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戍西凉

13、第十三章

　　山岭大学某教学楼顶层一段昏暗狭窄的楼道里，几个年轻矫健的身影正分作两队，背靠着两侧的墙壁墙壁，踮着脚，螃蟹一样横着一点一点向一扇微微开启的铁门移动。
　　随着离铁门越来越近，众人已经能从开启的那丝门缝中听到人质隐约的哭声和哀求。
　　终于，走在最前的汤言和站在他对面紧贴着墙的时玖已经抵达门边，身后的新人刑警们也默契的停下了脚步，等待着汤言的下一步行动。
　　汤言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对面的时玖身上。男人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即使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也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连呼吸的节奏都丝毫未变。
　　感受到汤言的视线，时玖转过头来，朝汤言轻轻点了下头。而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竟让汤言的心跳瞬间平静下来。他不再犹豫，慢慢的向着那扇铁门伸出手去。
　　“咚！”
　　“哎哟！”
　　就在汤言的手指即将触到铁门的一瞬间，从众人身后的走廊传来一声闷响，同时还伴随着一声痛呼。
　　汤言忍不住转头看去，只见之前明明已经离开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又溜了回来，并且笨手笨脚的提到了角落里放置灭火器的铁箱子，此时正抱着脚尖原地蹦跶。
　　汤言简直想要骂娘，可现实却并不准备给他这个破坏形象的机会。
　　“谁！谁在外面！出来！”
　　铁门后的天台上传来一个紧张的低吼，显然男生制造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挟持着人质的嫌疑人。
　　“救命啊！救救……唔唔唔唔！……”
　　被挟持的的女孩也在听到门外的动静时爆发出了一阵呼救，声音的后半截却人捂住嘴巴，只能发出不甘的闷哼。
　　汤言眼看着计划被破坏，此时的情形也不容他再从长计议，只好向新人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动，然后慢慢推开了门，将自己暴露在嫌疑人的面前。
　　“同学你好，我叫汤言，”汤言将双手举在耳边，小心翼翼的迈步进入天台，“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你聊聊。”
　　天台边，一名瘦小的年轻男孩正搂着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生，男孩手中握着的一把血林林的匕首正紧紧的压在女生的脖子，女孩的脖子上鲜血淋漓，不知是被匕首的刀刃划伤了，还是仅仅蹭到了匕首上的血迹。
　　“站住！不许再往前了！”男生拖着女生一边后退，一边慌张的向汤言喊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带着她跳下去！”
　　汤言赶紧停住脚步。
　　“好好好，我不动，你别紧张。”
　　见汤言停下，男生的情绪也稍稍平静了一些，却仍旧警惕的盯着汤言，与他保持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外面还有多少人？”
　　男生连珠炮似的一叠声问道。
　　“我叫汤言，是市局刑侦组的一名警察。没有人让我来，是我自己想来找你聊聊的。外面没有别人，就我一个。”
　　汤言站在原地，努力用和缓的语气，认真回答着男生的提问。
　　男生听了汤言的回答，怀疑的仰着头向天台门看去。
　　之前进入天台时，汤言十分小心的只把那扇铁门打开了一个仅供他穿过的缝隙，如今，那扇铁门在重力的作用下又稍稍闭合了一些，将墙边自己的队友挡在了男生的视线之外，再加上楼道里光线昏暗，从男生的方向基本发现不了埋伏在天台门外的人。
　　然而，凡事总有变数。
　　男生抻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可还是谨慎的说：“我不信，你，去把门锁上。”
　　汤言心下一沉。
　　一旦将门锁上，万一出现什么变故，自己便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想要制服嫌疑人的同时保证人质的安全就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边厢汤言还在思考对策，那一边的男生却已经不耐烦起来。
　　“磨蹭什么！快去把门锁上！不然我就把她扔下去！”
　　男生拉着女生又向天台边移动了两步，将女生压在齐腰高的栏杆上，上半身推出了天台外。女生吓得拉着男生的手发出一阵疯狂的尖叫。
　　“你别冲动，我这就去锁。”
　　见此情景，汤言也顾不得考虑太多，一边安抚男生的情绪，一边老老实实走回天台门边。
　　天台外，跟着汤言的新人们一个个面露焦急的看着他，有几个甚至已经控制不住的上前一步想要冲上天台，被汤言低声制止。
　　“都不许动”
　　汤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男生的视线，一边慢慢合上铁门，一边从嘴角挤出一句命令：“等我信号。”
　　铁门轰然闭合，将汤言的身影彻底隔绝在众人视线之外。
　　楼道重回黑暗。
　　明明有六七个大活人的楼道里没有一丝响动，只剩下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和一双双饱含不安的眼睛。
　　以及时玖紧紧蹙起的眉头。

　　关上门后，汤言耍了个心眼，并没有将门锁锁死，而是维持住锁舌与锁槽虚虚挂住的程度，实际上一用力便能将门推开。
　　可他还是小看了男生的警惕。
　　见汤言关好门回过身来，男生不放心的四下看了看，冲着不远处的一根钢管扬了扬下巴：“把那个插门把手里。”
　　汤言走过去，捡起钢管，暗中掂量了一下它的结实程度，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么粗壮的一根钢管插进把手，外面的人就算是彻底没机会进来了。自己的计划终究还是落了空。
　　汤言在男生的催促下，虽不愿却也不可奈何的将那根钢管插进了两扇铁门的把手中。
　　接下来，他就要孤军奋战了。

　　见汤言堵住了铁门，男生的情绪放松了一些。他拉着女孩靠在身后的天台栏杆上呼呼的喘着气。
　　“你……要不要松松手，她快要被你闷死了。”
　　男生闻言，转头看向怀中的女孩，见她果然一副喘不上气的痛苦模样，连忙松开了罩在女孩脸上的手，改为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终于恢复呼吸的女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汤言看到男生对女孩的态度，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你们，是情侣吧？”
　　男生一愣：“你怎么知道？”
　　“可以看得出来，你对她很在意。”
　　汤言的话似乎取悦了男生，只见他一脸深情的看着怀中的女孩，说：“我当然在意她，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见自己找对了话题的切入点，汤言心下一喜，继续说：“你们认识多久了？”
　　“十几年了，我们两家是邻居，小学就是一个班，初中高中又是一个学校。”
　　“哎呀，青梅竹马啊，真让人羡慕！”
　　男生朝汤言露出一个羞涩却幸福的微笑。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高中，高三毕业前。”男生的表情有些怀念，“那时我的成绩不太好，害怕没办法跟她考到同一所学校，以后就再没机会了，所以就鼓起勇气向她表白。”
　　提到这段过去，男生瞬间被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

　　“我整整准备了一个星期，告白的话写了六七个版本，背了十几遍，才终于下定决心，在一个周末把她约了出来。”
　　“我带她去了金江边，让她站在桥上等我，自己跑下江堤，在江边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烟花。”
　　“她看着烟花，开心的像个孩子，脸上的笑漂亮的让我移不开眼。”
　　“她问我，怎么突然来看烟花。我说快高考了，怕她压力太大，带她来放松一下。”
　　说到这，男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按照我的计划，我这时候应该表白的。可是那一刻，看着她的笑脸，我怂了。我突然好害怕她拒绝我，然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和她这样坐在一起看烟花了。”
　　“我对自己说，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哪怕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我也心甘情愿。”
　　“我们坐在江边看着烟花，她突然问我想考哪所大学。”
　　“我说以我的成绩，大概只有人家挑我的份，没有我挑人家的资格了吧。”
　　“她说，她想去J市，听说那个城市很大，很美，她从小就想去看看。”
　　“我默默的听着她的梦想，说不出话，心里却恨透了自己的没出息。我多想自信的说出‘我陪你去J市’这样的话，可我不敢，因为我怕自己做不到。”
　　“可是她却说，如果你没有什么很想去的学校，要不要试试跟我一起考去J市？”
　　“我吓了一跳，又惊又喜，愣在那里半天才傻乎乎的回了一句，我怕自己考不上。”
　　“她又笑了，站起身俯视着我说，J市也有分数不太高的学校，我们挑一所你和我都能考上的不就好了。”
　　“我当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有点不敢相信，站起来紧张的看着她问，你想跟我上同一所学校？”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其实还是有点心虚的，不过如果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我就不会害怕了。”
　　“然后她问我，你呢，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我怎么可能不愿意！我疯狂的点头，一个劲的说愿意愿意！”
　　“她开心地笑了，伸出手跟我拉钩，说一言为定。”
　　“从那天开始，我疯了一样的努力学习，希望能够跟上她的脚步。我想，我喜欢的姑娘，这么优秀，这么勇敢，我怎么也不能太差劲。”
　　“可惜，还是太晚了，一个月的时间对我来说，太少了。”
　　“她收到了山岭大学的通知书，我落榜了。”
　　“那天，她站在我面前，哭的好像没考上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痛的一塌糊涂。我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连她这样小小的心愿都实现不了。”
　　“我给她擦掉眼泪，向她保证，明年，我一定会来山岭大学找她，让她等我。”
　　“她走了，去了她一直向往的J市，留下我在家乡，一边思念她一边发奋读书。”
　　“这半年，我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她给我讲述她的大学生活，说一个人来到陌生的环境有多么不适应，班里的同学都那么优秀，让她觉得自己好平凡，没有人关注她，没有人在意她，就连室友都跟她关系很疏远，她觉得好寂寞。”
　　“听了她的诉苦，我又心疼又自责，恨自己没本事一直陪着她，照顾她，只能用苍白的语言说着那些千篇一律的安慰的话。”
　　“今年春节，她回来了，却绝口不再提大学的艰难，反而一再的鼓励我，让我加油，说她在J市等我。”
　　“我知道，她是在害怕给我带来压力，她真的是个善良的姑娘，对不对？”
　　说到这里，男孩脸上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