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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黄粱一梦 ...

  •   04

      云润生生硬的说辞简直再假不过,好在少年似乎吃这一套,硬生生憋住夺眶的眼泪,一声不吭地坐下快速吃饭,乱糟糟的脑袋几乎埋进碗里种起来。

      站在旁边,云润生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小孩子,这个年龄的小孩非常敏感,闹个不好又叛逆又中二。
      “昨夜你突发高烧,并且伴有轻微抽搐,神志不清,你可记得?”
      少年吃饭的动作停住,仍然没有抬头,不过摇了摇头,他昨天病了?完全不记得。连续不断的逃命生涯,各种苦头吃尽,心中抑郁惶然,他已经失去了绝对的警觉心。长此以往,总有……死的那日。到了这种地步,脸面什么的,好像越丢越多。

      “人在烧糊涂的时候生理上出现一些不可控制的现象实属寻常,不必放在心上。”
      方才是谁冷嘲热讽的说一股子……什么味来着……不想活了!
      见他越说对方的眼神越不对劲,云润生识趣的住嘴,最后道:“就当没这回事。”他怎么觉得像是偷偷养了一只脸皮薄的宠物?
      偶尔,脾气还爱炸。
      随着门扉再度关上。咔嚓一响,少年手中的筷子一劈为二。

      忙完晚餐,云润生回到房内没看见杂物堆后的身影,他倒是丝毫不意外,静坐片刻后,一道影子从狭窄的窗子钻进来。梳洗过一番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衫,松垮垮挂着,头发仍然乱糟糟,活像个叫花子。

      他不自在的扫了云润生一眼,默默钻回杂物堆后,单膝跪着擦拭地板。

      云润生熄了灯,盘腿打坐。
      黑夜里,杂物堆后传来平静的声音:“我明日就走,救命之恩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他身体已经恢复,哪怕正面杠上锦衣卫也不惧,只是此地离码头不知道有多远,他水性打小极好,不知能不能活着游上岸。

      打坐的青年张开眼,回应道:“你若只想逃命,待在船上随我们一道航行反而比你到处逃窜更安全。何况你怎么上岸?安心待着吧。”

      少年想想也是,水性再好也有极限。
      “那就打扰道长了,我在下一个码头上岸。”
      却不想云润生又道:“你想在码头靠岸,只怕追捕你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庆国码头。待出了庆国海域你才算安全。思来想去,前往海外才是你最佳选择。你说可对?”

      粉色身影闻言从杂物堆后探出脑袋,出神半晌探究地问:“我与道长非亲非故,你一路掩护我,不辛苦”
      “辛苦。”云润生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若是被人发现,你,乃至整条船的人都有可能被杀。那帮人是锦衣卫,你当知道他们的名声。”这人要么是良善单纯,要么是有恃无恐。
      “既如此,你就老实待着,别乱跑。”
      少年发出一声笑,“道长敢出手救我维护我,真真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我从京城一路逃到此地,由北到南,走了我今生最远的路。数次遇险差点命丧黄泉,拼着一口气我活了下来。”

      “独你一人,拉了我一把。”

      “不过举手之劳。”云润生不以为意,他救过的人很多。杀过的人,更多。
      “无亲无故,素不相识,道长高义。”
      见他说的正经,云润生便认真几分:“世上还是好人多。就说前阵子我还在平县码头时,有人突然暴起想弄残我的手,结果被路过的侠士随手扔个石头救了。那侠士来无影去无踪,想来根本不在乎这点事。我心中却要记得,若有一日遇到,报不报恩另说不迟,总要道一声感谢。”遇到了也不认识,毕竟连脸都没见着。但是小孩知恩图报是好事,不能扭曲了三观。

      “平县码头?”谁料少年拔高音量,“哦,原来是你。”

      云润生来了精神,“与你有关?”
      少年回忆道:“那天人特别多,我藏在人群里想偷摸上船。听到有人跋扈行凶,我就顺手扔个石子儿砸了他的手。”
      “……”居然这么巧,云润生哑然失笑。
      “便是那日我借机上了船,哎,本以为可以从此天高海阔任鸟飞,岂料锦衣卫阴魂不散。兜兜转转,竟被道长所救。那日,是我多此一举了,以道长的本事根本不需人出手。”凭他的直觉,这道士不简单。

      云润生摇头,那时他还未引气入体,结果如何真不知道。
      “我该谢你当日出手及时。呵,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
      “缘分。”少年亦忍不住笑。
      见他笑起来眉眼舒展一团稚气,云润生忍不住可惜:“你为何不洗头?”
      “……不想洗。”少年略微尴尬,他是逃难的,梳洗干净只会惹人注目。
      “你年纪小,昨夜还病了。今天起你就在我床上睡,我每日只需打坐,随便找个地都行。”知道他是斗笠侠士,云润生对少年印象更好了几分,让个床位是应该的。反正他根本不睡觉。
      “不必。你收留我已是仁至义尽,我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睡地板无碍。”
      “是吗……”
      “……”黑暗中,少年脸一红。
      云润生已然起身走到桌前,盘腿坐下:“去床上睡,听话。女孩子不能长期受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道长把‘女孩子’三个字咬的特别重。
      “受凉容易生病,生病容易高烧,高烧容易……”
      “够了!”
      少年起身一咕噜扑向唯一的床榻,道一声“多谢”,埋头钻进被子里。
      “……”
      他要不要叮嘱一句,夜里别尿床啊,少年。
      洗被子可比擦地板麻烦忒多。
      云润生很快入定。
      被子里,少年瞪着眼睛发呆,鼻息充斥着阳光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海腥,衣服是道长今日晒干的,被子也很干净,虽粗糙刮手,却极其温暖。
      一夜无梦。

      自古以来人与人之间沟通很重要,两人聊过一场后关系融洽许多,对彼此的人品都颇认同。少年多了一份坦然少了一些扭捏,云润生自然而然多了几分诚心,决定送佛送到西,无论如何保护好这孩子,直到他离开。

      一厨子一逃犯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数日下来两人互不干扰。少年每日吃饭睡觉无所事事。云润生偶尔会在夜间听到梦呓低哭装作不知。

      是夜,船舱外狂风肆虐海水翻涌,屋内却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你可会做衣服?”这么会装扮,会做衣服的可能性应该挺大。云润生实在不会折腾,又不愿找船上其他人。

      “对了,如何称呼你,不用告诉我真名。”
      坐在杂物堆上的身影微微仰头,别有深意道:“恩人称我黄粱即可。”
      “黄粱一梦?不像女孩的名字。”云润生神色平淡,语气却有些玩味。
      少年心中一紧,探究地盯着云润生,可惜看不出什么。他主动转移话题:“你要做什么衣裳?左右我现在无法报答恩人,能为恩人做点小事自当尽力。”这可是他的拿手绝活,小事一桩。
      “哦,那正好。”云润生欣喜,将布匹针线等物摆上桌,邀请少年入座:“我的房间不会有人进来,你无须整日缩在杂物堆后。”
      少年不以为然,拿起布匹询问:“要做什么衣物?”这真是他做过最粗糙的料子,毫无美感可言。
      云润生翻出一件旧里裤:“照着这件尺寸全部做成里裤即可,多谢。”
      “……”
      饶是少年脸皮厚,眼下也不由怔住,打量着面不改色的云润生奇怪道:“恩人,你差遣小女子给你做这贴身的衣物,莫不是暗示我以身相许?”看着仪表堂堂君子风范真不像啊,如果真有那意图,他才要捶地大笑几场,纯给乐的。

      云润生连个正眼都不给他便已盘腿打坐,淡淡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女子。”何况一个小屁孩子,他可没有不良嗜好。
      少年愕然,再看眼前活生生的大男人,不由自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手里的破裤子简直烫手,不知扔掉行不行?

      不过三两天功夫,黄粱已将云润生所需的衣物完工,“全做里裤未免过多,我做了五条里裤并一件上衣,你可满意?”
      云润生接过瞧了瞧,终于露出笑容:“很好,多谢。”
      黄粱又道:“你要是还需别的衣物,只管拿料子来,想做什么我都会。”没想到这门手艺会有如此实用的一天。
      “嗯,你手艺精湛。”云润生真心夸赞,可惜他银子不多,不然下一次停靠码头确实可以买些日用品。船上淡水紧缺,以食用为先,梳洗之事极不方便,想讲干净只能多准备替换品,不然就同流合污,做个臭烘烘的邋遢男。

      陡然觉得缺钱,云润生当即便想捞一笔,光靠工钱可不行,何况他早已预支了二十两给姨娘看病养家,他与许三少签订三年合约,全部透支干净也没多少银钱。如今整日待在船上无须花费,往后上岸多得是大破费的时候,丹药、符箓、武器、法器,布阵样样都需要银钱筹备材料。

      自从云润生把船员们最嫌弃的海产烹制地有滋有味,每日便有偷闲的船员抓鱼捕鱼,收获鲜活的海产乐颠颠交给厨房,云润生话不多,却是非常尽职的厨师,同样的材料他每天都能整出不一样的滋味。连最养尊处优的许三少都被折服,私底下还鼓励云润生道:“云小六你既然有这般手艺,将来让云家酒楼名声再起不在话下。现跟着我跑三年船,那时候你哥的事应该过去了。你将来上岸开店做生意,我肯定给你支持捧场。”云家酒楼在老家屹立多年,里头菜肴是什么滋味许三少再清楚不过,这云小六的手艺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可惜船上条件简陋只能做粗浅的菜式,大酒楼那些招牌菜就不知他精通几分。

      “多谢三少,此事还早,暂且不提。”
      “也是,对了,我听说你在教导虎子学你手艺?”这可不是小事,除非云六有心收虎子为徒。
      “我有心教他手艺。”云家秘技他不会外传,旁的便无所谓,说到底还是看在虎子用心又懂事的份上,学门手艺多条路。他不会永远留在船上,虎子学好厨艺可以顶班。
      “你乐意就行,虎子那小子有福。”
      两人聊这番话时云润生才将梳洗过,站在许三少面前显得长身玉立,面容俊朗似白净无暇,浑身上下透着股说不出的气质,哪怕衣着丑陋朴素也没能盖住他由内而外的气韵。许三少不明白云六在海上风吹日晒怎的反而变好看了,哪像他,越来越糙。

      “你这脸咋保养的?”许三少摸着自己的糙脸脱口问,想当年他也是翩翩美少年啊。
      云润生失笑:“要不我给三少单独准备美容养颜的食谱?”
      许三少哈哈大笑:“免了免了,我若是养的和你一样面嫩,回家去了我婆娘怕不是要拧死我。”
      笑罢不由再三打量云润生几眼,叮嘱道:“船上的老油条不少,你自己防着点,可别被人三言两语骗去占便宜。”
      云润生感念他好意,两人又聊了会便各自散去。

      船上确实有人的目光不怀好意,只怕把他当成了文弱书生柔软可欺。

      回到漆黑的小屋中,云润生知道黄粱又趁机溜出去了,这些日对方总是神出鬼没,以他的身手,足矣避过船上所有人。
      哗,轻微的水声在船舱外响动着,云润生慢悠悠点燃烛火,待他喝完桌上的凉水,小窗便被人从外轻轻推开,熟悉的身影灵活窜入,带进一屋子湿漉漉的海腥气。

      “呼……”双脚落地,来人疲惫的垮下肩膀,随手抹掉脸上的水迹。
      望着对方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云润生蹙眉:“你这是作何?”数日来黄粱经常悬在船外,然后便时不时的给厨房送去各种鱼类,以他的功力做到如此并不难,因此云润生没有多言,但从不见这般狼狈。

      黄粱抬头,冲着他灿烂一笑,咻的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云润生:“给你,道长莫嫌弃。”

      漆黑粗粝的蚌壳在眼前有着莫名吸引人的特质,云润生认真看了对方一眼,接过蚌壳打开,一抹光晕散发出来,明亮了昏暗的小屋。
      蚌壳内,挤挤挨挨躺满了珍珠,其中一颗有鹌鹑蛋大,其余无论大小各个浑圆饱满,还有一粒小小的黑珍珠。
      云润生无话可说,这一把珍珠是黄粱千辛万苦在海中寻摸累计所得,就算换作他下海也不觉轻松。耗神费力,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他抬头看去,黄粱已经拿着换洗衣物蹲在窗子边:“应该能换几个钱,也不值当什么。道长就留着买酒喝!折腾这些日,总算有些许收获。我偷偷去梳洗。”

      珍珠合计差不多有一两,成色又好,上岸后的确能换不少酒钱。云润生失笑,将珍珠和蚌壳一起放好,这份诚意十足的礼物,他便收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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