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羡初

1、燕自回时

　　“师父！来救场了！”
　　“燕燕你来的太巧了，劳资灭在华山之巅三个小时了！”
　　“！”
　　……
　　燕莱刚登入游戏，密聊就连声响起，她刚翻到第三条消息，看到这一个干脆利落的感叹号就笑了，团灭对于游戏《灵剑奇缘》的玩家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能把什么阵仗都见过的老团长逼出这样一个感叹号，一定是个极有趣的场面。
　　“［浮沉］邀请您加入队伍”
　　想到这里，来自这个老司机团长的邀请就递了过来。燕莱右手还拿着一瓶酸奶在吸，左手笃悠悠地晃着鼠标去点“接受”，一进入团队就看到来自自己徒弟小舞的刷屏么么哒。
　　“乖，什么情……”燕莱这还在笃悠悠的用左手戳键盘，就被团长浮沉的语音邀请打断了。燕莱这下不能笃悠悠地继续吸酸奶了，只得放下，戴起耳机，还没听到浮沉的声音，自家徒弟一大波嘤嘤嘤又来袭。
　　“燕子，来救场。华山之巅遇到了隐藏剧情。” 耳机里的嘤嘤嘤突然消失了，传来的是浮沉清冷的声音，想来是自家徒弟又被禁言了。一听有隐藏剧情，燕莱觉得有意思了，回了个眉目轻挑的表情，说马上就来。
　　“不急，把你的淑女剑带上。” 浮沉又道。
　　这一句，把燕莱的兴致吊的更高了。“淑女剑”是把武器，但是在《灵剑奇缘》现在的游戏版本这武器已经过时了，燕莱有收藏癖，被压在仓库里的武器有很多，偶尔拿出来秀一秀，如数家珍。这“华山之巅”明明是当前版本的副本，怎么会用得到这个武器？
　　燕莱一边脑补着可能性，一边翻着游戏界面聊天框，被禁言的徒弟发不得语音，便打着字大呼小叫地讲着团灭的来龙去脉。
　　《灵剑奇缘》是时下最火的中国风武侠游戏。江湖，侠客，情仇，这些武侠元素真实的复刻给玩家体验，除了常规的游戏内容，它最大的特色就是江湖的不确定性。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一个正常的操作之后会出现什么不正常的隐藏剧情。燕莱听说过有人采矿挖出宝藏里有极品武器，有人带徒弟出师后获得了奇怪称号，有完成日常却触发隐藏任务的，甚至有意外死亡却进入阴间获得鬼差身份的。谁都不知道触发这些隐藏的条件是什么？有好事的人想看看阴间什么样子，在游戏里找了个悬崖，跳下、摔死、复活循环不停地进行了一个星期都没有触发，摔死掉的经验倒是让他从一个满级大号掉了十级。燕莱在这个游戏里混荡了快五年，从来没遇到过隐藏剧情，而今天碰到的这副本里的隐藏剧情，更是燕莱第一次听说，不由吹了一声口哨，操纵着自己的游戏人物一路小跑进副本。
　　徒弟小舞夹杂着无数表情和颜文字的前情提要也终于结束了，竟然是在副本华山之巅遇到了隐藏Boss杨过。《灵剑奇缘》有自己单独的世界观，但这不影响传统武侠小说里的情节容纳其中，比如武林第一大帮是丐帮是玩家可选的门派之一，比如在地图扬州某热闹街头你会遇到个NPC叫韦小宝，所以在华山之巅遇到隐藏剧情，燕莱原本猜测是什么高手决战，没想到竟然是杨过。要知道在《神雕侠侣》里，杨过失魂落魄与小龙女分开之后便是在华山之巅遇到了洪七公和欧阳锋决战，当时的杨过几乎心存死意，被两位宗师的指挥着演示了两大武学又为他们送葬，才将这死意冲淡。浮沉和小舞团队里遇到的这隐藏剧情却是成名后的杨过，掩着面的神雕大侠。华山自古一条路，他挡在副本常规最后一个boss必经之路上，打也打不过，绕也绕不过，一团25个人灭在这位大侠手里整整三个小时。有人受不了，已经退团走了，现在留在团里的无非是好奇这隐藏剧情的和原本就与团长、燕莱等相熟的游戏好友们。
　　燕莱匆匆进入副本，和其他好友打了招呼，站在这伤情大boss面前，突然想通了浮沉叫她带淑女剑的原因。因为没有进入战斗状态的boss杨过时不时会叹息，“姑姑，我找不到你，剑也不知去向，你会怪过儿吗？”
　　若是常人，这NPC的言语大概根本不会在意，而浮沉是在《灵剑》里号称一个服务器里有一半的团长是他带出来的老教练，游戏策划有点什么花花肠子他都熟悉的不得了，又在这里尝试了各种死法，这幽幽地一句叹息再不引起他的注意倒是要愧对他的名声了。偏偏他有心怀疑与剑有关，可是却不是每个人都像燕莱一样有这收藏武器的习惯，游戏里仓库位有限，不一样的玩家偏心存放什么真是各有所爱，更别提有这淑女剑的一定是几个版本前过来的老玩家，还得是这使用剑作武器的越女派女玩家，还好燕莱好巧不巧这个时候上线了，让浮沉看到了一线曙光。
　　燕莱的游戏人物叫“燕字回时”，熟络的朋友笑她把人家好好的大雁换成了小燕子。燕莱才不会坦白，当时起名字的她是真的把字记错了。“燕字回时”在游戏里是个越女派的剑客。越女派门下只收女弟子，当然披着女性角色的皮的男玩家也有不少，因为这门派为游戏招揽女玩家而设立，操作简单却处处都少不得，可战可辅助，关键还好看，实属这游戏江湖中披荆斩棘、杀人掠货、赏风看景、谈情说爱必备伴侣，却也被人诟病是手残才玩的门派。燕莱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她玩游戏就为了开心，自知不是也没兴趣做高手大触，一入游戏看了各大门派设定，便选择了这越女派，“燕字回时”作为燕莱的心血号，自然也是被打理的翩翩伊人。燕莱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好看的人在哪都不会待遇太差。
　　燕莱就位之后，浮沉基于死了三个小时的惨痛经验，再次做了简要安排，叫燕莱装备上了淑女剑，准备再战一次看看有没有意外的效果。没想到刚进入战斗，原本一动不动挡在山路上的boss杨过竟然叹了声“噫？”，然后朝“燕字回时”走了过来，团里正在惊呼“团长神机妙算”的时候，却见走到“燕字回时”面前的杨过头顶浮起一行小字“你是谁？为何藏有我姑姑的剑！”，然后燕莱就见屏幕一灰，刚咽下去的酸奶差点吐出来，竟然被boss一招灭了，余下的其他人也纷纷各蹈死路，浮沉招呼大家重新来过。还好副本里死亡是不掉等级经验的，而刚看到希望的团队众人现在仿佛忘记刚才惨痛的三小时，纷纷为了隐藏剧情继续战斗。尝试几次之后，众人在浮沉的指挥下终于发现持有淑女剑的“燕字回时”不能离杨过太近，也不能太远，甚至不能偏离杨过行进路线45°角，却在这样严苛的条件下发现只有一条路，将杨过引至一条小路，到一棵松下的开阔平台，杨过再次进入剧情状态，仿佛陷入了回忆，对周围一群不停大招小招怼他的玩家不闻不问，防御也大幅降低，一团人终于战战兢兢地结束了这一场战斗。
　　系统公告飘过一行字，一行人成功完成“情深不寿”剧情，获得特殊奖励。而众人看看包裹里多出的所谓特殊奖励不过是个面部挂件，神雕大侠同款，纷纷表示“脑残策划！”，燕莱却很喜欢这个挂件，银色面具，遮住上半边脸，她是没有逃过“一见杨过误终身”这个定律的，说起武侠小说里她最喜欢的人物正是杨过。于是她开开心心地戴着这面具跟其他人一起打掉了接下来的正常的最后副本boss。
　　尽管特殊奖励不像“阴间走一遭”那般特殊，打完副本的众人却仍是津津乐道，有人跑去世界频道向那些看到系统公告发来贺电的玩家吹嘘打屁，解除了禁言的语音频道也热闹不已，燕莱犹自打开了截图模式细细打量自己的面具，沉浸在周围人的热闹中倒是也不嫌吵。她连副本都没出，并不知等下会发生让她后悔臭美也不急在这一时的事。这华山之巅，皑皑白雪，她换了一套外装，红色纱裙，长发及腰，银色面具覆面，正感觉这遗世独立的画面可以截下来做新桌面，镜头里就闯进了一个人。
　　铁甲银枪，骑着棕红战马，猛一眼看上去与现在红衣持剑的燕自回时相当般配，这个神策军角色正是团长浮沉。燕莱微微错愕，没想到成天像赶班车一样不停副本的团长大人会发现自己在地图角落里截图，耳机里又传来浮沉清冷的声音，“还好今天你来了。”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在插科打诨的众人中却好像点名道姓一样，没人问这个“你”指的是谁片刻安静之后响起了起哄的嘘声和嘻嘻的笑声。燕莱默默吐槽这些好友平常智商低下，怎么八卦一来都像名侦探。浮沉却好像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突然让频道安静下来，“刚才引导boss的难度不小，还好是你，不然还得灭半个小时。”
　　这句马屁拍的燕莱是很舒服的，她虽然选的是个手残的门派，可她可不是脑残，这游戏里策划设定的各种需要精细操作和意识才能完成的任务她向来得心应手，也因此在各大团里都混得开。
　　“从我感觉可能与淑女剑有关开始就在想你。”
　　燕莱感觉今天的酸奶白喝了，又要噗出来了，团长大人你高冷的人设呢，你平常话没这么多啊！“想我来当打手”后面几个字别省略啊！
　　语音频道里起哄的人更多了，浮沉依旧置若罔闻，声音清清冷冷却好像有一丝小愉悦，“燕子给我留个电话吧，我不想再有这种想你却找不到你的感觉了。”
　　频道里听到这里的人更压抑不住看热闹的嘘声了，甚至有人喊起了“在一起，在一起！” 燕莱暗叹，唉，又要重新找团了，手上则戳向了徒弟小舞的聊天框，“救命”两个字发了出去。
　　“哈哈哈哈，浮沉大大想要我师父的电话号码，来问我啊！”小舞少女爽朗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个那个谁，你还笑，再笑我把你号码贴上工作室代练广告去举报。噢对了，我师父呢？师父师父你在吗！？噢我师父刚下楼拿外卖去了，浮沉大大你等会啊，她很快就回来。”
　　燕莱又发了一排省略号给小舞，这自导自演的一出也太假了，她虽然刚才一声没吭，但刚还在浮沉眼皮底下搔首弄姿摆截图的姿势呢，大概只有都出了副本的其他众人才相信了。于是这频道里其他人又跟小舞笑闹作了一团，而疑似于告白的团长大人还在雪顶上跟燕莱吹冷风，燕莱摇了摇头，私聊他说，“找我副本的话，我徒弟可以联系到我的。”然后飞出了副本。
　　这时候下线会显得太刻意，燕莱努了努嘴，关了语音频道，开始每天的日常任务。浮沉没有回消息过来，大概这位团长中的战斗机被拂了面子不开心吧。可是燕莱也不开心啊，好不容易找到个声音好听，开团素质高效率快的团长，又要重新找过了。
　　燕莱是个很明白的人。在她看过了足够多的小说和电视剧以及她傲娇的青春期过了以后，对这些情情爱爱就用两个字形容，“麻烦”。这些男女男男还有女女的，国内国外还有外星的的，古代现代还有穿越的，无非是“我爱你你为何不爱我”还有“我爱你为何你爱他”，如果刚巧是“我爱你你也爱着我”那一定还有后半句“但为何你妈妈不爱我”。这些期期艾艾对燕莱来说，简直是浪费生命。
　　燕莱在大城市有一个小居室，在大公司当一个小职员，没什么大抱负，只有小梦想，就是每天吃吃睡睡开心就好。在她年满二十八岁之前，父母无数次跟她谈到找对象结婚这个事情的时候，她都用这个小梦想来反击，“你们为什么希望我结婚呢，难道不是希望有人照顾我让我开开心心吗，可是我现在已经很开心了啊！”
　　为了这点小梦想，燕莱也是有付出的，远离故乡，在公司不骄不躁，从没脾气，在同事中是没什么存在感又是别人需要帮忙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的人，领导爱抢功劳就由她去。燕莱的目标就是当一颗工资够花的小透明。上班之余，偶尔同学同事聚会，她会去，去了就看人家唱歌，听人家吐槽，像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僧，拈花一笑就看淡了所有荣辱与喜怒哀乐。然而，燕莱毕竟是个年方“二八”的女孩子，于是她把大把的情绪都挥霍在了游戏里。
　　从她进入这个游戏开始，对她一分好的她便回敬十分。当她是个小白的时候，被一个师父带到满级，她刚熟悉了游戏没多久师父就离开了江湖，她就去捡了个徒弟当宝贝养。她倒是不会惹是生非，但挡不住徒弟小舞今天跟人吵架，明天跟人抢东西，她也很简单对她徒弟不好的撸袖子就打，打不过就带徒弟跑，徒弟的朋友就是朋友，徒弟的敌人就是敌人，徒弟勾搭上了情缘缘她就一个人玩，徒弟的情缘缘跑了她就陪着徒弟哭，顺便心里再吐槽一遍情情爱爱就是麻烦。
　　起初也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像个老母鸡一样围着小舞转，但《灵剑奇缘》是个堪比恋爱交友网站的游戏，很多人就是为了谈网恋甚至奔着结婚来玩的。燕莱不想谈感情，但挡不住和她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想谈，再加上游戏里的燕莱性格好，操作好，有求必应，连钱都不怎么在乎，一来二去总有男小伙伴来求情缘又被拒了之后就淡了联系，女小伙伴又妒忌她这样的招人喜欢，也淡了感情。不知不觉知心的小伙伴就剩了这一个徒弟，燕莱也就懒得再对人掏心掏肺，与身边的人维持简单的好友关系。
　　小舞看她这样表示不服，精心挑选了一个师爹给燕莱，说一定会让燕莱心动。燕莱也没说什么就受着了，与这个徒弟的师爹每天绑定做任务聊天，可是没几天小舞又哭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师父头顶一片草原，这倒霉师爹招惹不少花花草草还跟那些个破花破草说燕莱的坏话。燕莱一边安抚小舞一边又撸袖子跟人打了起来，直到对方叫了人来打不过来小舞才顾不上哭，赶来救起师父两人又跑。
　　索性小舞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在游戏里是极招人喜欢的，带上一个内秀的师父混在哪里都没问题。不过这内秀的师父在别人眼里没存在感，在团长眼里却不一样，这样一个操作和意识从不拖人后腿的团员往往会被团长青睐，不知不觉就会被人当成团长夫人，燕莱一般会在这情况发生之前找点别的事情做，毕竟游戏有很多种玩法，副本党，外观党，成就党，风景党，她都喜欢。
　　毕竟，燕莱是一个活得很明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