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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烽烟作良辰-花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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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午后,谢琛刚巡了一遍营寨,中途还在营外采了些草药,拿布包着,正打算往伤兵营去。
一骑探马来报,西京方向有支队伍打着天使的旗号,正外关下而来。已经验过了符传,确认无误。
谢琛先唤来传令兵,道:“去报哥舒将军,有京中天使来。”
他又招来亲兵,把布包递过去,嘱咐道:“拿去给温大夫,对他说我突然有事,估计晚间方回,等回来了再去找他。”
说完,谢琛疾步走向营外,带着一什兵马往天使方向迎去。
【贰】
锅中滚着沸水,温辞秋抓着配好的药草放进水中,耳畔是伤兵痛苦难耐的呼痛声。
战事持续到现在,军中的药草已经不多了,朝中的补给至今没有音讯,水汽逐渐升腾,温辞秋默然垂眸。
“温大夫,”亲兵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布包,“将军巡营的时候,顺便寻了些草药,让我拿来给您。”
温辞秋接过药包,问道:“将军呢?他的伤药已经备好了,该换药了。”
“将军他突然有事,说晚间回来了再过来。”亲兵回道,“我还要去寻将军,温大夫可有什么话要带么?”
温辞秋默了一瞬,说道:“没什么,你且去吧。”
【叁】
中军大帐鸦雀无声。
天使捧着圣旨,看了一圈儿帐中将士的神色,最后盯着中间的那个人说:“哥舒老将军,接旨吧——”
大帐正中的帅位前,哥舒翰,手指微颤,沉声道:“臣,接旨。”
“圣人之意,请将军速出关破狼牙大军,解西京之危。”天使那刺耳的声音响起,“为解圣忧,老将军出兵之时,就是我返京之日。还请将军速速发兵。”
哥舒翰难忍喉中痒意,脸色涨红,痛咳几声,道:“本帅即刻升帐议事,天使远来辛苦,还请于军中稍歇。”
等到天使离开大帐,有脾气火爆的偏将就按耐不住了,大声嚷道:“这不是瞎胡闹吗!士兵本就没训练过,现在出关拿什么打?那不是打仗,那是送命,送我们的命!”
也有冷静的,“可是圣上旨意如此,不得不遵。”
一时间,大帐中议论纷纷。
谢琛在下首听着同袍争执,默然不语。
哥舒翰重重咳了几声,帐中渐渐静了下来,老将军长声叹了口气,道:“圣旨已下,封高之鉴犹在眼前,出关已成定局,不必再议。”
谢琛终于上前,“可是将军,出关非同小可,军中亦需时日整顿,可否等……”
“伯瑜无需再言,”哥舒将军打断他的话,怅然地手抚圣旨,“圣上说不日,不日……就是即刻啊,”他话音一转,忽而狠厉道,“传令下去,三日后,大军齐出,与安贼决一死战。抗令不遵者,即为抗旨,斩!立!决!”
帐中沉默了几息,诸位将士接连应声道:“遵令。”
【肆】
夜色已晚,除了远处巡逻的兵士,营中已经没有人走动了。
温辞秋整理好明日要用到的药材,吹灭了油灯,端着一份伤药和纱布,准备回去休息。
因着温辞秋是独自寻来相助唐军的义士,谢琛专门在他自己帐旁,支了一顶小帐,让温辞秋暂住。
远处虫鸣阵阵,营中道路上的火堆偶尔发出一声木柴燃烧的劈啪声。
眼前两顶相连的帐篷里却都没有灯光,漆黑一片。
看来谢将军还没有回来,温辞秋一边想着,一边掀开自己小帐的帐门。
“你回来了。”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晦涩的声音。
“原来是将军。”温辞秋收起指间的银针,将托盘放在桌案上,拿起火折子点燃了油灯,“将军怎么没点灯?”
谢琛坐在榻上,抬头看向温辞秋,眨了眨眼,迟疑回道:“节约,物资。”
温辞秋——温辞秋默了默,温声道;“将军,该换药了。”
“我回来前打了桶热水,”谢琛目光转向榻旁的地上,那里有一桶水,还冒着几丝热气,“应该还温着。”谢琛一边说着,一边褪下外袍,露出左臂。他今日从中军大帐回来,就一直在安排队伍三日后的起拔事项,入夜才忙完,卸完甲后还专门去营外的小溪里冲了冲澡,身上还带着水汽。
谢琛侧身看向跪在腿旁的大夫,他刚用温毛巾敷过左臂,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沉稳的捏着药纸,仔细的涂撒药粉。
“辛苦了,”谢琛喉头滚了滚,终于吐出一声呼唤,“辞秋。”
大夫沉稳的手指抖了抖。
将军仿若未见,接着说道:“辞秋随我奔波,多次救我于危难,我身无长物,只有一双家传玉佩,以此为报,还望辞秋莫弃。”
谢琛从怀中取出一对龙凤玉佩,握在手中。
温辞秋缠好手下纱布,稳稳的打了个结。他抬眸望向将军那盯着灯火故作平静的脸庞,再低头瞧瞧那因过分用力握着玉佩导致指尖发白的手。
温辞秋喟叹般轻唤:“将军,此礼太过厚重,请恕我不能全受。”
谢琛咬紧了唇,脸色苍白。
一只手抚上那绷紧的唇,温和的声音传来,“所以将军只需分一半给我,一枚玉佩便好。”
“辞秋!”谢琛惊喜的回望温辞秋,随着呼喊,指尖在唇齿间轻碰。
温辞秋收回手,放在那双玉佩上,缓声道:“将军今日心情不好。”
“今日军中有天使来,”谢琛想起中军帐中情形,不禁皱眉,“上意大军出关攻伐叛军,此乃……”
谢琛不由得望向身边人,他的大夫一双眸子温软,带着温和鼓励的笑意。
“此乃乱命,哥舒将军已命大军三日后出拔。此战,以吾观之,九死一生。谢某身在军中,马革裹尸,吾志所向。不过辞秋是来相助的义士,并不必随军出关,我家中尚有些资产,待明日书信一封,还请辞秋代我交予管家,无论是变卖,还是留着暂住,都凭辞秋喜欢……”
唇上忽地多了温软的触感,谢琛被迫停下了话语,将那满腹嘱托都咽了回去。
“将军,”温辞秋缓缓站了起来,弯腰向无措的将军压去,“当此一时欢,烽烟作良辰。其他的话,都留待明日吧。”
一根银针撞上灯芯,灯熄了,帐中一片暗沉。
榻上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衣衫的摩挲声。
“将军——”
“唤我名字。”
“伯瑜,两枚玉佩,你要送我哪个?”
“任君挑选。”
“那,龙佩可好?”
更多的话语都淹没在轻喘闷哼之间,只传来一句模糊轻叹的“好。”
【伍】
天宝十五年,六月初四,哥舒翰恸哭出关。
出时二十万众,还仅八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