辑？不管了：

　　“就是呢，饭呢，总是要吃的，多个人吃饭，没那么寂寞嘛。”

　　“哈哈哈，都说了有好戏看的啦……”

　　师奶们又开始嘀咕了。童安觉得特别尴尬，刚才说好的，点餐要干脆利落呢？

　　“艇仔粥呢，就是很多海鲜啊花生啊各种丰富的配料放到粥里煮。要吗！？”

　　童安突然觉得此刻自己的语气特别像老板娘。

　　“那我就要艇仔粥吧。再加一份扬州炒饭。”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老板娘又用港普搭话了：

　　“哪，如果东西真的系好七的嘞，系不会七不完的。”

　　“听到了吧？老板娘就是透彻！就这么多吧！”丁尚文说着，把餐牌递还给老板娘。

　　“布丁最后上的啦？”

　　“嗯！”俩人很有默契地回应。

　　“老板娘，我们走啦，有空再来帮衬你啦！”

　　童安松了口气，八卦的师奶们终于要走了。

　　“哎呀，这帮师奶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

　　老板娘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大声自言自语道。

　　收银台的电话响了。

　　“唉，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她只好又放下碗碟急急忙忙地跑去接电话：

　　“喂？莲园！要什么！？说！……”

　　好像又有人进来了，只听到老板娘一边忙着接电话一边说：

　　“来了？自己找位子坐啦！喂？什么？要什么！？都说了几次没有这种搭配咯！你到底会不会叫外卖的李小姐！每次都这样！别以为我不记得你啊！烦死了，不做你生意了！”

　　咔！老板娘居然真的不接单，直接把电话给挂上了！然后继续骂骂咧咧地走到卡座上收拾碗碟，吓得童安都不敢回头看，一直假装低头看手机、喝茶。倒是丁尚文，好像一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瞪大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什么地方，然后推了推童安的手臂，小声说道：

　　“哇，哈哈哥耶，你的四点钟方向。”

　　*

　　童安觉得直接扭头看似乎不大礼貌，就偷偷地举起手机透过屏幕镜面瞧了瞧：那位男士带着一顶深蓝色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从进门到现在也没有说话。不过，作为香港影视圈的中流砥柱、华人娱乐圈的骄傲般的影帝级人物，帽子就算压得再低，也还是不难辨认出他的身份的。

　　“不瞒你说，我是他的影迷。”

　　“我觉得全球华人都是他的影迷。”

　　“想过去拿签名。哇，他看着我！”

　　茶餐厅地方小，尽管两人一直压着声线说话，但估计卡座上的哈哈哥甚至是老板娘早就听见了吧？

　　“因为你也是名人啊。名人见名人，两眼泪汪汪……”

　　后半句，童安是用手机打的。

　　“你说，我要不要过去拿签名？”丁尚文也跟着转用手机打字。

　　“现在是他的私人时间，最好还是别打扰他了吧？你身为名人，不是应该对此很有体会吗？”

　　“我从来不介意。可一直以来也没人找我要签名啊。”

　　“嗯，理解。”

　　“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的签名吗？”

　　“你说呢？”

　　“来，把你的绝版廉价钢笔拿出来，我给你签一个。”

　　“得了吧，我的绝版廉价钢笔可瞧不上你的签名。”

　　“我去问他要签名。”

　　丁尚文刚要起身，老板娘就过来上菜了：

　　“看什摸看啊？哈哈哥嘛，我看了几十年啦！还不系人一个，系不系啊，哈哈哥？”

　　老板娘扭头跟哈哈哥打了个招呼。说起来，从哈哈哥进门到现在，老板娘也没问过他要吃什么。

　　哈哈哥没说话，只是向童安这桌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微微抿嘴露出了他在银幕上的招牌笑容。

　　哈哈哥的笑容简直就是绝杀，亲切、迷人还特别有镜头感。童安才发现，原来影帝连点个头、随便笑一笑都可以这么有气场，怪不得老妈年轻时迷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呢。

　　丁尚文也趁此机会开腔了：

　　“你好，哈哈哥，能麻烦你在用餐结束之后给我们签个名吗？”

　　“没问题啊，现在签也可以。”

　　“真的吗！？”

　　“喂喂喂，七完饭再签啦，饭都凉啦，尊重一下厨房西父的劳动成果啦……”

　　老板娘敲敲桌子说道。

　　“好，听你的！”丁尚文几乎和哈哈哥同时说道。

　　“皇太后”的威力果然大呀！

　　没等多久，两份粥和云吞面就上来了。童安和丁尚文各自开吃。“皇太后”不知怎么的又过来了，看是借口出入厨房，其实是想走过来问：

　　“好不好七啊？”

　　看来，好不好吃对老板娘来说是绝对比哈哈哥的亲笔签名要重要得多的。

　　“嗯，味道很新鲜啊！”丁尚文说。

　　“当然啦，真材实料的嘛！”

　　“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一脸得意地走开了。没过多久，又跑回厨房，端着一碗粥和一份炸两出来，直接端到了哈哈哥的桌上。看来，在这老字号里，老熟客要吃什么，都是心照不宣的了，连下单步骤都省了。

　　“嗯，这鲜虾云吞好吃，很新鲜，你要不要也尝尝？”

　　“好啊！”

　　丁尚文很主动地把碗推到童安面前。童安也没客气，直接拿起勺子尝了一个。

　　“怎么样，食家，满意吗？”

　　“嗯，虾够大只，口感爽弹，新鲜！就是，猪肉太多了些。其实吧，我觉得云吞的灵魂应该在皮而不是在肉，肉只应作点睛之用……”

　　童安一骨碌地说了许多对于云吞的看法，丁尚文问：

　　“哇塞，你不会真的是食评家吧？”

　　“不是。”

　　“那，能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吗？”

　　“家庭主妇……”

　　“你……结婚了？”

　　“嗯，不像吗？”

　　丁尚文的目光快速地将童安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唔，你这一身T恤牛仔裤白布鞋双肩包外加清汤挂面似的中长发，个子又小小的，眼睛还挺大，确实减龄，猜不出。啊……我想起来了，刚才在医院看你的通行证，我记得你好像只比我小一年？那确实也不小了。说起来，你的生日和你的姓氏一样，够特别的。估计你老公在你生日的时候都得准备双份礼物才行吧？”

　　老公？呵。童安不语，一边低头假装吃粥，一边不自觉地微微冷笑了一下，只希望丁尚文没有看见。对呀，自从家里条件变好了以后，收到的生日礼物确实是变成双份的了。可人心呢？别说双份了，早已变成了负数。

　　丁尚文似乎感受到了童安身上莫名释放出来的低气压，便没话找话说似的，一边吃着粥一边问：

　　“哎，那个……大龄文艺女青年，你平时都爱看什么书啊？”

　　童安还是埋着头吃粥，心想，得，成“大龄”了。好吧，认命：

　　“畅销书。”

　　“爱情小说？”

　　“嗯。”

　　“例如……？”

　　“红楼梦。”

　　“噗！”

　　丁尚文差点没把嘴里的粥吐出来，眼珠子上翻着瞄了童安一眼，压低声线笑着说道：

　　“哎，我说，哈哈哥也被你那句话给吓到了。哈哈。”

　　“红楼梦是畅销书没错啊，主线讲爱情，没毛病吧？”

　　“没，没毛病。哈哈哈……”

　　丁尚文开始扒拉刚上桌的扬州炒饭：

　　“嗯，这饭也好吃，你要不要也来点儿？”

　　“上火，不用了，谢谢。其实吧，我也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文艺青年，感觉这标签定义得也太虚了。这年头，好像什么事情只要被贴上了标签基本就等同于判了这事死刑了一样。你就等着被各种网友、媒体、还有吃瓜群众们骂吧。他们是上帝，你是好的就是好的，你是坏的就是坏的，就连还击的资格都不会给你，标准全在他们那儿……对吧，富二代？”

　　童安调侃似的对着丁尚文笑了笑，说出了最后三个字以作总结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