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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他要吃我 ...

  •   10 他要吃我

      云润生点燃灶下的火,拿起菜刀三两下切碎一把青菜叶子和腌萝卜丁,舀出大碗剩饭,又拿来一个鸡蛋敲碎搅拌。
      黄粱觉得很不可思议,云道长是真的在下厨,没有特别厉害的地方,和普通人一样剩饭吃得,腌菜吃得,此时此刻还认认真真的在为他做一道夜宵。
      他觉得很奇妙,厨房里的云道长和卧房里修炼画符的云道长居然是同一个人。
      炒饭的香味很快在厨房弥漫,本来不饿的黄粱口中生津,眼巴巴等着夜宵,不知不觉冲淡了诡异歌声给他带来的恐惧感。
      “吃吧。”
      “多谢。”
      云润生和黄粱一人捧着一碗鸡蛋青菜炒饭在灶下小板凳上排排坐,一时间只有吃饭的细微声音。
      一灯如豆,昏黄的烛光轻轻闪烁,墙壁上投射着两人肩并肩而坐的庞大影子,扭曲成一团,仿若要粘合到一块儿去。
      吃着吃着,云润生身体一顿,僵硬扭头看向身旁的黄粱,对方此刻埋着头扒饭,眼泪却无声无息地从脸颊滴落到碗里,和着炒饭一块儿吞进了肚子。
      “你……为何哭?”云润生错愕不已,被妖怪吓哭?这胆子忒小,要是真冒出个妖怪,那不是吓得直接尿裤子叫爹,白瞎了武林高手的水平,哎,小孩就是小孩,不定性。以前他队里有个大叔就是,练习时天赋出众很优秀,能把其余队员打的哭爹喊娘,外出面对丧尸就腿软眩晕畏畏缩缩,后来,他死了,吓死的。

      黄粱大口大口的吞咽米饭,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眼泪流的汹涌,像两条细长的小河流。
      云润生心里突突的,放下碗筷怔怔看着黄粱哭,不知作何反应。
      “呜呜……呜……”黄粱呜呜咽咽的哭出声,艰难的吞下最后一口饭,胡乱抹掉眼泪,口齿不清道:“云道长,你对我真好。除了……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云润生哭笑不得,抚额道:“好好好,我很好,我像你爹一样好。”虽然这么大儿子他并不想要,但人家要是乖乖喊爹,他应还是不应,这是个问题。当务之急,得劝他把眼泪收了。
      谁知道黄粱哭唧唧的直摆头,哽咽难言道:“你是真君子……真的很好。不像那些虚伪小人,我爹……呜呜我爹才不会炒饭我吃呜呜哇呜……”

      你爹满后院都是丫鬟小厮大嫂子老婆子当然不用做饭!你爹不炒饭,但你爹会赚钱给你找炒饭的人啊。

      云润生简直头疼,干巴巴劝:“别哭了。”
      黄粱眼泪流地更凶,双肩抖抖个不停,情绪激动难以抑制,云润生见此不由起了坏心思,故意吓唬道:“你再哭,小心把妖怪引来。有些妖魔鬼怪,大概很喜欢人类的哭声、怨气、憎恨、痛楚和绝望,以此为食。”不知道如今这年代三岁的小孩信不信。

      眼前这十六岁的大孩子显然信了,他猛地仰起头,怒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瞳漆黑如墨,凌厉的红血丝格外扎眼,眼角仍在不住的涌出泪水,他却死死咬住了嘴唇,直到舌尖被咬破,鲜血渗出。

      云润生瞳孔一缩,耳边响起沙哑的声音。
      “人世间,当真有妖?”
      对妖物,他似乎真的很在意,恐惧。
      “我没见过,不敢说没有,亦不敢说有。”他真的不该吓唬怕妖的胆小鬼。
      “妖都是吃人的异类?”
      “肯定是异类,吃人之说不知。我想,大概也有吃草的妖。”
      “有的小妖和你一样爱吃糖也不一定。”
      他说的有趣,黄粱想起吃草的羔羊和小兔子,还有道长眼里爱吃糖的自己!挂满眼泪的脸终于扯出一丝笑。
      “莫总以为我爱吃糖,我最喜欢吃虾肉,咸口。”
      云润生暗暗松口气。
      “妖一定比人类长寿?”
      “无凭无据。”
      黄粱缄默,他出神地望着墙上扭曲的影子发呆,喃喃低问:“我,是不是妖?”
      云润生豁然看向他,以为自己听岔了。但看着黄粱极力忍耐的困惑和绝望,他知道他没错。
      黄粱是妖?
      “无稽之谈。”
      云润生心绪复杂,逗他玩吧!
      “哦。”黄粱抹了把脸。
      云润生不知黄粱遭遇了什么才会问出这种怪诞之事,他将手掌搭住黄粱的肩膀,沉重的力度让颤动的肩膀渐渐平静,起伏不定的心跳终于回落,紧绷的身躯放松。

      黄粱吸吸鼻涕,无骨头似得软软依着墙壁,懒洋洋露出一抹笑:“道长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高人。”
      “不敢当。”
      “你说我不是妖,那我就肯定不是。”
      云润生诧异不已:“你一个大活人,为何有人说你是妖?”黄粱和他朝夕相处一月之久,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妖气。黄粱的气息和人类一样,除了藏着小秘密,其他没什么怪异。

      “人心肮脏,无奇不有。”黄粱嗤笑:“打死我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天降横祸到我头上,且是如此荒诞可笑的事。”
      云润生脑补了豪门恩怨。
      “明明亲眼看着我长大,却不信我。”
      黄粱眼眶又红成兔子,抬手不停的擦眼泪,情绪再次失控,哭声却不似之前的压抑,反倒像是无辜的抱怨,向心中亲近之人倾诉、发泄心声。
      “别人三言两语给我扣上妖孽的罪名,呜呜……他立马就信了……难怪那么多人骂他,一点不冤枉。我是他亲生的骨肉,他竟然不信我……”
      “他想弄死我,真的……那么毒,糊涂可笑。”黄粱泪如泉涌,又开始抖个不停,哭地开始打嗝。

      云润生不难想象他所遭遇的灾难有多么戳心,往往使一个人精神崩溃的伤害都来自至亲之人,身死可以不怕,怕的是死在以爱为名的残忍之下。
      “那些人让恶魔遮住了心眼,干的都不叫人事。你不把他们当人看,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
      “说来容易,做起来太难,父亲以前最疼我,有好东西都会第一个给我,我那些兄弟姐妹谁都比不上我得宠。他说过会一直保护我,有他在一天,世间没人胆敢伤害我一根头发……”黄粱哭啼啼的控诉,愤愤揪起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给云润生看:“道长你看,我爹说话不算话……我受这么多苦,头发掉了一路,说什么君无戏言呜呜……他就是罪魁祸首啊……”
      君无戏言?云润生揉了揉泛疼的眉心,一早便知这哭包出生不凡,但没想到这么狠。
      “他简直疯了,想喝我的血!想吃我的肉!”
      黄粱猛地站起身,气喘吁吁:“他是真的认定我是妖怪。”
      “他要吃了我。”
      “为了长生!”
      抽泣声响彻在厨房,呜呜咽咽的啼哭莫名让人心酸又压抑。
      云润生忍耐住涌上心头的闷痛,过去的往事应该早就释怀,未想到万般情绪此刻被牵引而出。
      “如果父母变成行尸走肉的僵尸,除了生吃人肉再没有别的意识,甚至,他们朝你伸出魔爪亮出獠牙。该如何抉择?”他不认为一个正常人类会忽然有吃人肉的念头,除非他已经不是正常人,甚至,不能算人。作为过来人,他很同情黄粱,却无法替他做决定。

      黄粱惊疑不定地看向一脸平静的云润生。
      只听云润生用毫无起伏地音调自语道:“结束他们的生命。”
      黄粱瞳孔一缩。
      “想活下去,唯有如此。”他毫不意外对方的惊惶,选择本无对错,但看意志够不够坚定,自己选的方向,哪怕前方再无光亮,闭着眼睛也要走完。
      眼前哭鼻子的家伙还是个小孩子,不,十六岁不小了……那年,他似乎十六岁还未满。
      云润生无声的弯起嘴角,似笑非笑。他直视黄粱无措躲闪的眼眸,幽幽叹息:“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黄粱茫然抬头,与他目光对视。
      “永远逃下去,逃到看不见的地方隐姓埋名。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
      父亲从小教育他男子汉要勇于承担挫折,面对难题不能选择逃避。但他却想告诉眼前的人,有时候选择逃避也不错。
      黄粱低头,沉默的抗拒,虽然他一直在逃,可这并非所愿。
      “等你足够强大,回去博弈。”
      想与命运对抗,谈何容易。
      云润生怜悯的抹掉对方脸颊的一窜眼泪,手指停在对方脸侧,白皙的脸颊顿时多出一道红印,“你得明白,生吃人肉喝人血的那个才是妖。”
      咚——
      黄粱狼狈的连退几步撞到墙上。
      云润生垂下手:“抱歉。”
      贴着墙的黄粱气息紊乱,冷汗湿透了后背。他脑中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竟有种云润生所说一切都是真实,眼前的男人让他看到了晦暗的一面,嗜血的曾经。
      这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甚至杀人如麻的男人。

      轻轻摩挲自己的掌心,云润生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揣测和恐惧,不过,他不在意。
      “累了半宿,这下你该睡得着才对。”云润生微笑,率先走出厨房。
      黄粱撑着墙壁弹起来,快步跟着他回房,一声不响地钻进杂物堆,他闭上眼,迫切地想要快点沉睡。

      云润生静立在房中站了会儿,抬手挥灭烛火,回到甲板上继续尽职的守夜。
      这一夜,可真是漫长。

      “云润生,你居然杀了我爸妈!你说啊,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是。”
      “你、你居然下得了手,卧槽你祖宗!”
      “我爸妈……也是我杀的。”
      “你他娘的不是人!”
      “秦宽,他们才不是人,他们是丧尸。”
      “你才不是人!你不得好死!你去死去死……”
      砰——
      ……
      “师父,我是不是人?”
      “当然是。”
      “我杀了我爸妈。”
      “他们是丧尸,不是活人。”
      “你看,我砍了他们的头。”
      “……润生,你爸妈在变成丧尸的那刻已经死去,他们不是你杀的。你爸妈变异成丧尸是体质原因,和灵魂无关。相信师父,他们一定会投个好胎。他们更想你坚持自我,依照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润生,如果有一天你的修为能达到一个高度,你一定会相信师父的话,人虽身死,灵魂犹在。”
      “在又怎么样……我砍了他们的头。”
      “你能自保才是他们最大的安慰。”
      “善恶都在你心中。你以为善,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恶,你以为的恶,或许是别人眼中的善。”
      “人无法顺着别人的心意活,唯有坚信自己的道。”

      摩挲着右眼角,云润生仰望黎明中渐渐绽放的霞光,灿烂璀璨,耀眼夺目。漫长的一夜过去了,短暂的前生也过去了。
      道是什么?他根本不懂。
      哪怕时光倒流他依然会那么做,从不后悔。

      黄粱睡过头,醒来看着船外日上三竿的太阳,他不可思议地揉揉脸,一直以来的警惕心好似慢慢被狗吃了。

      到今天,一丁点不剩。

      他侧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桌上放着一盘为他准备的咸菜和稀饭,日复一日。
      除了曾经的生父,这是世上第二个给予他安逸的人。

      船舱外,大伙叽叽喳喳忙来忙去,工作的人群比平时杂乱许多,时不时能听到一两声气急败坏地怒吼。
      许三少站在人群外,脸色同样不好看,今天不但他起晚了,船员们大部分都起晚了。他只能将此事归结为喝酒误事。

      云润生隐隐猜测到大伙会陷入深度睡眠估计和他的突破有关,一瞬间爆发的灵气足以影响船上每个人,而船员们常年奔波,风吹日晒,包括许三少在内,人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经受灵气洗礼时得到滋养之余,难免会短暂的昏睡,属于身体的自我调节。

      打眼瞧着,今日每个人都特别精神干练,最明显的眼下青黑消失无踪。昨天泡发的豆子今天收获一片豆芽,根根分明茁壮,长势越发喜人。船上其他的蔬菜植株皆是一片活力满满的势头。

      云润生抓着一把酸菜熟稔的切碎,心神却跑出去老远,他在仔细回忆师父曾经布置过的小聚灵阵,船上条件不够,但是以后上岸,他一定要把居住的地方布置地妥妥帖帖,到时候不但于他如虎添翼,更能无形的照顾云家人。

      晚间饭后,云润生去了许三少屋里。
      “水妖都是文人书生和沿海无知百姓胡编乱造的故事,我行船至今十多年,遇上的大风大浪不计其数,水妖真没见过。不信你问问船上那几个老前辈,他们在海上最少三十年经验。”许三少和云润生盘膝而坐,二人中间摆着棋盘,不过两个菜鸟玩着玩着就下成了五子棋。

      云润生又问:“优美的歌声也没听过?”
      许三少嗤笑:“如何优美?咱们船上的老蒋吹竹笛还不错。”
      “不……我是指很美妙,很不可思议地天籁之音。”
      许三少失笑摇头:“你还不死心,我的船队中是有三两个喜欢唱歌吹曲的,旁人的船队上约莫也有,或许你听到的是其他船上被风吹来的声音,对了,王老幺船上有个很会吹埙的小厮,是王老幺从清风馆买回陪船暖床的少年。埙你听过吗?那种呜呜咽咽悲悲戚戚,海风一吹更幽怨。”

      云润生知道得不到线索,从黄粱那夜的反应来看,那天籁之音肯定不是悲戚哀乐。

      黄粱……似乎比他以为的更神秘。

  • 作者有话要说:  黄粱:啊啊啊有黑眼圈不美了怎么破!
    云:找我找我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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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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