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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于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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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初识,缘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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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应该怎么分呢,我的第一个式神和第二个式神,或者说,我的第二个式神和第一个式神……”我看着面前的雪女和一目连,歪头思索一阵,笑着喃喃。
结业之旅因为一目连的到来,意外地过早结束。当然,旅途可以继续,不过考虑之后的繁琐事宜,我选择先回到寮办报道。
“那么,这次结契的式神就是他了?”寮办的书记官提笔记下我归来的日期。
“嗯,不用写名字。”为防止尚弱小的阴阳师可能被无法稳定操控的力量反噬,寮办通常会以符咒记下其第一个式神的名字,以达成另一重的约束。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如此行事,书记官闻言看了我一眼,再看一目连一身温和的气场,便不再强求,转而询问:“那么,雪女……”
终于到了关键问题,我笑着回答:“请让我留下她,她是我的第一个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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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是我进入寮办开始学习时,配给的式神。这多多少少有些缘分的感觉,人在符阵中,调动寥寥无几的灵力,依靠师长的引导,唤醒一位不知是何姓名与模样的式神。
看着幽蓝的光芒在面前聚集成女子的形态,最后变为实体,少女模样的她睁开双眼看着我,一片深蓝色里无悲无喜,也没有对我的好奇探询。
“不好也不坏吧,虽然不通人情,但也没有莫测之心。”师长说了一声,留下我与她面面相对。
她向前一步,朝我伸手,指尖相触碰的瞬间冰雪覆盖而上,手指顿时无法弯曲,我下意识地“嘶”了一声,但看她就此转为往后退,赶忙同样向前一步,用变成冰掌的手与她的手轻轻相抵。
“雪女,未来有劳关照。”冰冷的触感里我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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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彼此相处的时间,总有许多次,或是我灵力弱了,或是她没有能控制住一身寒气,使得房间内突现冰雕风景。同僚起初还会跟着我同样愕然,后来撞见时,表情就像雪女一般波澜不惊。
“虽然你强调‘她是表情少而非天然腹黑’,但总是这样猝不及防,换做是我,大概早就申请重召唤式神了吧。”
“逆境”磨练下,我已能地快速画出火系符咒破冰并烘干衣裳,先给雪女一个安抚的微笑,转身责怪同僚:“虽然知道你是关心,但阴阳师比凡人更看重言灵,不要觉得式神不在意这些言语呀。她冻住我的部分已经变小了许多,我也能更快地融冰了,这点特别风景不会持续太久。”
“大人对着外人也这般贫嘴不妥。”同僚的式神也现身连连点头,一边把离了我一臂远的雪女往我身边推,代主人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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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僚走后我们开了障子,看着庭院中的飞雪。温暖固然让人眷恋雪女同我一道无声观赏,许久后问我:“雪融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将手背上已融化成水珠的雪花抹去,回答:“我的角度的话,是从寒冷到和我一样的温度。”
“……”她歪了歪头,“那它感受到了温暖……你的温暖。”
“我好像有一点情绪,是羡慕?”
我听罢,靠近握住了她化成人类外貌的白皙的手,虽然寒冷瞬间从指尖传到手臂再到全身,手指变得更白,我还是笑着说:“记得最开始靠近你我就变成了冰雕,现在你已经能很好地控制妖力,而我也有了强大的灵力,一切都会变,会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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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不通晓人情世故,但心思单纯,我们简短直接交流,慢慢地,许多意思仅靠眼神也足以传达。
她每每发问,总是在我所想与所表现不一致时。
“为什么别人听到他对你说的话,都露出生气的样子?”
“‘是一个让人怀念的梦’,怀念是让人难过的事吗?”
“你对着这盘和果子笑了好久,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阴阳师和式神的缘大概包括“眼缘”一条,每日回到房中休息,其他无契约的式神变回了小纸人,看到她还陪在身旁,虽然不言不语,陌生的修习似乎也少了些许枯燥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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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我对着雪女总是在微笑,唯一一次哭泣,竟也不是在什么生死存亡的时刻,而是我第一次毫发无冻地接近她时。
那是一次在御魂塔的训练,因为我与同僚错误地估算自身实力,勉强撑到战斗结束,几人和式神都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
浑身瘫软,我还是手脚并用地靠近雪女身边,看着她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道怎么办。
她没有流血,伤口看得清晰,似乎很严重似乎又不是大事,但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难看了,雪女慢慢眨了眨眼,然后轻声说:“没事,只是妖力抽干了有些难受,不疼。”
不说还好,一听她依旧无什么起伏的语声,也许是自责和迟来的惊惧情绪交织,眼泪便无可抑制地流出落到了她伤口上,瞬间成了冰刺入,让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一时止不住泪水,我吓得使劲把自己撑起,尽力离她远一些:“对不起,我、我恢复一点灵力就叫萤草出来疗伤……”
可她竟然似乎笑了一下:“你一哭,倒是有些疼了……眼泪原来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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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有足够力量让她觉醒时,那个冬季还没结束。
虽已能抵御,看着全身冰蓝的她,我仍旧下意识地一阵哆嗦。还没说什么,她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然后问我:“还冷吗?”
我摇了摇头:“只是一点心理作用,你不用顾虑我。”
“……这样也许更好,”她保持不变,思考了片刻,缓缓说到,“更像人,更靠近你。”
一阵风吹来,些许的凛冽撞上她腰间的铃铛,清脆声响里我呼唤这剔透的天女降低到差不多与我同高的位置,然后笑眯眯地将撑着的伞举在她头顶:“那就来伞下吧,不要让雪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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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起来,初见时她现身是觉醒的模样。”算是庆祝,回家前我们在寮办为雪女买了一套新衣,在等待她换装的间隙,我同一目连说起了与她的种种,换来他了悟的感慨。
我忍俊不禁:“毕竟当时没有判明是敌是友,算是略表威慑吧。”
交谈间,雪女换好了衣服,无声飘至我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双足落地,比我低了半个头。她微微仰起头看向我,手腕翻转间变出了一朵冰晶花,递了过来:“……回礼。我有些开心。”
我有如释重负的欢喜,接过了花:“我第一眼看到这套衣服便觉得会适合你。”已经能控制好妖力的她,让这朵花不因我的接触融化边角,却也不会冻到人类脆弱的皮肤,于是我直接别在了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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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路上,落英三三两两落下缠在发间,拂去后我撑开了伞,想如常一般呼唤雪女来伞下,她却只看了一眼,便拉着一目连的龙,一道飘飘乎向前方飞去,似乎是对春樱格外有兴趣。
手中的伞被接了过去,一目连向我笑了笑,靠近了些,我们便走在同一把伞下。
我变得些许紧张,有意地放轻脚步和呼吸,目光直视前方不移。视线里雪女保持在前方几步的距离,偶尔背影会被落英点缀。数着又一次在眼前飘过的花瓣,我想起了什么,不确定地问:“一目连,你是不是可以让风停下?”
“你希望吗?”不知是因为靠得太近,还是风把他的声音送到耳边而格外清晰。
我略微侧脸,看到他执伞的手上停着一瓣粉色,顿了顿,最终摇头:“毕竟是春日,这样也好。”